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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索性將匕首丟在了桌上,自己出來透口氣。 她坐下臺階上,望著天上的月亮。月光皎皎,銀白的光如流水一般,一瀉千里,隱隱地勾著她的愁緒。 一低頭,滿地清輝,虛虛地籠著大地,樹下影影綽綽,叫人看得恍惚。 夜十分寂靜,小趙雙手抱膝,默默地看著地面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面上突然多了一道虛影,她抬頭一看,宋祁玉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面前。 宋祁玉身手極好,他總是如同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眼前。 她抬頭望著他,宋祁玉長身玉立,月光被擋在了他的身后。 他也看著她,瞳孔如墨,在黑夜里依然瀲滟有光。 她被宋祁玉嚇了一跳,但驚訝的神色只是一閃而過,眼神又隨即恢復了平靜。 她仍低著頭,沒有起身行禮。 “你在想什么?” 宋祁玉的聲音幽幽地從頭頂傳來,聲音冷寂,不帶半分情緒。 “想家。” 她想的那個家與宋祁玉所想的不一樣,她絲毫沒有想起那個府邸深深的安慶侯府。 “今日為什么沒去學騎馬?” “不想學。” 她都不知道自己會在這里待多久,以后會如何,學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宋祁玉問一句,她答一句,回答得極為簡潔,也不愿瞧他一眼,就像在耍小孩子脾氣一樣。 院里安靜極了,偶爾一陣風過,寒風冷冽,輕輕地拂動宋祁玉的衣袂。 她的目光觸及宋祁玉的衣角,眼神微微驚詫。 宋祁玉今日穿著一件褐色圓領長袍,絲綢上的聯珠鹿紋尤為精致,栩栩如生。只是這鹿紋底下,竟有一滴已干掉的血漬。 那一滴血漬并不顯眼,小小一滴,像是從別處迸濺而來,不小心落在他的長袍底下。 小趙如果不是坐著,她根本不可能發現這一滴血。 宋祁玉是堂堂晉王,每日換洗的衣物,底下奴婢肯定一再細心處理,不可能是之前留下來的陳跡。 小趙再看這滴血,也不像留有多日,而是幾個時辰前才留下的。 此時,小趙的眼神復雜了幾分,她不由地仔細思忖,今晚宋祁玉去做了什么事,他為什么來到別院? 宋祁玉突然往前邁了一步,小趙身體下意識地往后傾。 宋祁玉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那一雙幽邃的眼睛,仿佛想將她盯穿。 他見她顯出驚懼之色,冷冷地問:“你當真這么怕我?” 宋祁玉與趙子衿相處的這些日子,他感覺她非比尋常,一點不像養在深閨的女子。 她非但膽識過人,還善于虛以委蛇,十分圓滑伶俐。 如果趙子衿能為他所用,那趙問頫還不得被他捏在手心捏得死死的。 那日她拿著匕首刺向他,不見她臉上有半分驚恐惶惑,可是今晚為什么會有這種反應? 小趙望著宋祁玉,眼底情緒復雜,說不清是不安還是驚恐,又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不怕他,只是在剛才那個瞬間,忽然想到了他身上這滴血的由來,心里一驚,正巧他這個時候朝她走來。 她想起來了,明日正好立冬,立冬的前一夜,宋祁玉做了一件驚天大事。 明日一早,整個晉陽城將會傳得沸沸揚揚,鬧得滿城風雨,可是誰都不知道,做這件事的人,就在她的眼前。 當年晉陽城之變,跟著宋祁玉出生入死的將領,犧牲的共三十有二。 他們在晉陽城外抵御外敵,浴血奮戰,與宋祁玉一起,守住了全城的百姓,也守住了大祁的江山。 他們身上戰功赫赫,本應論功行賞,封妻蔭子,誰知道幾個月之后,許氏發布詔令,將三十二位忠烈全家抄斬,掘其墳,棄其尸骨。 忠義之士被構陷通敵叛國,讓當時尚在病榻上的宋祁玉痛心疾首。 為報血海深仇,他已隱忍多時。 當初構陷他們的,正是死在今夜的侍御史蘇鏈寅,他全家上百人被滅,盡死于蘇府院中。 當年,正是蘇鏈寅秘密上奏,才有了三十二位忠烈被掘墳棄尸之慘狀。 蘇鏈寅心思縝密,行事謹小慎微,宋祁玉暗中調查了許久,毫無蛛絲馬跡。 此事原本密不透風,宋祁玉雖對蘇鏈寅起疑,卻從他身上找不到半點證據。 不過就在一個多月前,他從安西節度使劉思煜的口中意外地找到了破綻。 林崇之將軍生前與宋祁玉交好,宋祁玉曾送他一幅西域進貢的五彩琉璃屏風。 屏風光艷華美,獨一無二。 好巧不巧,在安西見劉思煜時,宋祁玉在他的府上竟然看見了這面屏風。 宋祁玉旁敲側擊,才知道這是劉思煜的外祖佟承禮贈予他的賀禮。 而這蘇鏈寅,正是劉思煜外祖佟承禮的得意門生。 當時三十二位忠烈全部問斬抄家,家中器物除了歸入國庫,還會封賞給有功之人。 而那時,躲在皇宮里的蘇鏈寅和佟承禮有何功勛? 種種巧合,已讓宋祁玉心里有了論斷。 今夜,是三十二位忠烈被抄家之日,宋祁玉等今天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趙子衿思及此處,心中一凜。 他方才殺了那么多人,為什么此時此刻出現在別院里,難不成他還想一并殺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