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藏媚(重生) 第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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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洲看著他,刻意模糊了聲音:“為何要救你?” 那語意中的冷淡蔑視呼之欲出,仔細一聽似乎還有股淡淡的殺意。 一旁的大理寺官員驚疑不定地看了季洲一眼,卻老實得沒有出聲。 季洲神色不變,外人都道他清正嚴明,卻時常忘了他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已坐了數年之久。若只是執法公正,又如何對付得了那些jian詐狡猾之徒? 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就如早上的那封回信,信中提及要想要讓那個臻榮寺僧人開口,無需用刑,只需派幾個人喬裝成殺手,讓那僧人命懸一線再將之救回,便能輕易撬開他的嘴。 是個好法子。 季洲壓下那一點旁的心思,專注看向沈望,后者被他口中冷意一驚,猛地抓住柵欄:“你什么意思?” “你不救我?你想我死!” 他將牢門拍得“砰砰”作響,雙目圓睜:“我聽命于你,替你做了多少事,如今你竟要舍棄我?林隋,林隋!” 眾人聞言,陡然屏息。 林隋,武侯林隋。 季洲神色莫測,轉身道:“去查查沈望生平。” 一旁人領命,離開前又忍不住道:“沈望瞧著似是已然瘋了,這些話……” 那可是武侯啊,若是因為幾句瘋話得罪了武侯,對大理寺上下都沒有半點好處。 季洲連眼皮也沒抬:“他如何說我便如何上稟,瘋話也好實情也罷,自有圣上公斷。” *** 馬車在青羊街停下,從上下來兩個年輕郎君,都戴著西市里常見的半截哭臉面具,穿著也甚為相像,只不過一個個頭高些,另一個身材嬌小,看著像是兩兄弟。 兩人結伴而行,不一會兒便匯入了人流之中。 西市的街道上掛了黃澄澄的燈籠,昏黃的燭火照出人流如梭,竟比白日里還要熱鬧幾分。 商麗歌扶了扶面具,左右張望,她還是頭一次在晚上來西市,瞧著似乎與白日里又有些不同,然這不同不在表面,似乎是什么從內而外地不一樣了。 “晚間的西市,會比白日里多一些東西。” 這話若是單獨來聽,難免叫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然說話的人是公子,商麗歌想了想便明白過來:“莫非晚上的西市,就是康為明口中的‘黑市’?” “不錯。” 商麗歌聞言,不由瞧得更加仔細,卻依舊未能發現端倪。 這便是所謂的“大隱隱于市”么,原來黑市并不存在于巷子暗道,而是與西市融為一體。白日里在此處販賣的胡商,到了夜間也可能是黑市中的接頭人。 人潮推搡,聞玉自然地牽起身旁的人,如羊脂玉般的觸感讓人流連忘返:“康為明曾同他的父親在嶺南居住過,嶺南多毒草,他本人當也是極為熟悉,才會用嶺南紅粉星和蝮蛇蘭來布局。” 商麗歌適時道:“幸好公子見多識廣。” 面具下的深眸瞧她一眼:“想買什么了?” 商麗歌伸出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糖葫蘆。 聞玉失笑。 片刻之后,商麗歌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被公子牽在掌中,溫涼的觸感,就好似這糖葫蘆的冰糖衣,舔一口還涼絲絲,甜蜜蜜的。 商麗歌吃著吃著回過味來,被公子牽著的那只手掙了掙,沒掙開。商麗歌只得挨過身去低聲道:“我今天這身打扮可是照著公子來的,外人眼里我們就是親得不能再親的兄弟,可公子有見過,手拉手逛街的兄弟嗎?” 面具后的人似是輕笑了聲,聞玉松開了她的手,不等商麗歌回神,他卻伸手一攬,將商麗歌圈在懷中。 “手拉手逛街的兄弟沒見過,勾肩搭背的兄弟總見過吧。” 商麗歌:…… 兩人到了賭坊。 康為明之前留話提到了紅玉琴行和澧都黑市,公子命人查了紅玉琴行的進貨,順藤摸瓜找出了黑市中的接頭人。黑市中賣嶺南物的有兩家,只有一家與紅玉琴行有接觸,便是這六合賭坊。 賭坊里吼聲震天,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商麗歌難受得皺了皺鼻子,幾欲作嘔。 驀然一股清冷松香鉆入鼻尖,明明不甚濃烈,卻奇異地將周圍的一切味道隔絕。商麗歌睜開眼,只見眼前茫茫一片,不知何時公子已抬袖遮在她面具上,商麗歌攥著那袖子深吸了幾口,這才覺得是活了過來。 聞玉沒下賭桌,只亮了亮一塊圓形號牌,便有人帶他們上了二樓。 二樓是獨立的雅間,每個雅間都放了小張長桌,專門為貴人而設。無論是世家子弟還是來此談生意的,六合賭坊一律奉為座上賓。 兩人等了會兒,才有人掀簾而來,打頭的那人剛在對面坐下,身后跟著的一貫少年便殷勤伺候,一個端盆讓他凈手,一個恭敬遞上巾帕,便是簪纓世族家的兒郎也未必有他這般做派。 那人同樣戴著面具,蝴蝶的翅膀張在臉頰兩側,黑色的紋路莫名顯得幾分詭異。 “既然來了,便該知道規矩。” 他將骰子扔入骰盅里,隨意晃了幾下便推到了聞玉跟前:“就比大小,比我小的算贏,贏了我便只收錢,但若是輸了……” 他微微俯身,朝著二人笑道:“留下二位命來。” 他掀開骰盅,里頭是排列成一字的二一一。 商麗歌一驚,看向公子,卻見他同時抬眸看來,朝她微微勾唇。 商麗歌:……我來? “嗯,你來。” 公子的聲音無一絲猶疑,商麗歌頓了會兒,伸手按在了骰盅之上。 她的確會搖骰子,是同紅樓里一個老仆學的,上一世時并未展露過,但這一世同紅樓中人一道玩鬧,也曾同殷千千她們擲過,還贏了她們不少碎銀子,不想公子竟連這點也知道。 可她并不是十拿九穩,偶爾也會有失誤的時候。 且對面那人已然擲出了二一一的數字,除非她能擲出三個一來,否則便是輸。 公子這般將性命交予她的手中,難道就不怕…… 溫涼的觸感再次覆上她的手背,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商麗歌頓了頓,相比她的如臨大敵,公子要輕松愜意得多。 “我信你,不成也無妨,大不了……”后半句湮沒在他唇齒之間,卻忽而叫商麗歌覺得天塌下來還有公子頂著,再焦慮的情緒都頃刻化為烏有。 然公子卻道:“大不了我們死在一處。” 商麗歌:……什么感動都莫得。 話雖如此,商麗歌還是捧了骰盅,閉了眼,一點一點輕晃。里頭的骰子“咯啦”作響,每一下都似有那么輕微的不同。 蝴蝶面具下的眼眸微微一動,原本靠坐椅背的人稍稍坐直了些,雖不見神色,姿態卻比方才多了些認真。 商麗歌似是搖了許久,又似是只有短短幾息,她將骰盅扣在桌上,幾乎沒有嗑出一絲雜音。 然商麗歌卻是心頭一沉,最后那一下,還是重了。 “開吧。” 聞玉再度按上她的手,帶著她將骰盅打開。 里頭的三枚骰子堆疊排列,兩顆疊在一處,最上頭的是個一,另一顆被這兩顆擋住,商麗歌未能一眼瞧見,卻見對面的人已然起身,沒有喚人將他們拿下,而是朝商麗歌道:“可有興趣來我們賭坊做活?” 商麗歌一怔,往旁挪了一步看去,只見第三顆朝上的一面,正是個二。 相加的總和竟剛好比那人的少了一位。 商麗歌心頭的巨石這才轟然放下,她偏頭看了公子一眼,以口型道:“命保住啦。” 聞玉莞爾,然轉頭面對那戴著蝴蝶面具的男子時,唇邊的笑意又盡數收斂:“愿賭服輸,我要嶺南毒草的全部記錄。” “還有。”聞玉起身,阻隔那男子看向商麗歌的目光,“她沒興趣。” 那人顯見有些失望,卻也守規矩地沒再多看,轉身進去了片刻,再出來時手中便多了本冊子。 錢給得爽快,那本冊子便順利到了手。 “黑市的人將冊子給了我們,不會被韓氏的人知曉嗎?” 從青羊街出來,商麗歌便在琢磨這個問題,若叫韓氏的人知道,他們獲得的先機豈不又白費了? “那便不讓他們知曉。”聞玉摘下面具,唇角勾出一抹弧度,“這里的消息傳不出去。” 很快,商麗歌便知道了公子話中的意思。 就在他們離開青羊街后,嘉元縣主的車駕從此處經過,卻遭人刺殺,賊子未能得逞趁亂而逃。康平郡王知曉后大怒,親自帶領府兵封鎖了整條青羊街,黑市里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也進不去。 這種情況下,莫說鴿子,便是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這個時候,若是再有一樁大事,轉移眾人注意力便是極好。”趙逸在小重山時便提了一句,他們的收網已在最后階段,只要能再拖上一拖…… 聞玉淺笑,按下手中一子:“刺殺嘉元縣主的那人是受過訓練的殺手,姓魏,名午。” 趙逸不解其意。 聞玉卻只道:“大事已至。” 這日,都令尹安比仁剛熬了通宵,面色灰白,卻依舊未找到在澧都城中意圖刺殺縣主的兇徒。這等狂徒若是讓其留在澧都城中,他這個都令尹是當真做到頭了。 故而這夜他壓根沒敢合眼,生怕一睜眼便是一道賜罪圣旨,只得連夜張貼了緝兇的告示,聯合畿防營的人馬,全城搜捕。 第二日正午,有人來報,說是有了兇徒的下落。 安比仁登時一個激靈:“在哪兒?快,快去!” “就在胭脂鋪的后巷的溝渠里。”商麗歌行禮道,“我瞧見他時他已如過街老鼠,大人此時去,定能將人捆來。” 人的確躲在溝渠里,若非胭脂鋪的老板娘去倒洗臉水,還不知他會躲到什么時候。 人抓住了,安比仁的心也就放下了,命人賞了胭脂鋪的老板娘,又對著商麗歌客氣了一番,便準備先去補個覺,慢慢再審這人犯,卻聽商麗歌道:“大人,且慢。” “商姑娘還有事?” “我此次前來,提供人犯線索只為其一,那人犯會躲在胭脂鋪,是為尋我。” 安比仁有些繞不過彎來:“尋、尋你?” “胭脂鋪與紅樓后院只隔了一道巷子,他進不去紅樓,便只能守在胭脂鋪。” “可……他尋你做什么?” “告訴我他受何人指使,在青山祭花神時對我痛下殺手。”商麗歌道,“故而今日,我實為遞狀紙而來。” 信息量太大,安比仁瞠目結舌,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你、你要告誰?” 商麗歌抬眸:“嘉元縣主,楊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