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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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嫻被陳浩南粗魯塞進車后座,她根本來不及耍心眼子逃跑,車子就已經開動 面包車一路顛簸,在繁華鬧市穿街而過,很快駛入一片荒蕪郊外,比起燈紅酒綠的尖東,這里好似無人之境,橘紅色落日掛在遙遠天邊,今日最后幾縷陽光格外吝嗇,太陽快被山頭遮掩,萬物大地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細碎夕陽灑進車內,照的江嫻眼前一陣紅一陣白,秀美卻煞白的臉龐似披上紅霞 江嫻自知哭喊無用,干脆一聲不發僵直坐著 她雙目死盯前方擋風玻璃,不看左邊右邊一眼 坐在她左側的山雞耐不住了,他挪了一寸又一寸,試圖貼近她 江嫻為了躲他,下意識往另一邊靠,當纖瘦肩頭撞上陳浩南那結實的臂膀時,她瞬間啞了聲息,她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路可逃 被她這么一碰,陳浩南瞳孔赫然一顫,他不動聲色朝山雞搖了下頭,眼神里滿是警告 這莫大的壓迫感逼得江嫻頭暈目眩,她緊咬牙關卻止不住顫栗 山雞哪會聽陳浩南的話,他嘴角一斜,俯身壓住江嫻 江嫻被激怒,她怒罵著推搡他胸膛踢踹他雙腿,他卻紋絲不動 山雞一臉下流壞笑,細致打量她的面孔,眉眼鼻唇一點兒不落 他不停吞咽口水,好像再不咽,就會順著嘴角流出似的“你這小娘們兒長得是好看,也是,你雞爺我眼光什么時候差過?” 江嫻氣得咬牙切齒,她只能盡量和山雞保持距離,一刻也不放松的瞪他 “還敢瞥老子?這么倔?”山雞嘖嘖兩聲,毫無征兆的探出胳膊要去捏她下巴 她猛的別開臉想躲,卻正對上陳浩南那意義不明的目光 她目光習慣性下移,最終定格在他那條過肩龍上無法再動 她這才想起,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未曾在意過陳浩南的模樣,她看了古惑仔電影五年,卻是第一次如此細致的觀察他 當然了,這是被迫的,她現在想離他遠遠的,也做不到 她前世五年光陰,偏執少女支離破碎的南柯夢中,只有烏鴉一人 其余的角色,無論正派反派,能叫她稍微關注一些的只有靚坤,因為他做事實在太狠,而且他的聲線很特別,幾百個人里都找不出一個嗓子像他這樣的 對于陳浩南,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肯定的,他是電影里的主角,哪部戲都有他出現,她想不熟悉都難,但她也陌生,因為她從未過多的在意過他,她甚至連他是個怎么樣的人都懶得揣測 或許是出于對紋身的好奇,她不自禁端詳起他那條過肩龍來 那是一條氣勢磅礴的盤龍,龍須纖長,尖銳龍爪好似能刺破一切,片片龍鱗線條一絲不茍,龍頭落在心口處,不短的軀干和張揚的尾盤繞在右臂 陳浩南的相貌固然是俊美的,引得無數少女尖叫的好身材也不是吹噓的 但是在江嫻看來,他就是一個該死的家伙,死不足惜,死一萬遍都不算冤,死了丟在亂葬崗里生蛆都活該 陳浩南被她這么一看,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的,在看見她那掛著晶瑩淚絲的眼角時,他出于本能的將她護進臂彎 他那綢面的西服衣袖觸碰到她裸露的肩頭,她脊背一僵,使出渾身力氣給了他胸口一拳,卻也礙不到他任何 她這才明白什么叫進退兩難 陳浩南未曾怪罪她的恩將仇報,她的豺狼虎豹心性,他都見識過了,他只是靜默的摟她,只為防止山雞對她動手動腳,而他,沒占她任何便宜 江嫻坐如針氈,他一靠近,她便清晰聞見他身上的氣息,也是煙草味,還有她說不出種類的古龍水味道 明明很好聞,她卻嫌惡的掩住口鼻 說來好玩,她和靚坤第一天相識,她就敢抱著他聞他身上的古龍水香氣,那時候她雖然也怕靚坤,但是并不討厭,現在不一樣,她不愿沾染半分陳浩南的氣息,仿佛聞見他身上的味道,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羞辱 陳浩南注意到她夸張的動作,他挑了下眉,語氣有趣的問她是我的古龍水嗆到你了嗎 江嫻差點兒脫口而出你好臭你離我遠點兒,但是她收住了 現在的局勢她明白,她要是惹了陳浩南,那她就得跟山雞玩躲貓貓了,他們之間,她選擇暫時相信這個撲街陳浩南,因為她記得他不是個手不干凈的人,而且剛才被他抱出別墅,他倒是規矩,一直是紳士手,更何況他有馬子,她最起碼可以不被猥褻 她一直倔強的梗著脖子,不靠他臂膀,現在也是,她甚至又移開一些,確保不碰到他 山雞冷哼一聲,雙手抱著胸,憤憤不平的“你看上了就直說唄,你是我大哥,我還能跟你搶是怎么的?” 他越說越來氣,干脆扭過臉去不再看“我還以為你多正人君子了,小結巴在家等著你,你在這兒摟別的娘們兒!” 江嫻一瞪眼,她心急如焚等待陳浩南回答 她真怕他回過味來,不護她了,畢竟山雞說得對,他有馬子,而且她記得他挺喜歡他那個馬子的 她也奇怪為什么他會護她,她左想右想覺得是因為他怕交不了差,畢竟她現在身價可不一般 “這個女人誰也動不得,她就是個禍患,誰碰她誰倒霉”陳浩南一手攬她肩頭,一手支著臉頰,他似有心事,漫不經心的回答 話是這么說,他卻并沒有要撒開手的意思 江嫻被罵了當然不樂意,她脾氣上來了,反手推開陳浩南 她也怕他還手,十分警惕的盯著他動作“你他媽才是禍患,你他媽全家都是禍患!” 陳浩南一聽,陡然來了興趣,他勾著嘴角說你惹得東星洪興頻頻出亂子,我說你是禍患都便宜你了 江嫻本能想罵回去,卻發現無言以對 她悻悻扭回臉,收斂了氣焰 陳浩南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蔫了,他也不知自己今天是哪根弦搭錯了,竟想再逗她幾句 “今天是我第一次見你,但是這小半個月以來,你的大名和事跡我可沒少聽說,你說說你,看著也不像混街頭的小太妹,怎么就挑了那么兩個不入流的男人?當然了,那是你的事兒,我管不著,但是你要跟誰你就跟,你為什么非得弄得兩個幫派跟著你一塊cao心呢?”他臉色沉下來,但是五官和氣質在那了,他就算再不悅,也不會顯得兇狠 “你入流,你入流,你多好呢!”江嫻把牙咬的咯咯響,眼眸迸射的寒意似是要將陳浩南活剮 陳浩南當然聽得出她的陰陽怪氣,但是他假裝直率,笑著打趣說可惜我有馬子了,你沒機會了 山雞一聽這話,立馬轉身,他急不可耐的欺身而上,要把江嫻從陳浩南的保護里扯出 江嫻嚇得一哆嗦,她啞著嗓子尖叫,可是山雞還未曾碰到她便被陳浩南推開了 “我都說了,她不是個好東西,你別圖一時爽快,給自己招了禍,再說了,被靚坤上過的你也要?你不怕他們倆有什么病?”陳浩南右手按著山雞胸膛,待山雞冷靜下來后,他才遲疑著撤手 江嫻一字不吭,任憑陳浩南詆毀,愛怎么詆毀怎么詆毀,只要不傷害她,她都隨便 不過陳浩南的話令她聯想到了另一件事 所有和她有交集的人,都堅信她早已和靚坤發生過關系,甚至烏鴉也這么覺得 這事跟她沒關系,他們只是了解靚坤的為人 但是正好相反,靚坤從未碰過她一下 她愈發明白靚坤對她的破例,各種情感涌上心頭,她掙扎的動作漸漸平息,靜默不語的沉思 山雞承認,陳浩南說得有道理,但是如果陳浩南不在,他才顧不了那么多,而且這女人已經受俘,最后下場也就是被輪jian,他倒也不急,反正無論如何,他必得嘗嘗,畢竟她這種段位的美人難得一遇,而且那天他因為她出了丑,他得把自尊找回來 陳浩南察覺到她安分了些后,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氣 他的目光開始在她身上漫無目的流轉,他對她那傲人胸脯沒有太大興趣,他一直試圖看清她身上紋的到底是些什么 當他無意間發覺她左臂上的金紅圖案竟是翎羽時,他赫然皺眉,不由分說攥起她胳膊 江嫻倒吸一口冷氣,她像一條拼命想重回海洋的活魚,死了命的掙扎,腦子里什么也不想,只想趕緊掙脫 在看清那的確是一只鳳凰后,陳浩南驟然笑了,他拽著她胳膊強迫她轉身 他將她那只花臂壓在自己胸口處,也就是那只游龍上 “看來我跟你這個小禍患還挺有緣,這么多年了,我還真沒見過紋鳳凰的女人”他饒有興趣咂舌,炙熱目光在那一龍一鳳上來回穿梭 江嫻氣得想死,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嫌棄自己的紋身,她突然后悔紋什么狗屁鳳凰了 山雞被這話勾得心癢,他湊過來,嘴里嘀咕著我看看那鳳凰長什么樣 江嫻受不住了,她抽回手,心一橫,快速滑下座椅,蜷起身子蹲在腳墊上 車內腳下空間的確不大,但是她個子小又瘦,她那么一鉆,倒也能有個棲身之地 陳浩南的手臂僵持在半空,他不敢相信的和山雞對視一眼,兩人隨即被逗得捧腹大笑 江嫻把臉深深埋在臂彎,頭也不抬,隨便他們笑 下一秒,她被陳浩南從上方攥住胳膊,他稍用力一拉,她便毫無反坑之力的被拽起 陳浩南連摟帶拽強迫她起身,他挪了下位置,將她擱在他剛才的座位上 這么一來,江嫻便是靠著車門,陳浩南坐在了中間,也就是隔開了她和山雞 江嫻怔愣得說不出話,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連著擰了大腿兩把,痛感真實,細嫩皮rou也被掐紅,她才相信這是真的 她來不及感激陳浩南的好意,也無心去聽山雞不滿的抱怨 她猛然扳下車門把手,卻發現車門早已被落鎖 她氣急敗壞的接連拽了幾下,直到手指已然被硌得發疼,才訕訕的松開手 “你看看!我說什么來著?這娘們兒心壞得很,你幫她她才不會感激你!”山雞連連冷笑,他白了陳浩南一眼,又意猶未盡的瞄著江嫻不放 陳浩南并不意外,他看著江嫻那倔強的背影,不由得嗤嗤的笑 他當然知道這個女人是什么心腸,他也看得出這個女人絕對詭計多端,連蔣天生都能斗得過,她能是普通角色嗎? 江嫻無視他們的譏諷,她死命扒著車門,頭也不回 車窗外是一晃而過的荒涼景象,不是鬧市街,甚至已經到了偏僻的區域,沒有高樓大廈更沒有人煙,她視線里只有虛無的樹影,還有一閃而過的昏黃路燈 陳浩南撩開遮掩眼眸的發絲,清秀雙眼此刻顯得無比深邃 他經不住好奇,側著頭注視車窗上她面孔的倒影 飄忽不定的明暗光影虛晃了她的臉,他能看清的只有模糊輪廓,還有偶爾顯現的浮影 她的面孔沒入黑暗,似碰不到抓不著的浮光掠影,同她那桀驁不馴的性格,一下下撩撥著陳浩南的心 正經過一條冗長暗巷,高矮不齊的破舊平房錯落著,鮮有人煙,像藏污納垢的陰晦世界 “你膽子可真大,如果我沒鎖車門,你現在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他一臉陰沉,卻藏不住目光里的勃勃興致 他側過身,不戴金銀的手從她臉旁掠過,骨節分明的食指點了點她眼前的玻璃 路旁有一排低矮的石砌圍欄,不少缺口裂紋,肆意生長的野草環繞在四周,圍欄之外是看不清的漆黑深幽 “那底下可是海,難不成你想游游泳?”他朝前欠了欠身,半露著的胸膛靠上她脊背 他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平時也不是好色的人,但畢竟有男人的天性在,面對這么個長相身材都無可挑剔的女人,他還是情不自禁想靠她近一些,至于為什么,他也想不明白 江嫻不敢再向后,她胸膛緊貼著堅硬車門,線條清晰的鎖骨被硌得生疼 她十指死死扒著車窗邊框,白皙指尖沒有一丁點兒血色 她用力到身體發顫,喉嚨干澀發痛“你們這些后生還真是沒良知,按輩分你怎么著也得喊我一聲大嫂,靚坤跟你大哥是同期,怎么著也算你大哥” 她轉話鋒,眼神陰惻惻“以下犯上,你真該死” 這些日子她不是白過的,一是總和烏鴉靚坤在一起,二是不停的和各種人打交道,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也被靚坤烏鴉感染,學了他們那套道貌岸然,假惺惺的嘴臉 現在她說瞎話都不帶臉紅的,而且她的是非觀念已經混淆了,靚坤以下犯上,覬覦蔣天生龍頭位置,烏鴉心懷野心,想除掉大哥,她熟視無睹,甚至還會幫著出謀劃策,可是到了別人那,她會換一副面孔,站在道德至高點藐視他們 跟誰學誰,這話不假,或許她自己都未曾發現,她已然越來越像烏鴉,像靚坤 陳浩南一怔,未曾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 他啼笑皆非,瞥了一眼她無名指上那顆粉鉆“你要是踏踏實實跟靚坤也行,可你沒有,你睡著靚坤的床,還得勾著烏鴉,也沒錯,什么人找什么人,你跟烏鴉挺般配” 江嫻揚起嘴角,一聲不吭 她一直擺著這個姿勢,不免有些累,她想直直腰,卻無意間撞上陳浩南的胸膛 她像觸電一般,瞬間縮回身子 “你也不是什么正經女人,你至于嗎?搞得像我占你便宜一樣”陳浩南自覺的退后一些,嘴上卻不繞她 江嫻抬起眼皮,直勾勾望向車窗上陳浩南臉龐的虛影,她不在意陳浩南的避讓,眼底依舊是無盡的深惡痛絕 她希望有一日,她能親手至他于死地,為她今日所受的屈辱報仇,也為烏鴉除去一道障礙 “你剛才自己說的,你有馬子,你是個有婦之夫,我得避嫌”她冠冕堂皇的說辭,說得一點兒也不含糊,字字清晰,臉不紅心不跳 陳浩南沉默幾秒后哈哈大笑,他濃黑眉宇藏著不明柔情“你這種女人真可怕,就算是豺狼虎豹也是有心的,你卻連心都沒有,你自己聽聽你這話可不可笑,你何嘗不是背著你男人和烏鴉偷情?到我這兒你卻懂得避嫌了,你還真是對人下菜碟” 江嫻氣不打一出來,胸口劇烈起伏,卻也自知回應不了什么 他的指責她認,但是他說她沒有心,她可不認 她沒有心? 笑話 若她沒心,她為何會愛慕烏鴉五年,她為何會委屈自己也要護烏鴉周全,這些時日,她又為何會日思夜想,盼能和烏鴉在一起 若她沒心,她又怎么會甘愿為保靚坤而殘害自己,她又怎么會一次次對他心生慚愧 陳浩南說她沒心,就像蔣天生罵靚坤枉為人一樣 烏鴉見過她的似水柔情,靚坤被她的真摯情感打動過,他們自然不會這么認為,在他們眼里,她是這世間最坦誠最可愛的少女 江嫻明了靚坤的好,疼心疾首他受過的苦,所以她不同意蔣天生的話 兩者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外人無法理解 這時,車子平緩停下,江嫻立刻神經線緊繃,她瞪大眼睛仔細瞧窗外,可是這里太黑,比路上還黑,連路燈都沒有,她什么都看不見,仿佛車窗外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 她忽然察覺到身后男人逼近,她還沒來及反抗,兩只纖細胳膊便被扳到身后 陳浩南變戲法似的摸出一條麻繩,他一手按她后脖頸,強迫她動彈不得,一手牢牢將她兩只手腕禁錮在掌心 山雞探出半個身子,興致勃勃的用繩子綁住她手,期間一直不斷的觸碰那兩只亂動的小手,絲毫不放過任何揩油的機會 陳浩南沉默不語,他在確保江嫻無法掙脫的情況下,無視她那語無倫次的叫罵,眼睛一直盯著她那條花臂 他看得格外真切,若不是她總不聽話的亂動,他應是能將那紫金色鳳冠的細枝末節也盡收眼底 那只飛向初升朝陽的浴火鳳凰,確實有百鳥之王的威武氣勢 鳳凰是美觀的,也是對女人的一種贊揚 可是不知怎么,江嫻左臂上這只鳳,給陳浩南的感覺卻并不是美,而是不寒而栗 因為這只鳳展現的并不全是華貴,它居高臨下,俯瞰世間萬物,眼眸并非是普度眾生的憐憫慈悲,反倒是一種煞氣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煞氣 陳浩南也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么一個芊芊女子,會帶給他這種感覺 似是大佬的馬子做久了,她也被染上幾分匪氣,可他覺得不是,因為如若這么說,那十叁妹比她的道行可要深得多,可他為何沒從十叁妹身上尋到過這種凜冽氣場,反而她這么個水性楊花的紅顏禍水,會具有這種和她不符的氣質 漸漸被世事打磨去棱角的陳浩南,很少會看不透一個人,尤其是女人,他從未覺得女人的心思難猜,但是今天他棋逢敵手了 今日,他奉大佬B之命,一手cao縱這場困獸之斗,而這場戰役的籌碼,便是這個事跡火遍香港的蛇蝎女人 接到命令時,他未曾多想,只知要盡力做好,為大佬B也為他和那幫兄弟,在蔣天生面前討個好,還有便是除掉靚坤,給山雞那日受的委屈,以及他們這么多年來的屈辱報仇 來之前,他也曾百無聊賴猜想這女人的模樣,在山雞眉飛色舞口水橫飛的描述中,他隱約得知這女人很美,他不奇怪,若是不美,也引不起那么大的風波 可他沒想到,她并不是千篇一律的美麗,相反,他似乎從未見過這種女人 她長得很可愛,大眼睛長睫毛,好像也不愛涂脂抹粉,但是她又有那么多的紋身,而且又揣著一顆鐵石心腸 陳浩南說不清自己對她的感覺,本應是憎恨,或是沒什么感覺,畢竟是萍水相逢,今天過后,他們定是不會再有交集 但是他都沒有 他自己都沒發現,在和她的相處中,他總會下意識拿她和小結巴作比較,好像次次都是她勝,畢竟她的沉著和伶牙俐齒,不是一般女人能比的 他也并沒太在意,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是有馬子的人,而且這種壞得令人發指的女人,誰碰誰倒霉 馬仔解開車門鎖,陳浩南一手攬她腰肢防她摔到,一手輕松推開車門 江嫻說什么也不下車,她兩腿別在前排車座下,怒罵著喊了句要么你給老子腿鋸了,要么別想讓老子挪地 陳浩南被她這倔脾氣弄得啼笑皆非,他不再用蠻力,畢竟她那兩條纖細的腿本就顫巍巍的,他真怕稍不注意,她就骨折了 他胳膊勾住她小腿,在狹小的空間里,費力將她打橫抱起,不是她沉,是車內太逼仄,她又一直跟他對著干,他連力氣都使不上 他彎著腰,抱她下車,她就像被一只徹底被惹怒的小獸,手不能動,就用腳踹,有哪是哪,踹得陳浩南那件染血的白西服多了好幾個腳印 陳浩南無可奈何,只得緩慢將她放在地上 他猜到了,她兩腳一站地,立馬撒腿就要跑,好在他有先見之明,將綁她手的繩子攥在了手里 這反沖擊力震得江嫻腿一軟,她踉蹌兩下,再度摔回他的懷抱 她迅速站起身,不敢再腳滑,生怕和他再有肢體接觸 當初她防靚坤,只是怕失身,但是她不討厭他 現在不一樣了,她已經不是討厭陳浩南了,是恨,巴不得他能立馬魂飛魄散那種恨 她身體被束縛,兩只手臂被麻繩反綁在身后,胳膊被勒得陣陣發痛,尤其是兩只手腕,她隱約察覺到刺痛得有些癢,應該是在剛才的掙扎中,嬌嫩肌膚被麻繩上的倒刺劃破 陳浩南單手攥繩子,另一手按著她肩頭強迫她往前走 這是一片無邊無垠的荒蕪,四面八方渺無人煙,只有一望無際的荒地,還有遠處虛晃的燈光 看見面前那座矗立著的爛尾樓時,江嫻腳步瞬間停滯,心臟像是被一只堅硬鐵鉗制住,近乎窒息 她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至于陳浩南的目的,她似是能猜到一二 單論她這個人,那不咋值錢,但她是被靚坤和烏鴉心系著的,那她的價值可就翻了倍了 她覺得陳浩南是要用她做籌碼,威脅烏鴉或靚坤 但到底是威脅誰,她無從得知 因為哪個都有情可原,若是烏鴉,那便是陳浩南的私人恩怨,若是靚坤,那應該是大佬B或是蔣天生指使他 她不斷呼氣吸氣,強迫自己鎮定 陳浩南看透她的不安,他攥繩子的手握成拳,粗糙麻繩在他掌心摩擦出一道紅印 “你猜,誰會先來救你?”他的聲音細若蚊吶 江嫻被迫一步步向前挪,她死咬著牙,不理會他一個字 如果可以,她希望誰都不要來 陳浩南突然站住腳,猛的一拽繩子,逼迫江嫻轉過身直面他 “你很聰明,你也是大佬的馬子,流程你都懂,你應該也知道如果成為了棄子,你的結局會是什么”他清秀眉眼陰沉,他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問她 山雞和那些馬仔不明所以,山雞剛想上前詢問,卻被陳浩南揚手制止 江嫻朝腳邊啐了口唾沫,帶著血絲 她咯咯咯的獰笑,一聲一聲從顫栗的胸膛溢出 陳浩南給她退身步的意思已經再明了不過,她卻不搭理,他有些惱怒 迎面撲來一陣勁風,吹亂陳浩南的長發,發絲隨風舞,飄逸如云 江嫻本就不清的視線被他的長鬢遮掩,她瞧不見他身后的高山,那些恍惚燈火也消失不見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他笑容不減,近乎僵硬 江嫻長呼一口氣,仰起頭望向夜空中的點點星子 “這么說,你是想納二房了?”她墊腳,唇挨上他耳朵 說完,她爆發出一陣比剛才更猛烈的譏笑,裸露在外的肩頭顛簸抖動 陳浩南啞然失笑,指尖挑起她快要滑下肩頭的肩帶,細心的替她理好 “那不能,我剛才說了,你這種女人,誰碰誰倒霉”他垂下頭 她吊帶背心領口繡著一圈兒奶白花紋,明明文氣又俊俏,在他看來卻格外刺目,因為那片片花瓣上,染著紅褐血液 他復而抬頭,瞇起的眸子閃爍光芒“可是為什么總有人爭先恐后的想倒霉?” 江嫻臉色一變,那絲陰惻惻笑容斂得干凈 陳浩南無視山雞的催促,把那些馬仔疑惑不解的目光當作空氣,他靜默的看了她半晌,又攥起繩子,毫不憐惜的拽她繼續向前 隨著一點點靠近那座陰森的爛尾樓,江嫻的心情愈發緊張,她想跑,但也自知插翅難飛 她一腳重一腳輕,倔犟的一下下反抗,最后都被陳浩南制服 絕望中,她習慣性想回憶回憶自己這可悲可笑的十七年光陰 她本以為在臨死的關頭,前世那些痛苦回憶,那些不甘不愿的往事會涌上心頭,在精神層面上折磨她一番 可是她震驚的發現,那些事她根本不會想起 她當然記得,但是她似乎已經快忘了 她現在滿心滿腦,都是這小半個月經歷的種種 是烏鴉,是靚坤,她的愛人,她的摯友 她忽然滿腔悲戚,因為她恍然大悟了,她的心病,竟在他們悉心愛意下漸漸痊愈 可是這算什么? 老天爺給了她重生的機會,現在又要奪去嗎? 像奪去她快樂純真,奪去她憧憬愛那樣,一把奪去嗎? 她不意外,因為她從未被上天眷顧過 似乎老天爺對她唯一的憐憫,便是送她來到這里,讓她在這跌宕起伏的亂世中覓得一絲溫情 今日,是洪興每月開會的日子 會中,靚坤心不在焉,要擱往日,蔣天生說一句他必定頂十句,可今日他不知怎么,心慌得厲害 他怕家里那兩位姑奶奶一言不合,干上架了 他發覺到奇怪,大佬B和陳浩南那幾個小孩兒,今天都沒到場 按理說不應該,這月銅鑼灣并不太平,不少葷場被條子掃了,停業整頓,連每月該供的保護費也拖欠了 大佬B是銅鑼灣話事人,地盤出了這種事,他怎么著也得當面給蔣天生一個交代,可是他今天連來都沒來,更奇怪的是,陳耀在匯報銅鑼灣變故時,蔣天生并沒有什么反應,也并未追究大佬B的缺席 靚坤直覺一向很準,他覺得心亂,那必定是有事發生 果不其然,就在他往尖東趕時,他突然接到消息 別墅遭襲,江嫻為了讓他老媽平安回家,甘愿被陳浩南帶走 在得知這消息時,無盡壓抑窒息朝他席卷而來,他幾近崩潰,一拳一拳砸向方向盤 他這才明白大佬B的去向 他與大佬B是同期,十多年明爭暗斗,表面風平浪靜,背地你搞我一下我擺你一道,他也曾想過終有一日會除掉大佬B,可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大佬B會先出手,而且竟把手伸向了江嫻 他明白大佬B要什么,就像蔣天生那日考驗江嫻一樣 他們要他自首,要他償還背著洪興犯下的罪 他現在顯然占了下風,一旦東窗事發,要么去警局過堂,要么跑路 他是光鮮又倨傲的,這兩者無疑是對他的羞辱折磨 可是,他竟一丁點也不害怕 如若這樣便能換回她,他有什么可畏懼的? 他沒猶豫,召集馬仔前往陳浩南說的那個地址 這地址很有意思,新界一處未完工便被遺棄的爛尾樓 他隱約察覺到不對,新界勢力雜亂,東星洪興都有涉足,陳浩南若是嫌灣仔人多眼雜,大可選九龍或是莖灣,為何偏要選了這里? 他心中的疑竇,在途徑啟德,偶遇那輛敞篷野馬時,豁然開朗 他本來將車子開得飛快,數十輛廂式面包車緊隨著,一路風馳電掣 冷氣吹得他胸悶,干脆將車窗全敞開,任由撲朔的熱空氣肆意充斥 香港這座城市沒有寒冬,常年熾熱如夏,就像食物受熱會發霉腐爛,罪惡和齷齪,以及那些不為人知的晦暗,都滋生在這潮濕悶熱的天氣中,這座城市從來不冷清,它是妖冶的,是奢靡混亂的,它繁花似錦的同時吃人不吐骨頭,轟烈的風塵中埋著無數枉死枯骨,這里就猶如強食弱rou的原始社會,虛無法律拴不住逍遙暴徒的心 可是所向披靡的暴徒,終有一日也擁有了繞指柔 也可以解釋為足以令他舍棄全部的掣肘 靚坤忽然聽見有車鳴笛,透過反光鏡,他看見那輛再熟悉不過的野馬正左閃右閃,從車隊中一路穿梭而來 烏鴉把車笛按得越來越響,一下不停,震得他耳膜發麻,也絲毫不顧 他耳畔是嘶鳴的狂風,長發凌亂翻飛,險些擋住視線,他手一攏,側頭死瞪向SUV里的橘色身影 他猛的一打方向盤,野馬直挺挺橫在奔馳SUV面前 這彎轉得太急,車胎疾速擦過地面,恍出幾簇火花 這個關頭,靚坤默契的沒有計較,他踩下剎車后,推開車門一步跨下車 烏鴉亦是刻不容緩的下了車,身后參差錯落的燈火,映得他臉龐身軀忽明忽暗 他似乎萬分焦急,凸起膨脹的肌rou掛著大顆汗珠 “陳浩南把消息同時遞給你我,而且還選了這么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你不覺得奇怪嗎?”他臉色鐵青,這一刻,他卸下所有偽裝,將無助懼怕全部暴露在靚坤面前 江嫻遇險,他什么都顧不得了 清冷慘淡月光落在靚坤眉眼,他五官本就立體,現在更加深邃,像來自地獄的魍魎 他闔眼,深深吸了口氣“是蔣天生,他要我血債血還,至于你,是陳浩南容不得你” 烏鴉笑了兩聲,透著譏諷“你錯了,是駱駝容不下我” 靚坤倏然睜眼“你的意思是” “駱駝和蔣天生結盟,用江嫻做引子,要我們自相殘殺,他們兩位坐收漁翁之利,這一切是蔣天生一手策劃的,駱駝懦弱,但是他也自知我總有一天會反骨,他不想養虎為患,干脆盡力一搏”烏鴉雙眼猩紅,撐在車門上的右手攥上拳 他話鋒轉得利索,無力勾了下嘴角“駱駝要付出的代價是,如若臺灣土皇帝想動搖洪興,東星必須鼎力相助” 靚坤身體一僵,似經歲月蹉跎,風化干枯的殘垣斷壁 他想語氣凌厲,像平時嘲諷烏鴉那樣,但是現在他做不到 他站在那紋絲不動,全身力氣都被抽干 他本以為這僅僅是蔣天生的報復 現如今他才明白,這是兩位龍頭下的一盤好棋 一個一箭雙雕,一石二鳥的萬全之策 “來日方長,你我的賬可以慢慢算,但是現在江嫻身處危險之中,我們多耽誤一分鐘,她就多一分鐘危險”烏鴉眼眸凜冽,他削薄的雙唇正在微不可查的顫抖 他是嫉惡如仇的,能讓他這個有仇必報的狠角色暫時放下恩怨的,也就只有她了 靚坤身體一怔,瞳孔縮了又縮 這話,他剛想說 “你連人都沒帶,你拿什么跟陳浩南拼?”他迅速從震驚中收回心智 靚坤這算是同意了,烏鴉未曾想到竟會這么容易 烏鴉本以為靚坤會逞英雄,畢竟他知道靚坤也是深愛著江嫻的 他目光在那片烏泱泱人影中巡視一圈,轉而譏笑出聲“你沒跟陳浩南正面過過招,你不了解他” 他反手指向那些抄著砍刀甩棍的馬仔“他會用江嫻威脅你,他根本不會跟你火拼,他是要你單槍匹馬赴會” 靚坤并不意外,他眉目邪氣,半笑不笑說了句也可以 他是能夠臥薪嘗膽的,他的沉著隱忍近乎自虐,但是現如今,他此生不可再有的心愛之人遇難,你還能叫他去想什么?他不想代價,不計較得失,只愿她平平安安被救出 烏鴉頓時收起笑“現在不是你逞能的時候,我不是罵你,你的身手你自己明白的,我們不清楚陳浩南那兒有多少人,有可能得一打五,有可能一打十,你根本不是對手,這場鴻門宴,只能我去,而你得去做另一件事情,我也不愿意承認,但是事實就是這樣,今天這場死局,沒有我,你必死無疑,同樣,沒有你,我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在身手方面,烏鴉的確勝過靚坤不少,但是他自己也明白,猛虎敵不過群狼,就算是俠肝義膽的好男兒,落入敵手,又會是一番怎樣景象? 他與陳浩南紛爭不休將近半年,同為混出名堂的后起之輩,他們之間有的是架打,他們不容彼此的決心昭然若揭,一次次過招,烏鴉看透陳浩南并非等閑之輩,以前每跟陳浩南周旋一步,他都得千算萬算,錯不得輸不得,稍有差池就會墜入地獄,跌得粉身碎骨,他十多年心酸血淚換來的成就,很可能毀于一旦,他這條命,也會因一步錯棋,從這人世間徹底泯滅 實話,只身赴宴,當真不是一個聰明人的做法 這已經不能說是不聰明了,這是傻逼,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做進場券,卷進一場危機存亡毫無定數的豪賭 可現如今,也就只有他,能破陳浩南的陣 其實這與優勢劣勢沒太大干系,就算靚坤武藝高強,與他不分上下,他也不會允許靚坤代勞 靚坤自然不甘,他現在心急如焚,先不說江嫻和烏鴉的事兒,他自然是想親自確定江嫻是否安好 可是此刻,他顧不得那些膚淺的東西了 烏鴉說的話,他承認,就算陳浩南和他單甩,他勝算也不大 當江嫻生死攸關,他便不在意她心屬于誰了,他只想她平安 或許他也明白 若今日江嫻被救出 那便是一道鮮明的分水嶺 他和江嫻這段陰差陽錯的感情,要劃上句號了 他無所謂,反正她早已愛上烏鴉 他甚至迫切希望這對他來說過分殘忍的句號能真的到來 因為那樣,至少她是平安的 只要她安然無恙,他什么都可以 他還她自由,放她和烏鴉在一起,讓她明白春天的意義 還有一件事,是他未曾想到的 “你很愛她”他薄唇微微闔動 他們都不是活在安寧地帶的人,他們活在刀劍之上,漩渦之中,他們追名逐利,胸腔中都揣著一顆狼子野心,或許他們這種惡人的價值,便是在生死殺戮中稱王稱霸,若是貪戀溫柔鄉,也只是圖個樂子 這人間的誘惑數不勝數,權勢美色,哪一個都足以攝人心魂,讓人為之瘋狂癡迷,永世不得超生也在所不惜 真心實意的愛情,在平頭老百姓身上都罕見,卻在他們這種見過無數誘惑,領略過人情冷暖,對無常世事已然麻木的狂徒身上實現了 他想不到烏鴉會為江嫻甘愿承擔風險 就像他想不到自己會不顧一切愛上江嫻一樣 大家都心照不宣,今夜定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誰都是rou骨凡胎,單刀赴會,和飛蛾撲火沒什么區別 他本以為只有他敢 卻差點兒忘了這只討人厭的死烏鴉 靚坤這句話,巧妙觸到烏鴉心底的一根弦 他幡然醒悟,他能明了靚坤為何震撼 擁有一位心愛的女子,一個人盡皆知的軟肋,是他們這些混子最大的禁忌 那代價必是慘重的,是身敗名裂,是流血,是丟命 可他不怕 “我肯定是要跟你拼個你死我活的,但不是現在,我也覺得很可笑,到了最后,我竟會跟你成為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烏鴉咬著牙,把頭仰得很高,皎潔月光像一條清幽的牛奶河,蜿蜒曲折,映得天地流光溢彩 他滿腔的悲戚不是憑空而來,江嫻出事,肯幫忙并能幫得上忙的,只有靚坤 就像靚坤搞不懂他為什么肯為江嫻傾盡全部,他亦是想不通,靚坤是出了名的錙銖必較,他承認他陰險,可靚坤在一定程度上比他還要jian詐,他是從底層馬仔一路攀上的,靚坤也是如此,誰不愛榮華富貴?尤其是他們這種從貧民窟爬出的人,若是一生都拘泥于那一方天地,做一只坐井觀天的青蛙,倒也還好,可是他們見識了這世間的繁華,他們自是貪婪的,現在卻甘愿為一個女子肝腦涂地 烏鴉在駱駝手底下含垢忍辱,數十年枕戈飲膽,他攥在手里的東西不多,卻是他用鮮血用全部青春歲月交換而來的 現在,他就把他的一切,都押在他的卿卿身上 靚坤眉頭一緊,旋即舒展 他低下頭,瞄了眼腕表“五分鐘了” “我聽說陳浩南的奶奶還活著,你肯定知道她在哪”烏鴉說這話時,猶如一只嗜血的餓虎,在廣袤森林中稱王,掠奪地盤,廝殺獵物 這場戰役定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告捷的,得需要他們默契配合,聲東擊西,才有力挽狂瀾的希望 靚坤汗涔涔的面孔頓時有了笑容,他凝視烏鴉兩秒,轉身頭也不回鉆進車 事不宜遲,烏鴉也迅速跨上車,車門猛的拍上,巨響引擎卷起地面黃土,亮黑色野馬疾速飛馳,朝與奔馳SUV相反的方向奔去 追風逐電帶來的狂風,攔不住烏鴉的思緒萬千 今日之前,關于靚坤,他只有恨 為什么不恨?這個狂妄自大的老不死,曾多少次與他針鋒相對? 仗著資歷深,將他的孤勇無畏詮釋成初生牛犢不怕虎 可如今,江嫻出事,這世間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這個老不死,愿意孤注一擲 他真覺得可笑,那種場面,他這種多年習武的人都說不定會無法生還,靚坤那么個花拳繡腿的廢物,竟也敢冒死一試 他不明白江嫻對靚坤是什么情感,但他明白絕對不一般,不然她不會用自己的性命做押注,在蔣天生的甕中捉鱉中殺出一條血路 看來,這場叁個人的對手戲,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簡單 爛尾樓平層燈光昏暗,一套殘敗桌椅,一張張灰白色蜘蛛網,頹敗景象給本就絕望的江嫻更添幾分凄悲 江嫻手腳被反綁,像一只無助的小羊羔,匍匐在地面 她額頭流淌汗水,滴滴嗒嗒墜落 宿敵的女人,什么下場,她明白 剛才,她從陳浩南和山雞的對話中得知 這并不是單對烏鴉或是單對靚坤的交換 她是人質,是要他們兩個自相魚rou的人質 她結局怎么樣,她不太在乎,她怕他們真會中計,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因為她太明白他們兩個的性格了,誰也容不下誰,也是,他們敵對多年,怎么會相容? 她當然想不到,這世間真的有那么個女人,可以讓這兩只猛獸放下仇恨,同仇敵愾 陳浩南逆光而立,啞光黑皮鞋就踩在江嫻眼前的地面上 他居高臨下,眼神冰冷凝望她許久 他不知自己現在算是怎么,為何會在不經意間,落入這張美色織成的網 無關情愛,他很自持,對這種骯臟又狠毒的女人,動情是恥辱 可是哪怕他明白這一點,卻還是覺得撲朔迷離,心魂不寧 江嫻未曾回應,她神色空洞,呆滯凝視那一方地面 她聽見陳浩南的低沉嗓音,從她身軀最上方傳來,極具壓迫感 “你很冤,男人之間的斗爭,你不應該被扯進來的,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求求我,說不定你能留一條命”他緩慢下蹲,迫不得已壓低聲音 話落,他余光一掠。 江嫻唇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傲慢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陳浩南將她垂在地上的長發撩起,繞在手腕上,好整以暇的觀賞 江嫻立刻被惡心到,她身體動不了,腦袋勉強可以,她用力一歪頭,收回那撮被他褻玩的長鬢,她力道太猛,扯的頭皮發疼,太陽xue也突突直跳 她觸碰不到他,如果可以,她定要讓他鮮血淋漓 陳浩南在說什么,她已經無心去聽,她眼神輕佻戲謔,偶爾瞥他一下,偶爾望向他身后的荒蕪,最后干脆不耐煩的閉目養神 她闔眼的剎那,干裂唇瓣被塞進一支煙 她猛的睜眼,想吐出,下顎卻被他捏住 一簇火光蔓到她眼前,陳浩南低聲說了句讓你放松放松 她死咬著嘴,就算吐不出也不吸,淺藍色煙嘴被咬出一圈深深牙印 她唇齒用力一折,那支煙從中間斷開,苦味煙絲掉進她嘴里,她嫌惡的用舌尖頂出,啐在地上 陳浩南沒追究,不知怎么,來了興趣,扳住她肩膀,扶她坐起身 江嫻立馬眼眸一亮,她奮力掙扎,撲向他身體,使出全身力氣咬住他脖頸 從未有一刻,她能那么憎惡一個人 他吃了疼,本能的悶哼一聲,卻不動,任由她咬 山雞怒不可遏,抄起腳邊的棍子就要上前 陳浩南立刻揚手,他身體前傾,陣陣刺痛的脖頸梗著 她咬得牙齒發木,舌尖嘗到一絲濃烈血腥味,不只是銹味,還有他肌膚上酸澀的汗水,她眼睜睜看著他白皙脖頸滲出一層血珠,稀稀拉拉向下滴 有一滴頑皮的血珠,漫過他胸膛,落在那只青龍的胡須上 皮rou刺破的陣痛使他瞬間回神,他狠力一推,江嫻立馬從他身上抽離,重重砸在地面 他本以為她只是想發泄發泄,也覺得她那口小牙咬不出什么花樣,所以未曾在意 直到出血,他才明白,眼前的蛇蝎毒婦名不虛傳 江嫻平仰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嘴角下巴還沾著他的血液,那幾道血流,順著她頸子滑下,吊帶背心領口的花紋滲上幾縷血絲 陳浩南亦半蹲在她跟前,他脖頸血跡斑斑,那圈齒痕像是烙印進肌膚一般,雪白西服再度被染紅,只不過這次是他自己的血,卷土重來的綿延紅流,像屹立雪中的一株紅梅,雪落枝頭,但畢竟不是真的傲雪紅梅,給予不了詩情畫意的愜意,只剩紅與白的鮮明對比,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他沒理會自己的傷口,也熟視無睹山雞的叫罵 良久后,他問她過癮了嗎 她一咧嘴,掛血的皓齒露出,像剛剛吞噬獵物的野獸“差點兒意思” 她剛才不是開玩笑的,如果可以,用指甲撓,用牙咬,她也要置他于萬劫不復 她一笑,陳浩南心中剛剛騰升的怒火驟然熄滅 他見過很多女人,妖嬈的清純的,也不乏十叁妹那種嘗過艱苦,一步一步爬上高層的女大佬 可是他從未見過能媚笑著發狠的女人,那種如絲媚眼中夾帶jian詐狡黠的笑容,是引誘男人為之沖動的必殺技 她似乎從不遮掩自己的惡毒,她那一顰一笑,都惹得人心里發毛,他真不知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好坦蕩,像是把婊子兩個大字寫臉上,也無所謂 這種女人,怎么會甘愿被男人駕馭? 他見識過靚坤的狠毒,也深知烏鴉的殘暴,可是她一個女人,竟不輸分毫 他又想起那句話,臭魚配爛蝦,什么人找什么人 也是,這種野性的女人,除了被cao得嗷嗷叫,其他時候都死鴨子嘴硬 也就只有靚坤烏鴉那種狂妄之徒,才敢接近她 陳浩南接過馬仔遞來的絲帕,單手捂在傷口上 那張薄如蟬翼的絲帕透出片片猩紅,同他肩膀胸口一樣 江嫻本還為要和他繼續盤旋而心生反感,卻在煩躁之中,驟然聽到一陣急促踉蹌腳步 幾個馬仔奔跑進來,在陳浩南面前急匆匆停腳 “南哥,東星烏鴉來了” 陳浩南和山雞略顯詫異,反復確認幾遍,得知只有烏鴉,靚坤不見蹤影 江嫻一怔,險些窒息,她同樣不安,她希望他們可以棄她而去,別為她冒險,卻還是事與愿違 至于比烏鴉更名正言順卻并未出現的靚坤,她別無他想,只怕他是出了事 昏暗的門洞,閃現一剎高大身影,那光影由遠及近,映下的黑影火速蔓延 烏鴉一襲黑衣,亮面皮夾克的下襟隨他疾步行走被風帶起,穿堂風也拂起他額前的長發,一縷黑交雜一縷金棕,在攜卷悶熱的晚風中翻飛著,他的眉目唇齒依舊顯露陰狠,似是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甘低頭的匪徒 江嫻掙扎的動作霎時停滯,鋪天蓋地的思念攜卷委屈無奈灌入心口,嘴里殘留的血液,此時腥味更濃,惡心得她頭疼欲裂 她似乎是被下了盅的提線木偶,再無半分思考能力,只能癡癡凝望他站立的方向 在尋到她的一瞬間,烏鴉懸著的心放下一半 他沉靜目光從她身軀掠過,那抹疼惜被不著痕跡收斂,兩叁秒后回歸嗜血匪氣 “陳浩南,看不慣就明面搞我,綁我女人算什么能耐?”他聲音有些沙啞,當陳浩南進入他視線時,他臉上的譏諷憎恨頓時不加掩飾 聽了這話,一直驚慌的江嫻笑出了聲,笑得媚態橫生,像懸崖峭壁上的嬌花,遠看觀賞,固然美麗絕倫,但要是想摘,卻要用生命去賭 她想,若能劫后余生,她定要用此生忠貞做報答 報答他從始至終的堅定不移,報答他在她身上投注的洶涌愛意 她還太小,有個道理她可能不知 他對她的付出,什么時候想過索取報答? 可能也有,那便是要她無恙,若再得寸進尺,他要她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未裝玻璃的窗框涌進一陣細風,陳浩南搭在肩頭的長發被卷起 他挑眉微笑,所答非所問“你倒是英勇,還真敢自己來” 他手一擺,幾個馬仔立刻上前搜身 烏鴉站立不動,大大方方讓馬仔隨便搜 四個馬仔前后左右將他包圍,他臉龐沒有半分懼色,倒是那四個馬仔,面色惶恐,似乎生怕這只喜怒無常的猛虎會突然暴怒 一個馬仔無意間摸到他皮衣口袋,那馬仔手一怔,抬起頭征詢陳浩南意見 山雞逮著機會,立馬趾高氣揚的喊掏出來 未等那馬仔動手,烏鴉大笑起來,右手探進口袋,再掏出時,掌心赫然多了一只珍珠白戒指盒 江嫻乍然漲紅了臉,喉嚨溢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 天后誕那日,他曾在方婷面前提過,但是她沒當真,她以為他只是為了噎方婷一下,畢竟他這種男人,怎么會有這么細的心思?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同時定格在那只戒指盒上,陳浩南的馬仔們議論紛紛,話語不同,但皆是詫異震驚 這種生死存亡僅在一念間的關頭,也就只有他們這樣的狂徒,還有心思談情說愛 陳浩南的囂張氣焰像被一盆涼水澆滅,不知怎么,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心生不悅 似是一種勝負欲使然,他自知生得俊秀,身邊從不乏追求者,他看上哪個女人,那必定會成為囊中之物,因為他的相貌,他的年少有為,都足以吸引大把大把的女人 可今天不同,他甚至已經拉下臉面給她臺階,但是她非但不下,還咬他泄憤 想到這兒,他的脖頸突然一抽搐,那枚深得似乎要見骨頭的咬痕,又開始隱隱作痛 驅使他氣急敗壞的,就是勝負欲 他與烏鴉一直爭執不下,似是很難分出勝負,但是今天,兩人之間的輸贏似是稍稍分明了一些 他不明白,為什么偏偏烏鴉能夠馴服這只桀驁不馴的小野貓 剛才江嫻那一剎那的臉紅,被他敏銳捕捉到,他不由得為之感到震撼,那么一個狂傲的女人,竟也會臉紅 江嫻害羞了,又忍不住勾著嘴角樂 她這粉面桃花的嬌俏模樣看得烏鴉心跳加速,他身一甩,健壯臂膀毫不留情撞開那幾個馬仔,大步上前,抵達江嫻跟前 江嫻仰起頭,迎上他那雙泛著柔情的眼眸 毫無征兆,兩行淚水滑下她眼角 當每一次觸及到他,每一次在他明亮瞳孔中尋到她自己的面孔,每一次被他帶來的驚喜沖昏頭腦 她都會一次再一次感激涕零,感謝命運饋贈的珍貴禮物,感謝將愛意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他 五年前熒屏中的驚鴻一瞥,少女那顆飄忽不定的心,從此尋到了漂泊的歸宿 這大千世界,自然擁有無窮無盡的誘惑,可遇他之后,她再也無心去多看一眼 烏鴉半蹲下身,沉默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待她止住啼哭,雙臂繞過她身軀,小心翼翼解開束縛她雙手的麻繩,他動作很輕很慢,生怕下手稍微重了那么點兒,就會弄疼她 山雞率先從震驚中緩過神,滿眼氣憤質問陳浩南這都不管? 陳浩南不曾回答,他雙手插進褲兜,斜著站立 這里都是他們的人,烏鴉還是只身前來,就算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無力回天,他沒什么可顧及的 而且接下來的場面,他很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