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溪溪畢竟是現實中活蹦亂跳的孩子，他并沒有跟著自己的直覺去往荒誕離奇的方向揣測，活生生的人和虛擬世界的病毒幼崽，他無法真正地將二者關聯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晏肅為什么偏偏邀請了顧唯謹當那一期的飛行嘉賓，明明那時候顧唯謹對晏肅還是抵觸的，可顧唯謹卻答應了。以剛才通話里顧唯謹對溫嵐溪的緊張程度，應該是覺得別的小朋友爸爸mama都去了，怕她失落才咬牙答應的吧。

    當初他倒是有懷疑，為什么顧唯謹對溪溪的飲食習慣那么清楚，并且相較于晏肅，溪溪明顯更依賴顧唯謹。

    不過他想岔了，誤以為溪溪其實是顧唯謹的私生女，只是不巧晏肅帶她玩的時候被拍到，引發了接下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原來不是。

    眉眼跟溪溪復刻一般的溫嵐溪，跟晏肅和顧唯謹有緊密的聯系，簽約了晏肅的公司，晏肅吼她吼得兇，卻也緊張她地很，她叫顧唯謹爸爸。

    還有她在車上時，抱著她的脖子說好久不見，指著程浩說差點被他害死。

    種種蛛絲馬跡，他早該串聯起來。看似千絲萬縷難以厘清，可電光石火之間，想通了其間的關竅，他恍然大悟。

    福爾摩斯說，“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那也是真相。”

    顧唯謹晏肅兩人撿到了他的手機，將團子帶走。數月后，因為被路人拍到而順水推舟參加親子節目變相澄清，錄制結束后卻人間蒸發一般自此消失。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因為團子的生長速度異于常人。

    六年的時間，當初一起參加節目的其他孩子才剛上中學，她卻以成年人的身份進入娛樂圈了。

    被專注的眸光長久的凝視，睡夢中的溫嵐溪似有所覺，秀致的眉毛蹙了蹙，粉粉的唇瓣翕動了一下，軟綿綿地囈語了一聲。

    楚嶼森隱約分辨出，她好像叫了他的名字，忙傾身附耳去聽。

    “楚老師，我、我瞎編的，但是、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楚嶼森：“……”

    他直起身，卻見小姑娘一說夢話，晶瑩的口水從嘴角蔓延下來，紅潤的唇瓣便合不上了，鼻息一頓，改用嘴巴呼吸。

    這一幕成功勾起曾經一起錄節目時的回憶，有一期他抽簽抽中照顧所有的小朋友，包括溪溪，晏肅特地交代他，要給她貼上閉口貼，不然用嘴巴呼吸容易下巴后縮，牙齒不齊等等面部發育問題，并且吸入的空氣含有更多病菌。

    楚嶼森食指揩掉她嘴角的痕跡，輕輕抬了一下她的下巴，然而闔上了兩秒，又重新張開了。

    再反復兩次，小姑娘有點被吵到了，無意識地晃了晃小腦袋，一只搭在枕頭上舉到耳朵邊的小手虛虛地抓了抓。

    楚嶼森眼尾微彎，摸出手機給程浩發微信。

    “買盒閉口貼來。”

    對話框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中閃了又閃，片刻后，程浩發來一張震驚的表情包。

    程浩：“森哥，這不好吧……”

    楚嶼森喉間一哽，他這個執行經紀人腦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口呼吸矯正貼，去藥店買，順便給你自己買一盒。”

    程浩趕緊閉嘴了，他就說嘛，肯定是他想歪了，森哥不可能這么邪惡的。

    楚嶼森掃了一眼微信列表里晏肅的頭像，紅色圓圈里的數字驚人。

    他點開，嗯，里面沒有一句他愛聽的。

    楚嶼森沉吟了片刻，修長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著回復。

    “不管我猜到了什么，我現在僅僅是溫嵐溪的老師，在她愿意主動告訴我真相之前，我什么也不會問。不問你和師哥，也不問她。”

    對面暴走的晏肅停止了瘋狂輸出。

    半晌，回復了一句：“離溫嵐溪遠點，你們不是一路人。”

    楚嶼森蹙眉，手指剛搭上虛擬鍵盤，倏地想起來。

    貌似是六年多以前，他們三個在西原拍攝《伺機而動》的時候，他警告過晏肅，原話是“離顧唯謹遠點，你們不是一路人”。

    呵，可真夠記仇的。

    楚嶼森收了手機，沒再回復。

    《演員之名》的賽制很激烈，課程密度大，排戲強度高，楚嶼森不想溫嵐溪耽擱太長時間，影響排戲進度，準備讓她小睡三四個小時就帶她回營。

    然而，溫嵐溪還沒睡醒，晏肅竟然先來了。

    楚嶼森開門看見晏肅的時候甚至有點懵，算了下時間，他之前大概掛了電話就直接開車趕來了。

    “你會不會太夸張了一點，我又不是人販子。”楚嶼森眸色淡淡。

    從景城風風火火千里奔襲來的晏肅危機感爆棚，哼了一聲道：“差不了多少。”

    臥室。

    晏肅見溫嵐溪睡得像一只小豬，又氣又沒轍地伸手揭開她嘴上的閉口貼。

    溫嵐溪暈暈乎乎地醒過來，一掀開眼皮，晏肅坐在她床頭，像一只橫眉冷對的哈士奇。

    “唔，晏肅怎么追殺我到夢里來了。”睡眼惺忪的溫嵐溪口齒不清地嘟囔了一聲，一條小細腿兒從被子里伸出來，翻個身重又懶懶地閉上眼睛。

    下一秒，一只手把側身睡的她扒拉回來，沒好氣地吼道：“還睡，沒心沒肺的小混蛋！”

    溫嵐溪一個激靈睜開眼，呆頭呆腦地坐起身，“晏肅？你怎么在這兒？”

    “沒大沒小，怎么跟爸爸說話呢。”晏肅瞥了一眼站在臥室門口的楚嶼森，轉過眸來瞪著她咬牙切齒道。

    “啊？”溫嵐溪短短的食指茫然地撓了撓額角，晏肅說什么夢話呢。

    被他催命似的催著穿上鞋，晏肅一手勾著旁邊沙發上她的小書包背上，路過楚嶼森跟前的時候，似笑非笑地提醒她道：“跟楚老師說再見。”

    氣氛有點古怪，楚嶼森眸光深深地望著她，漆黑的眼瞳里隱隱涌動著意味不明的情緒。溫嵐溪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揮了揮手，乖巧道：“楚老師再見。”

    話音一落，晏肅一秒也不多耽擱地牽著她走了。

    拿房卡打開她自己的房間，晏肅雷厲風行地把她的東西胡亂塞進行李箱里，拎著洗完臉還沒來得及擦護膚品的溫嵐溪光速閃人。

    挨了一路罵。

    “這次你爸也很生氣。”晏肅知道小崽子表面上老實聽著，其實心里根本不怕他，最后索性拿顧唯謹壓她。

    “下次再不經報備，偷偷摸摸私自行動，你爸保準親自來抓你！”

    溫嵐溪自知理虧，心虛地點了點頭。晏肅吼得再兇她也不怕，但是顧唯謹輕輕皺下眉頭，她就愧疚得要命。

    最后一節課還沒開始，是最德高望重的導師姜穎的課，剛好趕得及。

    只缺席了一天，溫嵐溪記憶力驚人，把劇本改動的地方飛快地記下了，跟組員一起整體走了一遍。

    出去一趟，又是拍戲又是醉酒，趕回來就跟著大家一起改劇本、排練，溫嵐溪實在有點疲乏，便窩在角落里，抱著膝蓋小憩一會兒。

    腦袋很沉，有一道嚴厲的嗓音響起，嘈雜的訓練室一瞬間安靜下來。

    有誰輕輕推了她一把，溫嵐溪恍惚地抬起頭，卻發現大家好像都在偷偷地瞟她。

    怔了一下，神思漸漸清明起來，她終于聽清楚那道聲音在說什么。

    “……不要以為自己取得一點小成績就得意忘形，演員這條路且長著呢，說白了，你們現在什么都不是！想偷懶的話就別來參加這個比賽，不要浪費節目組的名額，比你們優秀還比你們努力的演員多的是，都聽清楚了嗎？”

    組員們聲音高低不齊地答：“聽清楚了。”

    身側有人又輕輕撞了一下她的手肘，是曹曦晨。

    溫嵐溪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緩緩地舉起一只手，試探地小聲道：“姜老師，我剛剛不小心睡著了，前面您講了什么我沒聽到，您可以再說一遍嗎？”

    氣氛有些壓抑的訓練室里，有個男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在一片空曠安靜里，突如其來的笑聲格外突兀。

    緊接著，又斷斷續續有人破功，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得太大聲，憋得臉都漲紅了，還有人使勁兒掐自己大腿。

    溫嵐溪隱約察覺到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扭頭看了下剛才好心提醒她的曹曦晨。

    曹曦晨也看著她，溫嵐溪從她溫柔似水的眼神里讀懂一行字。

    “你是傻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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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感謝支持正版

    《演員之名》從集訓到正式開錄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溫嵐溪在眾多學員中，始終都是很扎眼的。

    不管是一開始因為顏值太優越的緣故，還是初次評級分班考核進入a班引發的爭議, 亦或者首次公演的點贊王, 更因此拿到了令人眼饞的資源，溫嵐溪一直以來都可謂是焦點人物，也因此有更多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有意無意，善意或不懷好意。

    但默默關注了這么久，大家發現，這個小姑娘似乎不怎么聰明的樣子。雖然生了一雙熠熠星子般靈動的眼睛，但機靈勁兒總放不對地方，更多的時候都傻乎乎的, 不會耍什么小心機, 偶爾甚至有點單純的不可思議。

    通常情況下, 是那種就算不會讓人一下喜歡起來的性格, 也至少絕對不會討厭。

    隨著節目的推進，一開始被詬病實力欠缺的溫嵐溪漸漸展露出鋒芒來，有原本不服氣的學員在實戰中正視她的天賦和潛力, 也有人對她越發嫉妒。

    在一片笑聲中，純粹覺得她好笑和巴不得看熱鬧的心思參半。

    “安靜！”

    導師姜穎皺著眉冷斥了一聲, 她看了一眼瑟縮了一下脖子的溫嵐溪，換成別人說這種話，她可能會懷疑對方是在暗搓搓地挑釁導師權威，但面前的小姑娘是她一眼就能看個通透的純厚性子。

    其實姜穎并不是針對溫嵐溪，她對所有的學員一視同仁的嚴厲，不管是誰犯錯, 她都會毫不留情地批評。

    年逾四十的她出身不好，當初的求學經歷跟現在的孩子們比起來，艱難了不知道多少倍，當年她的老師對她幾乎是要求苛刻了，動輒罰來罰去，她覺得自己對這些學員已經很寬和了。

    像溫嵐溪這種溫室的小花朵一般嬌生慣養的女孩，她其實是有些說不出的偏見，但并不會刻意針對，況且溫嵐溪一直以來的表現她都還算滿意。

    但是剛才她一進訓練室，卻發現別人都在研讀劇本練習臺詞，只有溫嵐溪在偷懶睡覺。尤其是她出去拍戲已經耽誤了一天，回來還不趕緊跟上進度，疑心這孩子因為眼前的一點小成績自傲起來，所以說了些重話警示她。

    姜穎道：“別耽擱時間了，你們今天排練的怎么樣，直接走一次吧。”

    氣壓很低，大家都心知肚明，演不好肯定少不了一頓痛批，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這次的本子是后宮戲，一號角色是溫柔嫻靜的皇后，公投給了最貼合人物形象的曹曦晨，入營時女生組網絡投票第一名的學員。

    溫嵐溪拿到的角色是異族小公主，天真爛漫不諳人事，進宮以后甚得皇帝寵愛，一時風頭無兩，卻因此遭人嫉恨陷害。

    “嬿嬪娘娘，想你初入宮時不懂宮中規矩，皇后娘娘對你多有提點，更憐你年紀尚幼便遠離族人孤身入京，時常召你來敘話解悶，你如何這般恩將仇報，竟在皇后娘娘的糕點里投毒！”

    慶妃與皇后是手帕交，慶妃雖晚皇后兩年入宮，但因宮人皆知皇后與其親厚，很快便在后宮之中站穩腳跟，皇帝喜她憨直敢言，很快便賜了妃位。

    面對慶妃的詰問，溫嵐溪驚地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清澈的鹿眸瞪大，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送來的糕點，驚慌地連連搖手，“皇后娘娘，我沒有下毒，請你相信我，是……”

    “放肆！”慶妃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疾言厲色道，“什么你你我我的，入宮這么久還這么不懂規矩，枉費皇后娘娘對你諸多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