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矯情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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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壓低了聲音,“敦倫為人之大常,既已成婚,小娘子就莫要抵觸,且學些書中要領,以柔克剛,令世子憐惜。” 她一說這話,扶姣就立刻明白這書是何物了,當初她陪人待嫁時無意中聽過一嘴,意思和奶娘這會兒說的相差無幾。 欲打開書的手停下,她別過腦袋,“不想看。” 奶娘只作她害羞,便親自上陣,湊在耳畔叮囑了幾句需注意的事項。 扶姣嗯嗯敷衍,左耳進右耳出,眼底泛起了困倦的淚花,“我想睡了。” “那就先歇會兒。”奶娘道,“世子招待賓客得要些時辰,養足了精神才好行大禮。” 她這話里的含義也不知扶姣是否聽明白了,反正人躺了下去,并不忘囑咐,若是世子回得太晚就讓他不要打攪,睡外屋去。 奶娘哭笑不得,為免小娘子嘴里再說出甚么渾話,忙遣了侍女退去外屋,自己獨守在喜榻邊。 應是白日確實累了,扶姣本還想再聽奶娘哼哼曲兒,卻一沾衾枕就閉了眼,沒過幾息搭在錦被上的雙手松開,落在床側,被奶娘輕輕攏進寢被。 燭芯噼啪一聲,引去了奶娘目光,瞧見兩根長喜燭上旺盛的火焰不由露出笑容,出神地凝視了許久。 不知過了幾時,扶姣翻了個身,布料沙沙聲驚回奶娘思緒,露在袖外的手已變成冰涼。 她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周圍怎的一點聲音都無? 哐當—— 門被猛地推開,侍女驚慌地沖了進來,結巴道:“外……外邊打起來了!” 第三章 夜里一聲叫喊如炸雷般,奶娘耳畔嗡嗡的,好半晌反應過來,忙扯住人,“甚么叫打了起來,賓客那邊有人鬧事?” “不是。”侍女驚魂未定地咽口水,“國公府突然沖進了一群甲士,把好些賓客押了起來,席間亂糟糟的,世子也不知去了何處。婢想來稟告郡主一聲,那些人轉眼就沖著新房來了,咱們府里帶來的侍衛正在外邊兒攔,怕是撐不了多久。” 隱約間,兵器交戈聲傳入耳間,奶娘從門洞前瞄去,果然瞧見一群來勢洶洶的甲士。 從府里帶來的侍衛雖都是好手,但不過十余人,寡不敵眾,抵抗得很吃力。 奶娘立刻轉身沖去榻邊,匆匆把扶姣搖醒了,三兩句交待事由,邊幫她穿衣道:“也不知發生了甚么,總歸不是好事,小娘子先躲一躲,等瞧見世子再說。” 猶是睡眼惺忪,扶姣迎頭罩來一件斗篷,奶娘把兜帽豎起圍住她整張臉,腳不停地拉著人從后窗跨了出去。 天兒早就昏黑,星子三兩垂在幕間,黯淡的光還不如眼前一方燈籠能照亮小徑,奶娘也不識得這府里的路,胡亂避著人走罷了。 好半晌,三人在一處游廊邊的石拱門前停了,細細喘氣,彼此相覷了會兒,都沒搞清事態。 今日分明是成親的喜事,怎么轉眼竟像逃命似的。 侍女叫盼兒,平日也是扶姣得用的,平復了會兒道:“婢想起來了,那些人只抓賓客,國公府的人瞧著倒是鎮定,不像是有意針對國公府鬧事。” 她定了定心,“婢再溜出去瞧瞧,看能不能探聽消息。” 奶娘應是,囑咐她注意安危,又把扶姣拉到陰影處,擰眉思忖,大婚當夜鬧這出,這國公府到底如何想的,嘴上卻寬慰著說小娘子莫怕。 扶姣都還沒弄清狀況,自是怕不起來,反倒握住奶娘的手道:“沒事,舅舅很快就會派人來的。” 奶娘擠出笑來,心里卻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片刻后,她這預感成了真,盼兒踉踉蹌蹌跑回來時,帶回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那些在國公府橫行的甲士不是其他人,正是宣國公駐扎在河東郡的兵馬,現今不僅進了洛陽城大肆抓人,還直接攻進了皇宮! 手倏得收緊了,奶娘心道果然,她之前聽的那些風聲真不是謠言。 ……… 大鄞開國一百八十九年,國祚傳承六代,□□皇帝的英明銳氣傳到現在已所剩無幾。當今不僅平庸,還很膽小,是個在朝堂上見臣子吵起來都會害怕的皇帝,大權盡數落在重臣手里,平日政事大都由三方臺閣審理批示。 國君不理事,朝堂上臣子各為其政,黨|派紛爭便出來了。臣子們辦事思慮的不僅是大鄞百姓,還要考慮各方主官是否高興,有沒有觸及他們利益,自然無法盡心。 長此以往,大鄞早就成了篩子,處處漏洞,除了養出幾家勢大的權臣外,越來越亂。 宣國公府的公爵位在開國時就有了,世襲罔替,代代手握兵權,根系深扎洛陽城,姻親連起來朝堂上有概半都是親戚。任他再忠,這樣的局勢下也很難不生出別的心思,何況眼下各地起義也愈發多了,打的都是“除昏君”的口號,想要取而代之的人數不勝數。 作為朝堂話事人之一,宣國公等人當然知道大部分惹起民怨的事都不能怪皇帝,可百姓不知啊。再者,身為上者沒有御下的能力,本就是罪。 這樣看來,宣國公若是逼宮謀反,也不是那么令人震驚了。 唯一叫人不解的,大概就是眾人都在觀望的關頭,他竟敢冒著被天下人罵篡逆的罪名,明目張膽地起事了。 身份使然,奶娘聽過的這些,作為備受帝后寵愛的明月郡主卻絲毫不知,扶姣本身也不大關注政事,她和皇帝舅舅待在一塊兒時,基本不會見到朝官,根本無從知悉其中微妙。 所以這時候乍聽到這話,扶姣還當盼兒在說笑話,慢慢的見奶娘和盼兒俱是神色惶惶,便也不由認真起來,“怎么回事?” 奶娘忍著驚懼,把曾經聽過的話兒三言兩語道了出來,其實在帝后給扶姣賜下宣國公世子的婚事時,就有人道這是皇帝自覺大權旁落,有意用明月郡主拉攏宣國公。 后面這話兒自是不會說的,奶娘道:“眼下局勢未明,事實如何也都是婢等猜測,繼續留在國公府肯定不妥,我們不如先出去找地方藏好,再不濟,李侍衛定會帶人來救小娘子的。” 話落沒幾息,夜色中遙遙傳來一聲,“郡主想去何處?” 主仆三人齊齊一驚,回頭望去。 世子沈崢踏火光而來,身后緊隨數十護衛,他丟了環刀,腳邊橫躺了具剛咽氣的尸體,正邊走邊用帕子拭手,直到指尖最后一點血跡拭盡,才抬首似對扶姣不好意思地笑,“外面有些亂,郡主想去何處,不妨與我說?” 扶姣在原地站了會兒都沒開口,奶娘只當她嚇壞了,正要伸手,她才慢慢道:“……我要進宮。” “恰好,沈某也要進宮,一道罷。” ** 宮里情形比扶姣想象中要好許多,無廝殺震天,無尸橫遍野,著禁軍服侍的守衛仍在宮門前恪盡職守,且在見到沈崢后,輕易放進了國公府的馬車。 露了一面的沈崢轉回車內,撫平衣袖,見扶姣仍在注視自己,便遞去一張手帕,“郡主,不如擦擦臉?” 他指了指扶姣鬢角,很是溫和的樣子。 扶姣接過這張新帕子,沈崢又垂首提起茶壺,給她倒了杯熱茶,體貼地撇去茶沫子,清香浮在了這座馬車。 他道:“今夜府里有些亂,怪我沒提前知會郡主,叫郡主受驚了,本是大喜的日子,實在不該,懷芝在此給郡主賠個不是。” 如果不是才見了國公府里那些被大喇喇押在院里的賓客,沒見到禁軍全都變成沈家人的模樣,扶姣真有種二人在尋常交流的感覺。沈崢待人一向溫和有禮,譬如他的字——懷芝,即便是這種時候,也不曾露出粗魯的一面。 以前扶姣不愛搭理他,是覺得無話可說,這時候不想搭理,也是覺得無話可說。 沉默間車輪滾動,帝寢緩緩入眼。 …… 扶姣的舅舅作為君主雖是公認的平庸,但他最大的優點也眾所周知,那就是專情,待家人極好。 宗室子弟以及一干姻親,凡有所求或犯了錯,只要求到皇帝這兒,幾乎沒有不應的,其中以扶姣為最,畢竟扶姣的母親是皇帝最疼愛的親meimei,相較之下皇后都要比他更具威嚴。 所以當初他能直接果斷地點十萬大軍,命扶姣的父親前去平亂,還引起了不少震驚。 如今想來,其中有多少是皇帝自己的意思還未可知。 胡床上,皇帝神色低落地坐著,余光忽在憧憧燈影中瞥到扶姣的身影,騰得站起身,“紈紈!” 他疾跑過來,“你怎么來了?受傷沒?怎穿這么點衣裳?你阿父沒給你留人嗎?” 說著將自己的大氅解下給扶姣披了,視線觸及沈崢,大約想用作為君主的威嚴怒視他,可因本身從不具備那般氣勢,最后不過飛快地掃了一眼,都不敢對視。 他是膽小的,連瞪沈崢一眼都不敢,維護至親最大的勇氣也不過是把扶姣裹在懷里,試圖不讓她受傷害。 一路悶嘴葫蘆似的扶姣鼻頭一酸,今夜忽變的茫然,對至親的擔憂,方才親眼看見沈崢殺人的驚嚇,通通變成泛紅的眼眶,在皇帝這兒流露出來。 她叫了聲舅舅,眼見著都要委屈地掉淚珠子,皇帝先哇得一聲哭了起來,“都怪舅舅,朕對不起你,紈紈,嗚嗚嗚……” 扶姣懵了下,淚花兒在眼底打轉硬生生給逼了回去,反應了半晌才一拍皇帝,“舅舅……” 沈崢還在這兒呢,怎么先示弱哭起來了。 好在沈崢沒有看笑話的意思,反而很體貼地不打攪他們舅甥情深,他環顧了一圈,招手喚來仆婢,著他們弄幾盆炭火,深秋的夜里寒意中,尤其是在偌大的寢殿,燻籠都沒放,冷氣從地底冒出來,確實難捱。 炭火放好后又喚人上熱茶點心,片刻間寢殿就充溢了nongnong的暖意和食香氣。 他做這些事時,皇帝已停了哭,和扶姣兩雙眼睛就跟著他轉動,在沈崢這兒,像一大一小兩只受驚的動物,只有烏溜溜的眼珠子敢動。 興許是覺得有趣,他當下笑出了聲,這位小郡主和皇帝果真是舅甥,有些東西是一脈相承的,譬如膽量這方面。 人總是容易被表面迷惑,相較兇煞、野心流露的宣國公,溫和的世子看起來顯然更好說話。 “世子……”皇帝開口。 沈崢立刻看了過來,十分有禮地傾聽。 “能不能……”皇帝說得猶猶豫豫,沈崢也給予了最大的耐心,想知道他能提出甚么要求。 “能不能把皇后和太子也關到這兒來?” 第四章 沈崢認真思索了下,覺得皇帝所求有理,犯人處刑前還有斷頭飯吃,一家人要求被關在一起好像也沒甚么大不了。 他大方地應了,并與皇帝說:“陛下這兒似乎少了甚么。” 他的視線在批奏折的御案上停留了會兒,皇帝跟著看去,明白他的意思,“你……先把皇后他們叫來,朕就告訴你玉璽在哪兒。” “聽陛下的。” 沈崢一錘定音,走到門外同禁軍吩咐后不急著入屋,有禮地道一聲還有些事辦,轉頭和親隨不知去了何處,把這方天地留給了時刻提防他的舅甥二人。 余光覷著他身影遠離了,皇帝重重松了口氣,大袖掖了掖眼睛,“紈紈,他沒對你怎么樣罷?” 扶姣搖頭,她這會兒還是懵的,先前的確被沈崢嚇著了,可現在僅剩下滿腦子的茫然。 “哎,我還以為沈家能答應這門親事就是成了,至少能護你一段周全,沒想到……”皇帝長吁短嘆,正想和扶姣說明緣由,禁軍就把皇后太子二人帶到了。 母子二人形容瞧著還好,精神略有些憔悴,這沒甚么大礙的。見他沒出事皇后倒是欣慰,抬腳走向皇帝,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沖了過去,“父皇!父皇——嗚嗚嗚……” 太子一和皇帝抱上就哭了起來,聲音比誰都大,受他感染,皇帝本止住的淚也再次奔流不息,父子相擁涕淚。 皇后木然看了會兒,轉頭寬慰扶姣,“紈紈,被嚇著了罷?” “……還好。” 扶姣當然是害怕的,少女初出閨閣,禮還未成就驟然得知剛結親的夫家造了反,反的還是自家舅舅,如此來算,倒也不能說這門親已結了。她是不在意沈崢,可不能不在意大鄞的龍椅上要換人,歷來更朝迭代,有哪個前任君主是有好下場的。 只是再多的不安,都幾乎被皇帝和太子這一哭給哭沒了。 以前聽說過舅舅膽子小容易受驚嚇,可她以為是和自己一樣怕黑怕鬼之類,這也沒甚么大不了。且皇帝在她面前多少會顧及長輩臉面,總不會輕易叫她看笑話,所以這會兒她是第一次見識這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