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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矯情 第36節

    殺趙渚確實是在那一瞬間生出的想法,但想法過后,腦中已經同時有了應對之策,他從沒有殺了人就走的打算。

    “等會兒郡主起榻,你陪她用朝食,趙家下人……暫勿讓他們靠近郡主。”

    王六說一聲是,想起昨夜那事對一個小娘子會造成的影響,也是憂心忡忡。小郡主向來愛笑,希望此事不會打擊到她才是。

    二人說話間,趙云姿已經走進了院子,她是孤身而來,沒有帶任何仆婢。大概是因為她常年吃藥,那藥粉吸入得也不多,所以她受影響并不深,除了比平時稍稍虛弱些,眼神反倒更清明。

    王六對她投去警惕的目光,她也恍若未覺,只是往里瞄了下,“紈紈她……還好嗎?”

    李承度頷首,“并無大礙。”

    趙云姿松了口氣,她一夜沒睡,回去想了想,連衣裳也沒換,脂粉未施,帶著略顯憔悴的臉就來了,如今看李家郎君和他書童的模樣,估摸著趙四郎應當是沒了,更加說明她來得沒錯。

    “你們是要去找我爹爹?”趙云姿問,得到肯定的答復后道,“我也一同去罷,昨夜那事……我也在場,畢竟是我趙家有錯在先,有我在旁,也好說些。”

    她有意幫忙,李承度沒理由拒絕,倒是王六顯得意外,大概沒想到趙家娘子會站在他們這邊。

    趙云姿了解爹爹起居的時辰,道他這個時候差不多起了,李承度便入內和迷蒙睡醒的扶姣打了個招呼,轉身同她而去。

    朝陽仍在云層內,若有似無的金芒灑在前方大步行走的青年身上,趙云姿看著他的背影默默想,早該意識到的,紈紈和他這樣的模樣、舉止和氣勢,怎么可能會是普通的富戶。

    因趙家的地位,趙云姿也曾見過當地刺史及他的家眷,作為一州的掌權者,刺史已經是地方級別最高的官員了,但想起來,依舊沒能比得上他們倆。

    紈紈若是郡主,那這位李郎君是什么身份呢?趙云姿想,這樣順從照顧,莫非是她的侍衛?也不像……侍衛應當不會那么親近。

    她心中隱隱有個猜測。

    入主屋前,趙云姿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李郎君,昨夜那個稱呼,你是故意在我面前道出的嗎?”

    李承度看了她一眼,“趙娘子多慮。”

    其實故意不故意,并不那么重要 ,趙云姿想說的是,“無論你們身份為何,紈紈都是我的朋友,只要你們不想說,我會守口如瓶,所以……”

    她目中隱有祈求,李承度稍微一思便明白了,趙云姿擔心他一不做二不休,遷怒到整個趙家身上。

    到底是深居閨中的簡單性子,恐怕因昨夜之事和那聲稱呼而思慮了一夜,惴惴難安,好不容易才有勇氣在他面前說出這句話。

    趙云姿能和小郡主相處甚佳,某種程度上,她們也是同類人。入趙家后,李承度對她觀感不錯,知曉她是個純粹人,也無意嚇唬,平淡道:“趙娘子不必擔憂,我此來是為向趙伯父賠罪,并無它意。”

    是這樣嗎?趙云姿怔怔看了他幾息,想到他和紈紈相處的模樣。能夠對紈紈的孩子心性百般包容的人,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惡,骨子里應當也是個溫和人物,看外表和平日舉止亦是端方君子,沒必要騙她。

    她點點頭,“好,我信你。”

    二人一前一后入內。

    趙渚向來起得早,這時候正在院中練養身拳法,見了他們忙收勢,意外笑道:“憫之,姿娘,怎的一大早就來了?”

    “爹爹。”趙云姿先出聲,掃過左右仆役,屏退他們,等這方僅剩三人時,就撲通一聲跪地,搶在李承度前面?口,“爹爹,女兒做了錯事。”

    趙渚斂笑,先看了眼李承度,目帶狐疑,又忙上前扶女兒,“天寒,你底子弱,先起來再說。”

    面上仍是溫和的,沒有露出什么異樣,“是什么事?”

    他顯然誤會了,看著女兒和李承度一同來,還當是男女間的那些事,詫異之余倒沒那么生氣,畢竟他也很欣賞李承度。

    但沒想到,女兒下一句話就把他震得幾乎魂飛魄散,“我把趙四郎殺了。”

    “什么?!”趙渚先是失聲,意識到自己失態后,深深擰起眉頭,“姿娘,不可胡言亂語。”

    說出口,趙云姿反倒堅定了,不復先前的猶豫,“爹爹,女兒沒有胡說,是真的。”

    她本以為自己需要偽裝一番,可是沒想到一見到爹爹的臉,再憶起阿兄的死和這些日子面對趙四郎時內心的煎熬,眼淚已經情不自禁簌簌落下,就這樣把昨夜的事稍微改動后一字一句道了出來,并說:“他試圖輕薄女兒和李娘子,李娘子為了護我還受了傷,后來紈紈兄長趕來,一時情急之下出手,就……”

    “但他也不是李郎君所殺,是女兒后來沒忍住,用金釵刺他泄憤,只沒想到他就直接沒了聲息。”

    趙渚仍不可置信,看看女兒,又看李承度,“憫之,這是真的?”

    李承度搖頭,趙渚一口氣還沒松下,就見他深深作揖,歉意道:“人為我所殺,與她們二人都無關,趙伯父若有怨言,我絕無二話。”

    他一句話都沒辯解,反倒更有說服力,趙渚先是勃然大怒,欲對李承度動手,可對上他的目光,不知怎的身子一顫,往后退了兩步,“大郎怎會做這種事……”

    眼中隱隱浮現出了自家大郎的身影,爽朗大方,待誰都是菩薩心腸,怎會是那種無恥下流之人呢。

    趙云姿一看,就知道他又把趙四郎和阿兄弄混了,“爹爹,他不是阿兄,即便長得再像,也是兩個人!這人卑鄙無恥,不過是見趙家財大勢大,平日故意學著阿兄討好你罷了,你去問問管家他們,誰不知他的真面目,平日不止喜歡對下人動手動腳,便是對著我也……”

    趙渚回過神來,“你怎么從沒和爹爹說過?”

    趙云姿咬唇,“我……我害得阿兄殞命,對不起爹爹,好不容易他能讓爹爹稍微寬慰些,也不敢說出來。只是他這次做的實在太過了,對女兒……也就罷了,竟還敢對客人動手,爹爹,即便留著他,也遲早要給趙家帶來禍事的。”

    “……傻孩子。”相較于趙四郎,趙渚自然是更信女兒的,只是眼中不免悲痛,“大郎他……”

    說到一半,再說不出了,沉默好半晌才勉強平復下來,再度看向李承度,目色復雜。

    對女兒,趙渚可以寬容,但對李承度,他無法做到輕飄飄放下。這是故人之子、恩人之子,卻也害得他沒了第二個兒子。

    趙渚的眼神,作為女兒的趙云姿最是了解,忙道:“爹爹,這事怪不得李郎君,趙四郎冒犯他的至親,任哪個男子都忍不了,何況若非他及時趕到,女兒恐怕已經被……功過相抵,爹爹實在不喜歡,干脆就讓他們走罷。”

    “姿娘,你喜歡他?”沒想到大段話后,趙渚冷不丁冒出這個問題。

    趙云姿大驚失色,連連搖頭,“不是不是,爹爹誤會了,我只是和李娘子的關系好些,和他僅見過這幾面而已。”

    “不是……就最好。”趙渚輕聲道,確實在糾結要如何處置李承度,直接放過他們兄妹?這不是他的作風,可近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又實在喜歡這個年輕人。

    何況,最重要的一事是,再過幾日,徐淮安就要來淮中郡了。徐淮安認得趙鳳景,據趙鳳景自己所言,他和徐州刺史還一起打過馬球,私交甚篤。

    知曉趙鳳景人品后,那話中應有些水分,可有個事實不會錯,徐淮安認得趙鳳景,在信中還提過他過繼此人一事,玩笑表示要再打一場馬球。

    如今趙家族中都知道他要過繼四郎,臨到當口,他要如何對族中交待?要如何對這位刺史說道?

    能夠成為偌大的趙家之主,趙渚迅速從悲痛中抽身而出,皺眉思索起這些來,而這些事,也正是李承度早早考慮過的。

    “其實我此來,正是因此事,另有些話同趙伯父說。”李承度終于?口,“若趙伯父仍能信我,請往書房一聚。”

    冷然凝視他半晌,趙渚在女兒急著幫忙的目光下,松口道:“好,我就聽聽你還有什么話,若不能說服我,這件事就報官處置。”

    第五十章 · ?

    趙渚和李承度在書房中議事間, 趙云姿無心回屋,便在外忐忑等待,沒過多時, 府中突然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貴客。

    管家親自來稟報,說是明月商行的管事求見。

    作為淮中郡一霸, 趙家自然和明月商行打過交道, 亦有生意往來,對明月商行的勢力深有體會。雖說商賈在地位上遠不及士大夫, 但真正說起來, 除卻那些大權在握的權貴, 能和明月商行相比的,沒有幾個。

    趙渚一直就想與這龐然大物搭上關系,然而與其背后的管事還當真從未見過, 聞訊被驚動, 和李承度談話到一半都生生停止, 先接見了管事。

    詢問其來意,竟又是和這李家兄妹有關。

    三人干脆同進書房, 在里面待了近乎兩個時辰。

    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趙云姿不得而知, 只見爹爹一改先前冷冷的態度, 再度恢復熱情, 與這二人同出門時,面上是趙云姿許久未見過的那?笑。

    “……爹爹?”看人走遠,她不由湊上前叫了句兀自盯著李承度背影出神的趙渚。

    那半掩在天光下的目光, 她竟覺得頗為陌生。

    “姿娘。”趙渚意外應聲, 回身踏來,“怎不去歇著?”

    “我擔心李娘子和她兄長。”趙云姿也不藏著掖著, “爹爹,你應當……不會再報官了罷?”

    趙渚一笑,第一句話所答非問,“姿娘,你眼光不錯。”

    而后才道:“放心,他們仍是我趙家座上賓,至于具體如何解決,你明日就會得知了。”

    趙四郎雖是趙渚選定的過繼子侄,但畢竟不是親子,相處時日不多,感情有限,再有趙云姿親口道出他的荒唐事跡,所以對他的死,趙渚怒氣本就不是很重。

    如今李承度拋出了他想要的東西,趙渚是個實際人,自然從善如流地接住了。

    趙云姿頗為迷茫,心想難道是李承度直接說出了他們的身份?來頭大到爹爹只能接受嗎?

    更詳細的,趙渚沒有繼續說到,轉移話題道:“五日后徐刺史就要來了,姿娘,你做好準備,到時無論是何看法,都與爹爹說,知道嗎?”

    趙云姿心頭一緊,頓時忘了其他,低聲應是,在趙渚的提醒下,回了閨房。

    …………

    扶姣在馥郁的香氣中醒來,眼皮仍在夢中般,支開小縫,第一眼瞧見的是獸首香爐中飄出的裊裊香霧,聞其味,似乎是龍腦香。

    床幔厚重,落地罩亦擋得嚴實,看不出外間天色,不知如今時辰。

    入目景象陌生,她腦袋仍是空的,半坐起呆了會兒,偏過頭,才看見榻旁小凳上放的長劍——正是李承度從江北取出的那把。

    對了,這是李承度的住處。她慢慢想起前事,眨了眨眼,叫了聲李承度。

    她起初以為自己聲音正常,而后發現如蚊吶般,即便特意清過嗓子,也依舊啞得可憐。

    清晨和王六一起用過朝食后,她就因藥力再次睡了過去,一覺昏昏,夢中不知天地何在,沒想到再醒來就成了小啞巴,扶姣有些急,又喊了聲李承度。

    她掀開被褥,試圖下榻趿鞋,身體剛離開引枕,就不受控制地往旁一栽,磕在床柱上,發出不輕不重的嘭聲,終于吸引了外室注意。

    一道身影快步邁入內室,剛繞過落地罩,就對上了小郡主氣呼呼的眼神,可是方才那下磕得狠了,如今眼底泛著淚花,這瞪視也不怎么有氣勢。

    上前將人扶起,李承度撫過她被磕得微紅的額角,轉身取來藥膏,為她輕輕搽拭。

    藥味同龍腦香混合的味道并不好聞,扶姣嫌棄地別開臉,試圖躲避,被李承度輕松錮住腦袋。無需看,他也知道她想說什么,“先前我猜測有錯,那藥粉后力極強,影響對每人都不同,郡主這幾日都會虛弱無力。”

    扶姣眨眨眼,張嘴無聲說了什么,李承度道:“也不能說話了嗎?”

    她忙點腦袋,又搖頭,張嘴輕啊了幾聲,表示并非完全不能說話。

    “那應當也是后癥之一。”

    早晨用了飯還感覺恢復了些氣力呢,沒想到睡一覺反而更嚴重了,扶姣連眨幾下眼,看向香爐,腮幫子鼓鼓的似在表達不滿。

    李承度猜測其意,“郡主不喜歡龍腦香?”

    得到肯定的答復,他道:“龍腦香可以減緩藥力,若非如此,現在郡主還無法清醒。”

    和趙渚議事后,為以防萬一,李承度去請了大夫看診,方得知這藥的來由。

    據說此藥原名浮仙散,起初本是一位名醫意外研制出用來止痛的藥物,在藥效期間即便刮骨療毒,病患亦無痛感。初時的醫者仁心被他人利用,得其藥方后又研制出了許多五花八門的藥。

    譬如扶姣中的這?,就是一些不入流之地私下盛行的軟骨粉,青樓楚館常用,多來教訓那些不聽話的女子,或給客人助興。

    趙鳳景應當加大了用量,藥效翻倍,大夫說因扶姣自幼甚少用藥,對藥粉的抗力要更差些,會有好幾日不適。

    解釋過藥粉,李承度取來一盞溫熱蜜水,用勺舀起遞到扶姣唇邊,她猶豫幾息,還是張口慢慢喝下。

    一盞不夠,還要繼續。李承度來回走了三次,不想嗆著她,喂水動作極慢,最后被扶姣嫌棄磨嘰,干脆把腦袋湊去,直接對著杯沿啜飲,小半個身子幾乎都倚在了他臂間。

    喉間被蜜水潤澤,扶姣終于舒暢許多,感覺稍微能說話后,迫不及待出聲,“那我這……”

    三個字后,戛然而止,扶姣微微睜圓了眼,有些不可置信,方才那難聽的聲音,真的是她發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