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開門的是個四十左右的大叔,看到外面被凍得鼻子通紅的少年,疑惑道:請問,您是? 叔叔,您好。顧然回他:我是江知禾的同學,我聽說 等等。顧然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你在外面等會兒,我去請示一下江總。 顧然點頭應道:好。 大叔把門關上,顧然低著頭站在外面,眼神空洞。 沒一會兒,大門重新打開,里面走出一個五官嚴厲,眼睛漆黑的男人,和一個裹著毛毯的長發(fā)女人。 只消一眼,顧然就認出來了,這是江知禾的父親和母親。 江知禾和他的父親很像,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顧然一時以為是江知禾出來了,心里跟著疼了一下。 你有事?江向淮出聲道:聽說你是江知禾同學? 顧然點頭,忙不迭道:叔叔,我和江知禾是高中同學,我聽說他出事了,我想來看看 看看他是因為什么出事的。 江向淮嗤笑一聲:他出事關你什么事? 叔叔,我 江向淮審視他一眼,嘲諷著打斷:他不需要同學,也不需要別人來看。 叔叔。顧然平靜地回他:他需不需要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想來看他最后一眼,上上香就好。 江向淮臉色冷了下來,眼里全是戾氣,他慢慢靠向顧然,顧然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懸空的梯道讓他失去重心,摔了下去。 羽絨服里的木檀盒子滾了出來,顧然顧不上疼痛,伸手去撈盒子,驟然,一只腳踩在他撈盒子的手上。 江向淮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噙著笑,用力在他手背上碾壓幾下,顧然疼得瞬間叫了起來,江向淮越發(fā)用力,直到手背皮開rou綻。 他看螻蟻一樣對顧然道:我的兒子就是被你們給害死的,千萬別讓我發(fā)現是誰。 否則,我會讓他下去和江知禾一起作伴。 至于你,我給你半個小時,如果半個小時你還在我家門口,我會告訴你,什么叫生不如死! 江知禾的母親從頭到尾,像看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樣,默不作聲,直到江向淮轉身進屋,她才睨顧然一眼,跟著回去。 顧然躺在地上,額頭沁出一層冷汗,他用受傷的手捂著盒子,像對稀有寶貝一樣護在懷里。 顧然。 旁邊有人叫了他一聲,顧然撐起身子站了起來,發(fā)現葉清羽站在不遠處,江知禾家的隔壁別院。 顧然慢慢走了過去,縹緲的眼神看著葉清羽。 葉清羽別開他的視線,小聲道:江知禾在陵園。 她的聲音很輕,就像隔著一層玻璃門外細碎的敲響,風一吹散了音,就盡數化成空氣,了無聲息。 但顧然聽見了。 謝謝。 葉清羽說完這句話之后,轉身離開,顧然剛才失去了心跳又重新跳動起來。 他走出別院,打車回到學校。 季林沒在宿舍,顧然把羽絨服脫下來,走進衛(wèi)生間站在盥洗池前,打開冷水浸濕血淋淋的手背,他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清洗著手背上的傷口,直到干凈為止。 把手機放床頭上充電,他把身上的冬裝一件件脫下來,換上行李箱里洗干凈的白襯衫,淺色牛仔褲。 這是他第一次見江知禾時的裝潢。 羽絨服里的情書和木檀盒子被他拿出來裝進畫稿袋里。 顧然提著畫稿出門,無視同學們異樣的眼光,走出學校。 他先去了藥店,然后再去花店里買了一捧梔子花。 雪漸下漸大,撲簌簌落下,車輛奔馳過花木走廊,沿街飛退的燈光影影綽綽,淹沒參差不齊的高樓。 顧然搖下車窗,任由冰冷刺骨的寒風打在他單薄偏瘦的身軀,司機從后視鏡瞥他一眼,緘默幾秒,還是忍不住開口:小伙子,穿這么少,你不冷嗎? 顧然淡笑一下,不冷。 司機有意多聊兩句,好奇道:你這是去陵園看親人嗎? 不是。顧然溫柔道:是去看我的愛人。 呃司機沉默了。 車子到達陵園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顧然掃碼付了錢,向司機道了謝,打開車門下去。 鞋子踩在松軟平整的積雪層上發(fā)出咔嚓咔嚓聲響,凜冽無聲的風裹著雪花,漫無邊際地覆下。 傍晚的陵園很靜謐,顧然順著新建的墓碑走去,驀地看見最邊上墓碑上貼著的黑白照片,他倏地跑過去,半跪在江知禾墓前,無聲地看著定格在照片里的少年。 他伸手撫摸著照片上的江知禾,二十二的少年模樣俊俏,眼瞳極黑,薄唇緊閉,給人一種生人勿近。 顧然掩蓋住他的眉眼,輕柔道:阿回,我來了。 我給你帶了你最愛的梔子花,你看好不好看。顧然把懷里的花放在墓前,展示給江知禾看。 須臾,顧然對他埋怨道:你怎么都不等我表白就走了。 我昨晚等了你好久,我還以為你發(fā)現了我的心思,躲著我呢。 你都沒聽我說我喜歡你呢。顧然聲音低了下去,你還沒做我男朋友呢,你就走了。 你估計不知道吧。顧然吸鼻子道:我喜歡了你七年,從高一到現在,你都沒發(fā)現,你是不是好傻,下輩子,我不會再放你走。 阿回,我高一的時候你做了一條珊瑚手鏈,雖然有點丑,但是珊瑚我磨了很久,我今天把它送給你。 顧然低頭從袋子里拿出木檀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里面裝著一條紅線穿著的珊瑚珠,他在墓前挖個小洞,埋了進去。 然后他接著拿起稿件袋,把里面的畫和情書,全部倒了出來,輕聲道:粉色這個是我昨晚寫的情書,你沒來,我沒送出去,剩下的畫是我從高一開始畫的,一直到現在,有五百三十二張,全是你。 我今天把它們全部送給你,你得收好,聽到沒。 顧然拿出打火機,點燃畫紙,風一吹,紅火的滟光張牙舞爪。 等最后一張畫燒完,顧然這才笑了起來:阿回,我來陪你,你等等我。 他把在藥店買的安眠藥全部倒出來,干吞了下去,背靠著墓碑,安詳地閉上眼。 天上的雪越來越大,細細地飄落在他的身體,徒添一分干凈與溫柔。 他和他的少年死在了2021年的冬天。 錯不及防的喜歡,刻骨銘心的暗戀。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不要模仿。不提倡 不要模仿 這個是不對的。 第3章 小然,醒醒。 都睡了一節(jié)課了,還睡呢。 別睡了,起來玩會兒游戲。 小然,小然 好吵,耳邊傳來一聲聲呼喊,腦袋里渾渾噩噩,像是擲入一片漆黑的深海,想掙脫束縛,想逃匿,卻察覺渾身無力,想喘息,簌然發(fā)現喉嚨仿佛被人扼住,呼吸不過來,一種恐懼和窒息感接踵而來,顧然突然不安地蹙起眉慢慢睜開雙眼。 眼里的黑暗清晰明了,顧然看著眼前放大數倍的臉盤,頭輕輕埋進臂彎里,躲避眼前的一切。 季林看顧然迷迷糊糊又趴進去繼續(xù)睡,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頭:我說你呢,小然,快別睡了,起來陪我玩會兒游戲。 顧然重新把臉放出來,看著輕輕拍打他的季林,眉毛輕蹙,下意識抬手一巴掌往臉上呼了過去。 啪一聲清響,季林瞬間呆住了,不可思議看著顧然:你你居然打我? 顧然簌然清醒起來,目不轉睛看著一臉委屈的季林,以為季林也死了。 莫曉語聽到聲響后,轉過身,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幸災樂禍道:小然,你終于還是忍不住對他動手啦! 因為這一巴掌,剛才還喧嘩的教室,倏地安靜下來,一臉吃驚地看著他們,滿臉寫著這對發(fā)小終于鬧翻了? 顧然看著眼前高中時穿的藍白色校服,和熟悉又青澀的季林,蠕動著嘴唇,借口跑了出去,他這一趟去得很久,久到快上課了才回來,季林已經不在位置上了,孤單單地蹲在角落里畫圈圈。 莫曉語正在看課外書,一眼瞥見顧然回來了,把書放下,轉過身看著他:你剛去哪兒了? 廁所。顧然說。 他似乎剛才掬水洗過臉,半潮濕的黑發(fā)散落在額際,渲染得蒼白的臉色像是融合了一種瀕碎的透明感,漂亮地菲薄而妖艷。 哦。莫曉語沒有多在意,頷首示意他看季林,好笑道:喏,委屈了,躲在那兒生悶氣呢。 顧然遲疑一下,很淡地對她笑了笑,我去哄一下他。 他轉身走到季林身旁蹲下,看著十七八歲的季林,輕聲道:小林,剛才對不起啊,我睡迷糊了,沒看清楚。 要不,你打回來?顧然問他。 算了吧,我可不敢打。季林側臉看他,勉為其難道:這次我就原諒你了,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下一次我就哭給你看。 顧然聞言笑了起來,伸手拉他胳膊站起來:不會有下一次了,咱們先回座位吧,快上課了。 季林順從著胳膊上的力道一起走回位置坐下。 上課鈴如約響起,教室門口走進來一人,蓄著清爽的黑發(fā),肩寬腿長,眉眼慵懶舒展,偏狹長,鼻梁高挺,薄唇,流暢的輪廓線條分明,身形出挑,氣質極冷。 是江知禾。 顧然原本支離破碎的心臟,瞬間因為江知禾的出現重新回歸單薄澀稚的身軀為他跳動。 他目不轉睛看著江知禾坐回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和他相隔一條線,宛如天邊觸摸不到的云彩,顧然輕輕眨眨眼,生怕這個夢幻粉碎。 他重生到了高二,從剛睜眼一直到江知禾出現,他才敢確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他愛而不得的暗戀,可以從原點開始。 . 最后一節(jié)是班主任的數學課,季林低著頭打游戲,沒管講臺上老師振聾發(fā)聵的聲音,專心致志盯著屏幕。 季林。 班主任驟然點了季林的名字,同學們個個往顧然那桌看去,季林正沉浸在游戲里,沒有任何反應。 季林!班主任又喊了一聲。 季林后知后覺聽到有人叫他,迷茫地抬起頭,發(fā)現老師和同學們都再看他。 班主任開口,起來回答問題。 季林把手機放進桌洞,挪動一下椅子站了起來,天真無邪地看著老師。 班主任指著黑板問:一次函數y=ax? b(a0)的值域為多少? 季林看著黑板上熟悉的字母組在一起,懵懵的問老師:老師,你還沒開始講,我不會啊! 同學們瞬間笑了起來,班主任黑著臉,冷冷道,給我出去站著! 季林忙不迭出去了。 顧然看著窗外的楊白樹思緒萬千,對教室里發(fā)生的一切無所無知,直到老師喊了他,他才收回思想,回歸理智,站了起來。 這個題,你來解答一下。 顧然看著黑板上的白色粉筆題,輕輕搖搖頭,誠實道:老師,我不會。 班主任并不意外,顧然從一開始就在發(fā)呆,完全沒有好好聽課,他頷首示意:一起出去站著。 顧然下意識睨了江知禾一眼,見他不為所動地低頭寫東西,對教室里發(fā)生的事毫不關心,頂著同學們看熱鬧的視線,顧然輕描淡寫地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試卷走了出去。 季林正靠在墻上數著電線上排著的燕子,見顧然也出來了,笑著揶揄道:不錯啊,小然,知道疼我了,陪我一起出來罰站? 不是。顧然跟著他一起靠在墻上,解釋道:我沒答出來值域,被叫出來的。 不是吧。季林不滿道:你就騙我一下也好啊,讓我感受一下愛與溫暖也行吧! 顧然: 你顧然斟酌了一下,疑聲道:你這么缺愛的嗎?我怎么不知道? 季林瞬間啞聲了,不再理他,繼續(xù)數燕子。 顧然低著頭,看著手里的卷子,他從上一世就是學渣,剛開始的時候成績不錯,考上了高一重點理科班,卻因為家里的原因,導致他后面對學習不感興趣,逐漸荒廢學業(yè)。 這一世,他得好好學習,陪江知禾一起考上A大,追上他的少年。 放學鈴聲響起,老師先從教室出來,讓他們回去,季林直接不回教室收拾課本,給他說了一聲:我約了人去網吧,你幫我收一下,我先走一步。 同學各自收拾東西背起書包回家,顧然磨磨蹭蹭的收拾課本,等江知禾的同桌葉清羽走了,他才拿起手里的數學卷子走到江知禾桌前。 近距離看江知禾,顧然心里泛起潮酸,眼眶控制不住紅了眼,下意識喃喃道:江知禾,我好想你。 正在收課本的江知禾聞言怔了一下,抬眸看著眼前的顧然,冷聲道:有事? 顧然簌然回了神,發(fā)現自己說了什么后,慌張著心情把手里的試卷遞了過去,輕聲道:我有道題不會,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江知禾睨了一眼,是剛上課講的卷子,神情淡漠:哪道題不會? 顧然隨意指了一題:這個。 江知禾看了一眼:剛才老師講過。 顧然:我沒聽懂。 江知禾不再多問,拿著筆開始講題。 顧然側站在他旁邊,低頭看著江知禾講題的身影,黑發(fā)黑瞳,流暢的側臉和下頷線的線條漂亮得近乎雕刻,眉眼和輪廓熟悉又陌生。 他身上的氣質很冷,表情冷漠,眼神也淡然,渾身裹著一層薄薄的紗霧,顯得輕柔細膩,撲塑迷離,恍惚置身于大自然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