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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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沒有回答。 莊旋后退了一步,恢復了平靜:仙門不是當初的仙門,妖族也不是當初的妖族,您心里比誰都清楚,不是么?您是通天徹地的神君,一手錘煉了如今的十二洲,可便是您也無法制止,我們只是凡夫俗子,又能怎么辦? 分歧已鑄成,過往不可追。 一旦走散,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一如最開始的空桑,一如神君與三十六島。 一如如今的御獸宗。 神君站在城門下,沒有說話。 莊旋撿起地上的佩劍,推劍入鞘。剛剛被他親手誅殺的幾位長老尸體已經被雪埋了大半,他的視線在血親兄弟的臉龐上短暫地停留了一下,又移開。一揮袍袖,將幾具尸體送到遠離城墻的荒野。 神君的意思,我明白了。他直起身,提佩劍站在風雪中,客客氣氣道,顧長老一事,會給石夷族裔一個交代,但血契之事,茲系重大,莊某一人無法擅作回復,還需召集宗內各位長老,一同商量。 十日,巫羅入西洲。半月,太乙入西洲。 莊旋握緊劍柄,又松開。他沒有說話,一步步走向,等候在遠處的隊伍。走出數步,他忽然停下,低低地,自嘲地笑了一聲,問: 神君,那我們御獸宗到底算什么? 神授圣賢以道,圣賢傳道天下,是故修士以護蒼生為己任御獸宗立于西洲萬載,歷代弟子奮力至今,換取州城散于大地點點,不算護蒼生,算什么呢? 話落下,莊旋大踏步離去,仿佛要把這個問題遠遠甩在身后。 赤象與駁豹重新奔馳起來,一行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連梅城未踏入一步。 阿洛,你聽他們都在問自己算什么?神君仰首,那我又算什么? 城門上,紅木刻黑字,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筆力遒勁: 清氣滿乾坤。 西洲的風來自北方的古海,是厲風,干得嚇人,冬天的時候,風一大能把人刮出裂痕來,就差把人腦漿子一并吹干。越靠近古海,風越恐怖,到了古海海上,這風就直接能把修為低的人剔骨刮rou。 啪。 刻了陣法的琉璃燈罩也耐不住厲風,咔嚓一聲,碎了,掉在地上。 二十兩銀子! 守在燈邊的御獸宗年輕弟子小小地啊了一聲,心疼極了。他一邊倒吸冷氣,一邊慌張去追滾地被吹遠了的火精。后邊的師兄喊他回來,別亂跑。就這么一剎的功夫,火精就被厲風刮出了三四里地。 年輕弟子在宗門內御劍術不錯,向來在比賽中拔得頭籌,眼下一踩劍,卻被厲風刮著,撞到一塊玄冰上去,撞得七暈八素間,被人揪住衣領,拖著就往駐扎地走。 你找死啊!師姐脾氣暴躁,一邊拖,一邊罵,冬至一過,便是厲風最強的時候,出駐扎地,被卷到冰縫都還算好的,要是遇上冰山相撞,除了顧長老,誰也救不了你。 對不起對不起年輕弟子忙不迭地道歉。 師姐把他扔回一群人的駐地重新坐下,瞪了他一眼,把自己取暖的火精銅燈移過去一些。 師姐,我們還要在這里待多久啊?年輕弟子感覺自己被凍僵的手經脈終于活絡了,靈氣又重新流動,忍不住問,該不會今年不能回去了吧? 他們是御獸宗駐扎在古海上的守川弟子。原本的任務是,冰季一到,就吹響召鯨號,指引鯨群破冰。等海上百川對西洲峽灣諸多城池的威脅解除,航道無恙,就可以回宗門修整。但今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變故,入冬之后,鯨群明明到了,卻不肯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一反常現象,讓守川的執事和弟子們心中隱隱有種不安。 不安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越來越嚴重。 瞎想什么呢!師姐拍了他一下,低聲叱喝,悄悄指了指離眾人最遠,面冰打坐的老人,有顧長老在,肯定沒事的。 在御獸宗,顧輕水顧長老無疑是位傳奇人物。 他是御獸宗難得的劍圣,畢竟天下人都知道,十二洲的刀客劍修太乙一宗占了七八層,其余仙門多修他道。御獸宗又有古契術傳承,真正的長處是驅獸馭妖,刀劍不過是些個輔助。正因如此,在御獸宗內,對于劍修并沒有太好的指導,顧輕水長老純粹是靠毅力和天賦在劍道一途走到了十二洲聞名的地步。 且不提顧輕水長老少時孤身負劍,游歷十二洲,單就千年前,在御獸宗圍剿西北隅作惡的大妖石夷時承擔的主力一擊,就足以讓他成為御獸宗弟子的崇拜對象。 提到顧長老,年輕弟子心中的焦慮惶恐減輕了許多。 但看到一座令人恐懼的巨大冰山從他們在的浮冰旁,緩緩飄過,剛松下去的氣,又忍不住提了起來。年輕弟子下意識喃喃道:怎么這么多?明明都是海,清洲也靠人,人家山海閣在的滄溟怎么就沒這么多事兒? 話一出口,就被師姐狠狠敲了一下腦袋。 平日長老授課的時候,凈睡覺,腦子都裝水去了嗎?師姐罵道,忘了木長老之前怎么說的?西洲之所以天寒,是因為四極中的南辰極未定,地勢不滿東南,故水潦東傾,百川于滄溟匯成怒海。而西洲為天不足之地,跟燭南能混為一談嗎? 年輕弟子縮了縮脖子,吶吶地,小聲地問:天不足之地這又是什么玩意? 師姐平復了一下呼吸,告訴自己同門嚴禁自相殘殺。 她冷靜下來,火精的光透過銅罩的鏤空,落在她臉上,隱約間就顯得有幾分寂寥。她低聲說:當初神君齊天神、地妖與凡人之力,辟四極,定八方時,在十二洲邊沿定下了撐在天幕的幾根楔子。原本西洲的天楔應該定在更北一些的地方,但自東向西間,空桑出現了第一次分裂。神君需要返回空桑,所以西洲的天楔未能立于預先設定的地方也就是古海,而是定在了現在主宗所在地。 她說著,在雪地上寫下一行話。 天不足西北,無有陰陽消息。[2]年輕弟子念出雪地上的字,似懂非懂,可是我們不是還有晝夜之分嗎? 那是因為神君后來熔火精,鑄成第十輪太陽,由金烏負載,照于西洲。師姐解釋,頓了頓,又道,其實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如今的十二洲沒有真正的日月。最初空桑初立時,大家想要的是日月是自行周轉的,金烏載日和玄兔抱月都是折中的辦法只是 她嘆了口氣。 師姐凝視著銅罩中的火精,火焰落在她眼中,跳動成了那些象征傳說的名字。她還有一些話沒有說自從十二年前,明晦夜分后,十二洲也好,日月也罷,在眼中忽然就變了一個模樣。 他們以前生活在西洲,見到的就是瘴霧,就是城。 出生時是這個樣子,長大后還是那個樣子。 就都不覺得有什么,直到《古石碑記》被隱去的歷史拂去塵埃,重現世間,她才促然發現,原來不是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原來她所習慣的一切,只是曾經齊心協力的伙伴分道揚鑣后,留下的廢墟殘骸。 處處都是舊痕。 清洲的怒海、南辰的不死城、西洲的天不足,處處都在無聲述說:這只是一個還未完成的世界,一個支離破碎的世界。 真是令人不甘心啊。 如果最初的設想真的能夠實現,該有多美啊? 年輕弟子聽懂了一小半,沒聽懂一大半,又驚訝又佩服:師姐你知道的好多! 多讀點書!師姐被他打斷思路,回過神來,惡聲惡氣,明晦夜分后,《古石碑記》殘缺的部分就被補齊了,隨便哪個書坊都有在賣,你多翻翻也就知道了。 年輕弟子被她訓得又一縮脖子,嘟噥:你看了那么多書,還不是也不知道今年鯨群怎么了? 師姐語塞。 是啊,鯨群怎么了? 為什么徘徊在百川外,不愿與他們匯合? 說話間,執事走到一直盤膝坐在冰墻前的顧長老邊,不知說了什么。顧長老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去,卻驚愕地看見他解下了繡有御獸宗長老標志的黑氅,將它恭敬疊好,連同腰牌一起交到了執事手里。 長、長老?!弟子愕然。 仙門腰牌一經發放,概不收回,除非那名弟子被驅逐出宗。 可、可這么可能呢? 那可是顧輕水顧長老啊!御獸宗唯一的劍圣! 顧長老,木執事!師姐猛地起身。 木執事捧著黑氅和腰牌,要說些什么,卻被顧輕水制止。他的白發在風中飛揚,結滿石鹽般的冰霜,蒼老的臉龐每一條皺紋都顯得嚴厲。他掃視了一眾弟子一眼,語氣不容違背:你帶他們返回御獸宗。 顧木執事張了張口,最后低下頭,是。 路上不要經過白喙島,從槐灣回去。顧輕水叮囑了一句,摘下木劍,轉身掠向海上冰山。 那您 話還沒問完,木執事就得到了答案。 西北天不足啊 風下百川寒! 蒼涼的歌聲回蕩在夜幕下,蒼老的劍圣于高空拔劍,劈向即將南下的龐大冰山。 開川! 第144章 鯨歌 天裂了。 這是所有人腦海中掠過的第一個念頭。 緊接著, 他們才反應過來,不是天裂, 是海分。海面分開了一條數百里的巨大溝壑,他們站立的冰殼從空中向下墜落,左右是深藍垂直的海墻,海墻上是被當中劈分開的冰山。五六百丈的白色山峰從高空中崩塌,海水在劇烈的震動中,倒排向天空,冰殼跟著被高高拋飛。破碎的古冰在他們周圍墜落。 海水、雪塵和潮頭混為一體。 遼闊的海面在褶皺。 冰殼不斷破碎, 眼看所有人就要失去立身之地,木執事摘下腰間的佩刀,雙手拄刀,連刀帶鞘插/進冰層。淡光以他為中心, 向周圍擴散,行將分崩的冰殼瞬息穩定, 只被巨潮推動,向后斜飛。 顧老! 弟子們努力站直身。 他們短暫地看見了這一片海的全貌。 巨大的冰山匯聚在海面,形成一片高高低低的冰川, 猶如一片緩慢飄逸的蒼白大陸。現在這片蒼白大陸的正中間被劈出一道近十里寬的間隙。劍氣彌留, 海水還未倒灌, 就此形成一條人力的海溝。 海溝盡頭, 老人袍袖翻飛。 像一只灰鶴。 那是他們最后一次看見顧長老的背影。 冰殼落回海面,木執事以刀為舟, 帶所有人全速離開。在他們背后, 顧輕水落到冰面, 將劍平放于雪中,空手起身。 他走向早已趕到的, 卻不南下的鯨群。 溫柔的,美麗的,巨大的鯨。 冷酷的,傷痕的,憤怒的鯨。 海水正在上漲。 西洲地形破碎,眾多河系直通西海,俯觀如銀線自西北落向東南。在西洲西北側,有十幾處極長的峽灣。長長的潮水首先抵達西洲的萇蘭峽灣。海水沖進峽灣,從一人高的千里長潮,壓聚成十幾丈幾十丈高的巨浪。 潮來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萇蘭峽灣中,蕓鯨城被驚恐的聲浪淹沒。 萇蘭峽灣的初端形似鷹嘴,蕓鯨城就是鷹嘴上的第一座海城,恰似蒼鷹銜于口中的一枚明珠。十二座大大小小的半島形成一個犬牙交錯的港灣,島上山勢猶如刀碎,半環半抱。人們將木楔釘進山壁,將立柱打進礁石灘,就這樣辟出一片懸于海上的居地。天長地久,蒼紅的木屋就匯聚成了一座城。 一座半山半水的浮海之城。 第一波浪推進峽灣,海水拍打在兩側的堅硬石壁上,撞出更大的白色浪花,重重疊疊,涌向天空,又轟然砸落。峽灣中用來給航船指路和測風的四方風木被淹沒在海浪里,人們只來得及看見風木柱尾懸掛的紅鯨風箏在海水中一掠而過。 快到山上去!快到山上去! 駐守蕓鯨城的御獸宗弟子頂著狂風暴雨,御劍飛到空中,盤旋朝底下大喊。 往日熱鬧非凡的碼頭一片狼藉,用來裝魚的抱桶堆在海面,未整理的漁網纏在木柱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擠在一起,漁船與商船混雜,被厲風刮斷的桅桿半插在海水。滿船的貨物沒法管,有一艘販布的船側翻了,五顏六色的布卷進海里,起起伏伏,絞成一片。城中的情況不比碼頭好到哪里去。 哀鴻遍野。 逃難的人也像潮水,一波接一波,涌向高處。 桌椅矮案,木蓬在水面漂浮,畢生的家財來不及收拾多少,海水就來了。海水淹過立柱,沖進城里,大街小巷都是水。水位還在迅速地上漲,淹沒人們的腳踝,膝蓋,腰部。大人把襁褓中的嬰兒,不會走的孩子裝進抱桶里,頂在頭頂,半走半游地朝島上的山峰逃去。 到處都是哀哭,到處都是嘶吼,到處都是爭執。 快走啊!還磨蹭什么!你想死是不是?!男人朝妻子怒吼。 一個漩渦沖進小巷,撞開院門。 丈夫推開砸落的門框,奮力游回屋中,伸手抓住在積水中惶恐焦急地摸索什么的女人:走啊!!!你在干什么! 鯨神!鯨神掉水里了!妻子哭著喊道。 男人拖著她就向外游。 妻子掙脫他,撲進水里,抓住起浮間露出的一尊木像,那是一尾木刻的神鯨,鯨首渾圓,鯨身修長優美。她欣喜若狂,剛將鯨像抱在懷里,一雙鐵鉗般的手猛地將鯨像拽走,高高舉起,砸向街首的石獸像。 咔嚓。 神像破碎,鯨魚的魚尾飛向高空。 你干什么?!尖利的質問沖破狂暴的風雨。 什么鯨神,說得好聽!男人結結實實給了她一耳光,扇得女人的聲音剎那消失,臉色鐵青,猙獰嘶吼,全是騙人的!就是一群妖!一群害人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