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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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做什么?你們瘋了嗎? 一位衣衫襤褸的難民抓住一個梅城城民。 那人踉踉蹌蹌,穿過正在燃燒的廢墟,追逐花雨形成的長云,朝天池山腳趕去。先前兩次劇烈的震動,到底還是對梅城造成了災難性的影響除了房倒屋塌外,城墻也出現了多段倒塌。 瘴霧涌進來了。 源源不斷的死魂野鬼正朝天池山方向匯聚。 你過去找死嗎?!難民嘶聲問。 梅神梅神在呼喊我們!梅神需要我們! 那人一把推開他,和其他跌跌撞撞,在余震下跋涉的梅城城民一起,從四面八方,趕向天池山。 古梅卷起了滿城的花雨。 天池山上,是發了瘋,爭分奪秒,錘鑄星表的修士,天池山下,是與城神一起,守護他們的凡人。梅城家家戶戶都請了梅神,梅神的根莖在地底連成一片,梅城的城民手拉手,也連成了一片。 他們是凡人,不懂星表,不懂歷法。他們連自己為什么會遭遇今夜的劫難都不懂。 可他們懂這座城的神。 古梅在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天池山上,那些不知道正在做什么的修士。他們就隨著它,一起守護天池山,一起守護山上那些正在爭分奪秒的仙人這是古梅想做的事啊,他們怎么能袖手旁觀? 他們出生時,第一個學會的詞就是梅神。他們死去后,骨灰就要埋在梅樹根下。 晨粥,午茶,晚點。夏衣,秋衫,冬襖。 城神貫穿他們的一天,貫穿他們的一生。 這是斬不斷的鎖鏈。 比生死更遠。 瘋了瘋了,失心瘋了。 難民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邊喃喃,一邊眼眶忽地就紅了。 有難民嗚咽一聲,突然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拔腿跑向梅城的人。 從西洲海灣,一路跋涉,逃難到梅城,他們不知道,到底為什么鯨神棄自己而去明明自己已經全心全意地供奉,愛戴鯨神了。他們也不知道是什么,讓西海海妖,在海城大開殺戒。 家破人亡,幾乎摧毀了他們的信仰。 但在這一切結束后,他們還是想回去。想回到那些峽灣去,去找鯨神的蹤跡,去找一個答案。 去找 找一個和好如初的可能。 海邊生,海邊長,睜開眼睛就是鯨,閉上眼睛也是鯨,哪有那么容易割舍啊 巨魔神相擰腰揮拳,再度將佛陀法相擊退,轉身間瞥見地面彈丸一樣的梅城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手拉手,肩并肩,在天池山下站成一圈又一圈。匯聚往天池山的死魂野鬼啃噬他們的血rou。 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變成血淋淋的骷髏。 但死魂野鬼的步伐就此被擋下了。 新的城墻筑起來了。 一股森然冷意頓時躥過脊背。 有那么一瞬間,巨魔神相感到了膽寒。 是否,曾經的神君,也是看見這些卑賤的草芥,在塵埃之下蘊藏的恐怖力量,才俯身走下云端? 可這種力量到底從何而來? 難道凡人不是最貪婪、卑鄙、怯弱、膽小的嗎?山海閣左梁詩那般的人物,該是異數才對,為什么會有十萬數十萬,上百萬的人,匯聚成墻?他們的私心,他們的怯弱,他們的紛爭哪里去了? 分明,在上一刻,他們還在戰栗,還在哭嚎! 幾個呼吸之間,怎么會出現這種天翻地覆的差別? 風刮過梅城倒塌的城墻。 黑煙、紅焰。 誰說梅城只有風花雪月?誰說凡人只有茍且偷生?誰說渺小不可以成城?誰說卑賤不可以永恒? 梅花花雨在天空中徜徉,回卷。 血rou鑄城的凡人在惡鬼的啃食下哀嚎,慟哭。 他們的聲音,像洪流一樣,穿行在時間的長河里嘲笑吧,輕蔑吧,厭惡吧,鄙夷吧。我們卑賤,我們渺小,我們丑陋,我們貪婪,我們愚昧,我們堅毅,我們執著,我們怒吼,我們奮不顧身。 好的壞的,美的丑的,都是我們。 都是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人間。 第172章 斬魔 巨魔神恍惚失神的片刻, 金身佛陀便已經再度獅吼。 金身佛陀身上燃起了大明之火,他右足踏地, 石彈一樣彈起,橫撞向巨魔神。大明之火落到鎧甲上,就連曾經的黃帝如今的巨魔神都感到了一絲無法忍受的劇痛。祂怒吼著,震開圍攻自己左肩的螻蟻,自后背拔出一柄巨劍。 闊斧拔出的瞬間,天地鐘響。 鐘聲自天池山傳來。 一柱香的時間過了。 天池山上,老天工大喝一聲, 以血斧頓地。 斧落雷鳴。 八十一座高爐同時噴出一道奪目的赤金火焰。就像一朵怒放的金菊,倒卷向天池山。明堂之中,升起了一團彗星般的火焰,直向云天。 也就是在那火升起的瞬間, 不需要再坐鎮城池的左月生猛然睜眼,反握陌刀, 撲向城外。 星表啟動的光,照亮梅城外的曠野。 照亮這一個該留在史書的瞬間: 金身佛陀橫臂擋于胸前,身上燃著大明火焰;青年道士手握星盤, 屈膝展臂, 懸停在半空, 指尖拉出一條血線;玄武法相踏浪昂首, 法相虛影中,有魁梧的身影拖一人高的陌刀, 旋身劈砍。 佛宗, 不渡和尚。 鬼谷, 半算子。 山海閣,左月生。 曾經的少年們, 在今夜接過父輩肩上的擔子,要去完成比父輩當年更艱巨更不可能實現的偉業 斬魔! 陸凈永遠記得十二年前的那種無力感。 燭南大劫的時候,他只能在城墻上狂奔,只能一次又一次拋出繩索,連有妖鬼爬上來,都不能去斬殺,去救那些被啃噬的海民。晦明夜分的時候,他只能跟著不渡和尚還有半算子,乘舟飛行,做些敲鑼打鼓,聚眾喧嘩的勾當。 他以為自己很努力了。 可等到千里大陣啟動,殺陣彌漫,日月被遮擋,不渡和尚好歹能化身佛陀,率領佛宗眾僧,去擋一擋天神,而他呢?他還是只能像個孩子一樣,紅著眼眶,站在被保護的地方。 看著一起喝酒一起登枎木,一起胡鬧的朋友,平靜地走下云中城,變成了引動天下的神君。看著很多很多人,好的壞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在面前成片成片地倒下那種滋味,太難受了。 難受到,陸凈這一輩子,都不想體驗第三次。 比起站在安全的地方,看別人在面前死去,他更寧愿先一步,死在所有人之前。 這無關勇敢,無關犧牲。 只是他覺得自己背負不起那種那種愧疚。那種深夜人靜的時候,猛然驚醒,眼前都是血淋淋的尸體,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愧疚。他既然不想做被留下的那個,就只能卑鄙地做把人留下的那個。 至少在把婁江推開的一刻,他是這么想的。 陸十一! 婁江暴怒的大吼在背后傳來。 陸凈在曾經的玄帝全力一擊幾乎無可匹敵的威勢下動彈不得,一邊心說對不起了,婁媽子,一邊奮力抬起雙手。雙臂寸寸爆開,血花飚濺間,白骨可見的手中分別各握一根流光溢彩的孔雀翎。 留守鶴城的人手并不多。 又或者說,鶴城,本就是他們為御獸宗,為大荒設置的一個誘餌。 目的是避免大荒集中全力,破壞梅城星表的啟動。 仙與神之間的鴻溝太大太大了,逞論入大荒的還有兩位曾經的五方上帝。如果祂們聚集起來,合攻一城,那么城池必破無疑。 西洲龍xue中最關鍵的兩處:梅城和鶴城。 大荒雖然不知道神君想以什么方法將萬年前的周髀定天重啟,并進一步徹底結束人間與幽冥的紛爭,卻能猜到,這兩座城,會是仇薄燈計劃里極為關鍵的一環。入荒的黃帝和玄帝,就算明知其中有詐,也只能各選其一加以破壞。 一旦帝分兩端,有不渡和尚這尊貨真價實的佛陀在場,有鬼谷的鼎力相助,有玄武和天工府傾力出手,那么斬魔的雖好比巨蟒吞象,卻未必沒有一線成功的機會。 相比之下,鶴城這邊的力量就十分有限了。 一位青劍婁江,一位毒修陸凈。 能營造出齊頭并進假象,全靠城中心的那個自始至終毫無動靜的木繭陸凈不知道仇薄燈派葉倉來鶴城,用意是不是就在此處,也不知道,真相是不是就像他和婁江這些日子猜測的那樣。 他只知道,自己這兩支孔雀翎發射出去,就算是魔神也要負傷! 老子就算是螻蟻,今天也非得給你咬下一口rou陸凈扭曲著臉,在劈天砸落的漆黑長劍下,咆哮起來,雙臂一振,兩枚孔雀翎在半空中劃出兩道無與倫比的美麗弧線,然后陡然炸開,去死吧! 靛青,深碧,金黃 華彩的光芒如孔雀展尾。 巨魔神相吃痛大吼,帶有百獸浮雕的鎧甲立刻被灼燒出一個個大窟窿。 陸凈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暢快的微笑。 誰說毒藥為小道?誰說暗器是取巧? 天底下,有幾個修那大道的劍修刀客,能夠像他這般,一擊破了昔日上帝的防御?婁媽子,抓住時機啊! 婁江沒有辜負陸凈這拼著在巨魔神全力一擊下,舍命出擊制造出的機會。 三十六柄青劍呼嘯而過。 嘮嘮叨叨的婁媽子沒有拖泥帶水,沒有像話本雜說里那些氣死人不償命的大俠,放著好友拼死爭取出的機會不顧,撲上來非要抱著好友替他擋刀,讓好友走得死不瞑目。他冷靜到近乎冷酷,果決在第一時間,駕馭飛劍,沖向巨魔神相。 三十六柄飛劍釘進巨魔神相被孔雀翎腐蝕出的空處,與此同時,婁江一躍而起,以身去撞正在下落的漆黑長劍劍柄。 他是山海閣的第一天才,是即舟子顏之后,山海閣最優秀的弟子。 他十六歲就獨自執行各種任務。 沉著,穩重,果決這些都是長老們對他的一貫評語,除了在紈绔聚首后,每每總是被氣得腦門青筋直蹦外,他就從未有過什么驚惶失措,亂了手腳的時候。 什么哭嚎眼淚都是沒用的。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盡自己所能地讓陸凈活下來。 不撲上去替陸凈擋劍是因為那種做法愚蠢至極,且毫無用處。真正行之有效的辦法,是三十六柄飛劍擊傷巨魔神,爭取到祂進攻凝滯的時機,撞偏漆黑長劍落下的方向他沒有狂妄到覺得自己能將漆黑長劍直接撞脫,但只要偏開一點!一點點!陸凈就能在玄帝劍下活下來! 咚! 沉重的漆黑長劍落下。 鶴城外的琉璃海被這一劍直接分成兩半,海中憑空多了一條巨大的深淵,海水凝滯在半空中,久久不能落下。 兩條胳膊都被血染紅的陸凈翻滾著,摔在另一邊的海面上,還沒來得及喘息,后衣服領就被人一把揪住。 婁江提著他,踩著一柄呼嘯回來的飛劍,急速向左側飛去。 他們剛一離開方才的海面,整個琉璃灣就沸騰了起來。更準確一點說,是整個琉璃灣就被暴怒的巨魔神一拳砸得沖向天空。整片海,變成了街邊糖炒栗子的沙子,被高高揚起。婁江和陸凈,正好迎面遇上了翻卷向下的潮頭。 飛劍頓時就被潮頭砸得向后倒飛。 與此同時,背后一股狂風襲來,被不放在眼中的螻蟻傷到的巨魔神已經徹底發狂。不顧還有三十五柄飛劍深深釘在體內,揮動仿佛能劈開天地的漆黑長劍,要把這兩只狂妄的螻蟻砸成粉碎。 鉞刃未至,刀風已到。 狂風倒海中,陸凈腦海中先是掠過一個念頭到頭來竟然還是跟個爺們一起死,隨后便是這輩子沒白認識婁江這么個朋友。 也沒白活。 陸家幼子從此以后在史書上,也能堂堂正正留下輝煌的一筆,寫他某年某月某日,以血rou之軀,迎戰魔神,重創魔神,殉道而死。跟所有輝煌的名字并列在一起他讀過那么多豪俠英雄的傳奇,終于自己也能變成他人口中的傳奇。 娘,孩兒也照亮了很多人。 他喃喃自語。 他這顆星星,很亮很亮,發出的光,照亮了很大一片地方。 是一顆能被人看到的星星。 娘看到了。 昏暗里,有一道溫柔的嗓音,這樣輕輕回答。 陸凈的思緒一下子凍結了,凝固了。 他一時以為,自己在臨死前出現了幻聽,又或者,干脆他已經死了。否則,否則怎么會聽到這道這么熟悉的聲音? 娘的小十一長大啦,水藍衣裙的女子輕輕地笑笑,將自己的兒子半攬在懷中,就像他還是當初那個躺在自己腿上撒嬌耍無賴的孩子。她衣袂飄搖,伸出一只瑩白虛幻的手,按向落下的斧刃,娘都看到了。 娘。 陸十一眼眶通紅,聲音都啞了。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甚至連伸手去摸一摸都不敢,生怕這只是個幻覺,只是個思念過度的錯夢,就像過去的很多很多個夜晚一樣。 別再怨你爹了,是娘對不起他。 面容溫婉的女子一手按住劍刃,一手將一枚青金古牌放進陸凈懷中。 去吧,拿著這個,去喚醒城中那位。 她眷戀地摸了摸陸凈的頭頂,將他和婁江一起,輕輕推了出去。 娘的十一啊 是顆很耀眼耀眼的星星。 娘真高興啊。 她輕輕微笑著,飄身而起,迎向那引海動山的巨魔神。 飛落向鶴城的過程中,婁江努力回頭向后看。 只見那位死去已有近三十年的藥谷谷主夫人,舉止溫婉,本是再標準不過的正道弟子。如今卻不知為何,保持在一個介乎神鬼之間的狀態,起手間,竟然能與昔日的一方上帝勉強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