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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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閣老沉默不語。 他并不像剛剛表現出來的那般暴怒。 您接觸了太虞氏,戲先生將一個小木匣放到桌面,不過,太虞氏自己都不過只是天外天的走狗,又怎么能給您您想要的呢? 我若答應了你,應閣老將視線從木匣上移開,盯著戲先生的眼睛,那我不也成了大荒的走狗嗎? 都是馬前卒,為什么不選擇最有利可圖的?大家活著,誰又是真正自由的? 戲先生眸色不深,乍一看很淺,似乎也帶著笑意,看久了卻會覺得很假,仿佛在那背后還藏著一片更深的旋渦。 應閣老久久不語。 你可以先不加入我們。戲先生笑笑,一枚歸虛令,換一個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應閣老終于開口。 燭南海界立海柱三百二十萬根,但真正的海門只有八根。戲先生依舊在笑,您只需要告訴我一根海柱的位置就夠了。 他提到海門時,應閣老臉色一變:誰告訴你海門的? 只要付得起足夠的價錢,便是日月都買得到,這不是你們山海閣常說的話嗎?戲先生反問,隨即他復又輕笑,應閣老您也不用有太多負擔,一根海門柱而已,影響不了整個海界,頂多在靜海內稍微起一些小波小浪。甚至淹不到燭南城腳下。毫無損失,不是嗎? 應閣老神色急劇變幻。 戲先生似乎懶得再多說,又放了一個木匣:應閣老,您要知道,這山海閣,知道海門位置的,不止您一個。 他聲音微冷。 應閣老皺了下眉,最后緩緩說出了一個方位。 戲先生將兩個木匣推向他:那么,靜候您的加入。 應閣老沒有再看他,將木匣收入袖中,迅速轉身離開,似乎一秒也不想在這里多待。 戲先生眺望滄海的方向。 一根海門柱被毀,的確只能在靜海內掀起一些小風小浪,連燭南城墻都淹不到。但是在燭南城下的靜海里,卻停泊著成百上千萬的漁舟。數百萬上千萬的凡人就生活在漁舟之上,仿佛依偎在玄武身邊的無數小魚群。 神授圣賢以術,圣賢傳道天下,我輩得其道者,便當護蒼生于厄難之前。 戲先生傾轉茶杯。 茶水從空中落下,在茶幾上跌碎。 可惜啊,護蒼生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 戲先生面上帶笑。 已經能夠坐視滄海桑田的仙人,又怎么瞧得起朝生暮死的凡人? 第59章 捏夠了沒? 古巷靜謐, 半明半暗。 仇薄燈尾指勾著一根細麻繩,麻繩下系著那塊方方正正又用油紙包好的金縷魚rou。隨著他的走動, 油紙包一晃一晃的,陽光掠過排瓦,在他的手上和油紙邊沿暈出蒙蒙一片酥霞暖煙。 師巫洛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落在后方,看那一節指尖如新玉初紅驀地里記起,白月下仇薄燈曾咬過他的指節。 仇薄燈忽然回頭。 師巫洛倉促移開視線,鎮定地平視前方。 這個人的臉部線條自帶冷峻氣質, 唯一容易暴露心思的耳朵剛好被陽光照著,泛紅是光學原理。 看這么久 仇薄燈索性轉過身,倒退著走,與他對視。 想什么呢? 不吭聲。 仇薄燈盯了他一會兒, 那雙銀灰色的眼睛靜若止水。最后,仇薄燈哼笑一聲, 把油紙包扔到他懷里,扭頭就走。 腳步聲跟了上來。 你這樣子出現,沒問題?仇薄燈不去看身邊的人, 手指交叉枕在腦后, 我可不想走到哪, 哪就冒出來一堆人打打殺殺。 去燭南高樓上振臂一呼:神鬼皆敵師巫洛在此 想來蜂擁而至的人試圖殺他, 好一夜暴富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嗯。他們不認得我。 言外之意,就是見過的基本都死了。 仇薄燈側眸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 左月生那么垂涎這家伙的賞金, 甚至專門整理一份《一夜富甲天下壹》的統計表, 結果碰面了好幾次,愣是沒認出來也是, 那么多傳說,都沒有正面描述過他長什么樣,關鍵詞就一個人一把刀,連什么刀都不知道。 更別提,打十巫之首揚名后,獨行刀客頓時風靡天下。 是個刀客都想沾點這狠人的光。 仇薄燈沉思片刻。 模仿者太多,反而掩護了正主難道這就是粉絲效應? 他把師巫洛清癯孤冷的身影往燈光璀璨的舞臺一安,下面是一群五大三粗打扮得妖魔鬼怪的漢子舉著燈牌奮力搖晃,嘶聲力竭地喊阿洛阿洛,我輩楷模,然后一、二、三、四、再來一次 仇薄燈沒憋住,吭哧吭哧笑了起來。 師巫洛一臉茫然地看他。 阿洛阿洛,我輩楷模哎哈哈! 仇薄燈轉到他面前,繃起臉看他,一本正經沒超過三秒,腰就又彎了下去了。 不行不行!我要走不動了! 他按住師巫洛的肩膀,笑得前俯后合,一不留神下巴磕到師巫洛的肩胛骨,頓時哎呦一聲,向后一仰。 師巫洛反應奇快,一把握住他的腰,將人攔了回來。 他比仇薄燈高一個多些,把人攬住后溫熱的呼吸就如細沙般,打在了胸口,隔著衣服都覺guntang。仇薄燈本來就瘦,指下的腰更是細得驚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只手就環得過來,師巫洛本能地收緊虎口。 下頜冷不丁被撞了一下。 仇薄燈仰起頭,面無表情地看他:捏夠了沒? 師巫洛的耳朵瞬間燒了起來。 這回,就算光學原理都拯救不了他了 仇薄燈一把拍掉他的手。 氣勢洶洶地轉身就走。 師巫洛罕見窘迫,不近不遠地跟著。 古巷很長,墻卻不怎么高,灰墻縫隙生了些青苔,陽光斜照,把兩人一前一后的影子疊在一起,一半投在地上一半投在墻上。師巫洛側頭,看見影隨人走,走過苔痕斑駁的灰墻,仿佛一起走過雨水滴落,新苔初生舊苔默默的歲月。 就一直這么走下去,好像也沒什么不好。 仇薄燈停下腳步。 怎么了?師巫洛低聲問。 仇薄燈沒什么表情地轉頭:左月生住哪? 左月生一手揪起衣領扇風,一手擰了個嗩吶,氣勢洶洶地踹開門。 酒氣撲面而來。 呼呼呼 陸凈抱著個壇子,滾倒在地上,一邊流哈喇子一邊打鼾,睡得跟翩翩公子沒有半點瓜葛,白瞎了他那張還算不錯的臉。 左月生拐到旁邊的桌上,瞄了眼。 最好的雪宣紙皺得跟抹布一樣,頂級的博山石硯墨跡干涸,一等的紫毫筆炸得跟松鼠尾巴似的然而紙上比之昨夜,只增加了十一個字,還他娘的是:第六折腕鎖對鐲情定今生。 陸、十、一、你好樣的! 左月生都被氣笑了! 昨兒,陸凈在紅闌街胡同里,信誓旦旦說,自己能奮筆疾書寫它個三四折《回夢令》。結果,一回到山海閣安排的無射軒后,這家伙咬了沒半柱香筆頭,就開始作妖了一會兒說,這凳子太低,坐著不夠舒服影響他發揮;一會兒說,這紙筆太次,阻礙他的文思;一會兒說,要來點好酒,古來詩人獨酌出名篇 看在文坊校讎部的師姐們,對他帶去付刻的前幾折《回夢令》贊不絕口的份上,左月生捏著鼻子,信了他的鬼話。 又是換桌換椅,又是好酒好rou,最后想要監工還被趕了出來。 理由是:你的呼吸,影響了我的思緒。 我沒寫出來我是狗好么!什么第六折,你是在看不起誰?。科鸫a三折好嗎?!我再拖,我就不是人!信我信我,快走吧快走吧回憶了一下昨夜陸凈的信誓旦旦,左月生差點一榔頭敲死這家伙。 呼 陸凈抱著酒壇子,翻了個身,滾到左月生腳下。 左月生深吸一口氣,先往自己耳朵里塞了兩團棉花,隨后提起嗩吶,湊到陸凈腦袋邊,鼓起兩腮 嗚哩哇啦 陸凈一個鯉魚打挺。 你他大爺的,大清早的上墳???! 陸凈奮力堵住耳朵,饒是如此也壓根阻擋不了那銷魂的聲音,滿腦袋橫沖直撞。 停!停!停 左月生不理睬他,腮幫子一鼓一鼓,吹得越發起勁,滴哩哩地,還哩出節奏了。 都不用醒酒湯也不用潑冷水,宿醉一夜的陸凈直接被他吹了個前所未有的清醒,一咕嚕爬起來,五官猙獰地沖上來搶他的嗩吶。 左月生早有防備,一邊顛顛地吹,一邊繞著桌跑,嗩吶聲跟著一上一下,比魔音灌腦還魔音灌腦要是佛宗的大悲咒有這種洗腦能力,何愁渡不了天下蒼生! 左胖 陸凈追了三四圈,腦漿都要被他吹飛了,縱身一撲,抱住他大腿,猛虎咆哮。 饒命!小的錯了?。?/br> 左月生不要臉多年,第一次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驚得嗩吶都掉了:cao!陸十一,你學得有夠快的??!這不要臉的本事,有我三成水準了。 陸凈眼疾手快,一把將嗩吶搶走,麻溜地放開他:你沒聽仇大少爺說過的那詞嗎叫、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待你個鬼。左月生對天翻了個白眼,你就是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陸凈瞥見外邊院子里有不少侍女駐足看熱鬧,急忙站起身,一個箭步過去,砰一聲把門結結實實地關上:我cao,死胖子,你故意的?帶這么多人圍觀? 不然怎么叫對癥下藥呢?左月生涼颼颼地譏諷,虧你還是藥谷谷主的兒子,連這個都不懂? 生死人rou白骨的,是我爹又不是我。陸凈轉身,瞥見左月生皮笑rou不笑地捏著他那一張宣紙,心虛地縮了縮腦袋,我真的可以解釋 出乎意料,左月生竟然沒有暴跳如雷,反而真的露出了個讓人如沐春風的親切笑容。 親切得陸凈扭頭就跑。 左月生一胳膊橫過他的脖頸,把人死死勒住。 大爺饒命!陸凈奮力掙扎,有話好好說! 左月生憑借自己橫圓豎闊的噸位,把人摁回桌子前坐下:有兩件事,一件是小好事,一件是大好事,你想先聽哪一件? 陸凈戰戰兢兢,總覺得兩件都不像好事:先、先聽小的吧 好事就是,你的《回夢令》已經送到文坊了,左月生也不賣關子,諸位文坊話本部師姐師姐對你贊賞有加,一致覺得你文采卓然,定是不世出的才子,隱匿姓名,來造福她們閑暇生活的 哎呀,區區世俗聲名而已,聲名而已! 陸凈眉飛色舞,就差摸出把折扇。 見到他這么得意洋洋,左月生一臉你這么高興,那我可就放心了的表情,以兄弟間最大的熱情,用力拍他的肩膀:不出三日,你就要名揚燭南了!恭喜恭喜!陸公子,陸大文豪! 虛名而已!虛名而已!陸凈連連抱拳。 哎呀,這你可就不用這么謙虛了,左月生神色一肅,上一個能夠得到山海閣文坊話本部師姐師妹們一致好評的,距離現在多少年,你知道嗎? 嗯陸凈想了想,謙虛一點,一百年? 不!左月生猛搖頭。 兩百? 少了! 左月生伸出一只手,五百年!整整五百年! 這、這不可能吧?陸凈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上去了,還要故作鎮定,一定是文坊師姐們厚愛。 那你知道這人是誰嗎?左月生笑容滿面。 誰? 沈商輕,沈先生。 陸凈一愣,這名字怎么怪耳熟的仿佛在哪里聽過但陸公子游手好閑,平素里最常去的就是茶樓酒館銷金窟,能被他記住的名字,似乎好像好像都不是什么 哎呀,是不是覺得有點耳熟,左月生貼心地解釋,耳熟就對了!就是那個化名無情思寫了《十二風花傳》的家伙。猶記得當年,第四折傳唱遍十二洲后,這人假托重病,把第五折一直拖啊一直拖 陸凈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好像想起了這個流傳甚廣的笑談是什么了 左月生把他的神色變化看在眼里,笑瞇瞇地繼續往下說:后來呢?后面就是,廣為人知的北玄城沈商輕假病不作文,風花谷莫綾羽提劍強捉人。 陸凈的手微微顫抖。 是的了,他徹徹底底記起來,怎么會記得沈商輕這個名字了! 風華谷清一色女子,性情兩極分化嚴重,溫柔的好似秋水,狂躁的好似烈火。不幸的是,這莫綾羽莫長老就是烈火的那一掛,一點就炸遲遲看不到《十二風花傳》的主人公遇險后是死是活,莫長老破關而出,先是到鬼谷,花三十萬兩黃金算了一卦,把無情思的位置給算了過來,然后橫跨三大洲殺到北玄城,一腳踹開沈商羽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