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其他人離開了，就剩下那個綁著繃帶、帶著傷的少年。

    除了少年，沒有人知道這里多了一只貓貓。

    少年走近了貓貓，他的臉上綁著亂七八糟的繃帶掩去了相貌上的秀麗，繃帶上面還帶著氧化了的鐵紅色血跡，只有露出來的那雙鳶色的眼睛暗含著危險的光芒。

    我還以為你走了。少年的語氣談不上好，但是聽起來又有一點少年人掩飾不住的開心。沒想到啊，你又跑過來了。

    貓咪望著他，抬起后腿蹬了蹬耳朵。

    這里太臟了，蚊子和蒼蠅都很多，讓聽覺敏感的貓貓不太舒服。

    是找到了人收養(yǎng)嗎？少年這會兒表現(xiàn)出顯而易見的惡意：是不是又被人趕出來了？嘿嘿嘿。

    果然我們都是同類嘛。

    貓貓不說話，貓貓就靜靜地看著他。

    阿治心想：我找到了好看又溫柔的小醫(yī)生，他又找到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沒找到。所以只能讓我來偶爾找找他了。

    如果這是一個游戲，少年這個時候應該就能收到提醒：恭喜您獲得了【貓貓的憐憫X1】。

    可惜少年把現(xiàn)實當成了一個游戲，卻沒有一個愿意陪伴他終身的系統(tǒng)。

    少年眉飛色舞地說了好一會兒話。

    在別人看來他就像是瘋子一樣。他們看不到貓，只能看到對著陰暗角落不停說話的少年。

    太陽慢慢地從正午的位置滑落，少年身上的那點虛假的光也褪去了。他終于停止了他滑稽的表演，臉上那點浮夸的演技逐漸褪去，鳶色的眸子里再也透不出光芒，眸色沉沉近似黑色，身上又纏著沾染了各種污漬的繃帶，完全可以去鬼屋本色演出了。

    嘖，無聊。少年的肩垮了下來。

    這只貓是不同的。

    他曾經(jīng)以為它會被他的惡意嚇走，就像是其他所有動物一樣，但是沒有。

    貓貓不為所動。

    一人一貓不說話，貓不走，人也不走。貓蹲在角落的陰暗處，人站在光線不明的位置，有一根無形的繩子在他們之間，一人一貓正在角力。

    少年沒覺得他跟一只貓較勁有什么不對。

    這是一只貓嗎？這是一只怪物，跟他一樣的怪物。

    最后是貓貓看了看日頭。

    嗷~小醫(yī)生要做飯了！

    喵。奶牛貓對著少年叫喚了一聲，這是它以前從來沒有干過的事情。

    少年曾經(jīng)以為貓咪是一只啞巴貓。

    他們每一次的見面都像是這樣，少年或虛假或真實地表演，貓貓作為唯一的沉默觀眾會觀看到最后，然后等到夜幕降臨，誰都看不清誰的時候，貓貓就會在黑暗中離開。

    少年有些意外：你要去哪？

    奶牛貓回頭看了他一眼，和少年眼睛非常相似的鳶色眸子里飽含同情。

    如果這是游戲的話，系統(tǒng)的提醒又該響起來了：恭喜您獲得了【貓貓的憐憫X2】。

    然后貓咪在狹窄的巷子里幾個跳躍不見了。

    少年追了兩步就被擂缽街的破爛攔住了腳步，他站在原地，光線照耀不到的地方就連影子都不存在，只有少年一個人。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孤獨。

    在家里的時候他是一個人，離家出走之后他也是一個人。他以為貓也永遠會只有一只貓，他厭惡著它，每次看到它卻不由自主地靠過去，然后有一天，終于有一天，就連貓都拋下他了。

    這明明是早就有所預料的事情，但當真正來臨的時候，少年又覺得難以接受。他捂著眼睛無聲笑開，眼底的瘋狂若隱若現(xiàn)。

    走到半路的貓耳朵動了動，露出了一個嫌棄又麻煩的表情，身體卻很自覺地調(diào)頭跑。

    就在少年自顧自憐，覺得自己被拋棄在黑暗當中時，貓貓一個飛撲把他踹倒在陽光底下，在他臉上的繃帶上留下兩個明顯的貓爪印，再瀟灑地長揚而去。

    太宰治：

    剛才的什么傷春悲秋都被貓?zhí)唢w了，暴露在陽光底下蒸發(fā)。

    倒地的少年開始顫抖，等了好一會都不見起來，擂缽街暗地里的視線都懷疑他是不是死了，住在這里的人心里罵了一聲晦氣，準備過去把他的尸體拖走，結果走近了看卻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都在抽搐，大笑著站了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走了。

    神經(jīng)病！被他嚇一跳的人罵道。

    和他有同一想法的就是飛奔中的奶牛貓，貓貓一邊跑一邊換著十八種語言罵人，生怕自己趕不上飯點。

    第9章

    醫(yī)生剛剛才送走了最近一個客人，就看見了跑出去的奶牛貓回來了。

    一身灰的回來了。

    貓貓豎著尾巴走進店里的時候，在潔白的地磚上留下一串灰色的梅花印。

    喬羽：笑容逐漸危險.jpg

    醫(yī)生趕緊把貓抓了起來，拿寵物干洗棉柔巾把它的四只爪子都洗了一遍。醫(yī)生瞇著眼睛看它前兩天才洗干凈的皮毛，現(xiàn)在不僅灰了，還沾了一層蜘蛛網(wǎng)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眼神一下子就沉了。

    他輕輕戳了兩下貓咪的腦門：去哪里了，這么臟？貓貓撇下耳朵，移開視線，假裝什么都沒聽懂。

    貓貓的演技假得可以，明顯就是不想說的表情。

    喬羽哼了哼，沒有追究的意思，他拿出清洗工具出來收拾，然后從手機里調(diào)出一張照片給貓看：我覺得這東西挺好的，下次你試用一下？

    奶牛貓定睛去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小發(fā)明，像個寵物鞋子，不過底面是類似抹布之類的材料，宣傳的海報上面還有讓您的寵物學會打掃幾個大字。

    阿治貓貓宛如地鐵老人看手機，瞇著眼睛腦袋戰(zhàn)術性后仰。

    它上前走兩步，想要蹭蹭醫(yī)生萌混過關，結果醫(yī)生連退三步，身體力行表示臟，拒。

    貓貓心想，那我舔干凈得了吧。

    回頭一看自己肚子上毛還蹭到了一個蜘蛛網(wǎng)在上面。

    下不了嘴。

    阿治貓貓無理取鬧：喵！喵喵喵！

    最后還是喬羽用棉巾幫貓貓擦了一遍毛，又給它干洗了一遍。一邊洗一邊叨叨：下次還弄那么臟你就自己洗。

    阿治貓貓表示抗議，被醫(yī)生強力鎮(zhèn)壓。

    雖然醫(yī)生嘴巴上各種嫌棄和教訓，但到最后還是給貓貓做了一頓好吃的晚餐。少了貓弟弟之后，阿哈就會出來陪它們吃飯，兩貓一狗吃得頭也不抬的樣子，三個可愛的后腦勺被喬羽拍下來發(fā)上了社交號。

    自從上次烏鴉、鸚鵡和奶牛貓爭寵的視頻被發(fā)上了網(wǎng)絡之后，喬羽寵物店的關注度日漸上升，現(xiàn)在這樣隨手拍一張的照片很快就有了上百的點贊，下面一排可愛，想擼以及各種打聽售賣的評論。

    喬羽一條都沒回復，發(fā)完了就把手機關了。

    小動物們都還不知道，以后這個社交號就是他們社死的重要證明。

    自從喬羽表示要觀察貓貓的粑粑之后，每天阿治貓貓都會出去溜達溜達，各種意思傳達我在外面已經(jīng)解決了的信息，逃避喬羽這種侵犯貓貓隱私的行為，讓小醫(yī)生好一陣可惜。

    小橘貓生怕有一天喬羽也會發(fā)出類似的恐怖宣言，總是探頭探腦地想要出去，每一次卻被醫(yī)生攔在了門口。

    你這么小，喬羽點了點中也貓的鼻頭，出去怕不是不會鳥抓走。

    這就跟大人恐嚇小孩：亂跑就會被怪物抓走有異曲同工之妙。

    停靠在喬羽肩膀上的鸚鵡管家嚶哥適時張開翅膀大叫一聲，仿佛是配合醫(yī)生演兒童劇的配角，在說：我這樣的鳥會抓走你的！

    中也貓貓：不好意思，沒有怕的。

    中原中也雖然變成了貓之后它再也沒有那種失控的感覺，但是這并不以為著他就變得跟普通人、普通貓一樣了。

    或者你想去哪里，我?guī)闳ィ繂逃鸾ㄗh道。

    小橘貓甩甩尾巴，沉默地扭過了頭。

    喬羽又提議道：那讓阿哈帶你去？阿哈很會認路的。

    鸚鵡伸出翅膀扇它家的小醫(yī)生的后腦勺，提出不合時宜建議的喬羽被他家的鸚鵡管家扇得求饒。

    阿哈帶著貓出門，最后的結果很可能是醫(yī)生要貼尋貓啟事滿城找。

    中也貓貓看著喬羽和鸚鵡有點羨慕。

    醫(yī)生和寵物店的寵物關系真的很好。

    可惜大概有一天，它也會想它的兩個貓弟弟一樣被醫(yī)生送走吧。

    小橘貓不想被送走，如果要走，那它會選擇自己走。

    可能是之前小貓老想要出去的舉動讓醫(yī)生不太放心，這幾天只要有空，醫(yī)生都會帶著中也貓貓，包括做飯的時候。

    兩個貓弟弟都日漸長大，唯有小橘貓被時光拋棄了似的，依舊是小不丁點的一只。醫(yī)生只要拿稱重的那個大金屬碗，把貓放進去它就跑不掉。

    或者說貓貓不打算跑掉。

    上次醫(yī)生生氣的事情中也一直沒忘記，他不是很明白為什么醫(yī)生會那么生氣，明明只是小傷，對他來說不痛不癢，沒幾天就好了。但是醫(yī)生每天都會檢查他的指甲，清潔消毒配上念念叨叨，一樣不落。

    所以再次被放進了金屬碗里，小橘貓就老老實實地盤在碗底。其實它一早就可以通過跳躍跳出金屬碗了。

    雖然身體沒長，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中也和貓的身體越來越契合，他漸漸超出小貓身體能力的極限。

    客人還會笑著稱贊小貓可愛，在碗里乖巧。

    每次到這個時候，醫(yī)生都會露出一個自豪的笑容：它啊，是一只有點笨拙的小貓咪。

    中也貓不知道醫(yī)生為什么會這樣說，不過聽他這樣說的時候，中也都覺得自己心里有點甜甜的。

    也會有客人想要領養(yǎng)它，但是中也一點都不想跟他們回家，中也不知道自己要是一直拒絕的話，喬羽會不會一直養(yǎng)他。

    大概會吧。醫(yī)生是很善良的一個人，如果中也死皮賴臉賴在這里的話，醫(yī)生可能也不會拒絕。

    但是中也不想這樣。

    他想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就算他沒有過去，還變成了一只貓，他也是有骨氣的貓！

    絕對、絕對不會變成那只該死的奶牛貓一樣不要臉！

    那只不要臉的貓每次在有客人的時候都會躲起來，要么躲出去，要么躲進醫(yī)生的房間睡覺，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是最積極的。

    就會欺負醫(yī)生這樣的好人！

    第10章

    經(jīng)常被醫(yī)生帶在身邊最大的福利，大概就是吃飯了。醫(yī)生就連奶牛貓都沒帶過進廚房，卻愿意讓它在身邊。

    中也理解為是醫(yī)生對它信任的體現(xiàn)。

    中也貓貓變成貓之后，就連口味都發(fā)生了變化，比如現(xiàn)在，貓貓蹲在喬羽的砧板旁邊，看著醫(yī)生把蝦rou煮熟去殼，剁成紅白相間的蝦粒，邊上的碗里已經(jīng)放好了醫(yī)生自己做的雞rou凍干和蛋黃。

    光是聞到就讓貓的唾液分泌異常旺盛，不過中原中也一直努力克制自己，沒有醫(yī)生的允許絕不偷吃一口。

    絕不！

    小貓覺得自己鎮(zhèn)定自若，面不改色，喬羽卻看見小橘貓的鼻子一直在小幅度的聳動，連帶著胡須都一抖一抖的可愛。

    喬羽的手拿著刀，靈活地把蝦從殼里剝出來，就連蝦尾的尖尖都還保留完整。他切剩下蝦的最后一截，放到小貓咪面前，用蝦尾尖去劃小貓的長胡須。

    自我催眠到發(fā)呆的貓咪回過神來，傻傻地對著喬羽，舌頭下意識舔舔胡須根，就舔到了一嘴巴的蝦味。

    白灼蝦鮮甜的味道，小貓根本抵抗不了。

    喵中也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嘗到了一點點味道根本不滿足。

    小橘貓很少會叫出聲，每次出聲的時候都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就是因為這樣，喬羽更喜歡逗它了。

    喵，醫(yī)生引導著小貓咪，叫出聲，再叫兩聲給你吃好不好？

    來，這樣叫，喵~~~

    喬羽貓叫叫得惟妙惟肖，還帶著一點轉(zhuǎn)音，又甜又可愛，比中也貓貓這種假貓叫得還好聽。

    中原中也羞得感覺血氣上涌，這個時候扒開貓貓偽裝的皮毛，喬羽就能收獲一只粉紅色的貓咪了。

    中也不想叫，它覺得小貓那種軟軟的嗓音不符合它硬漢的性格，所以一直以來都很少開口，但是它的眼睛明顯有自己的想法，喬羽捏著蝦尾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貓、貓就是控制不住去盯著蝦rou瞧，沒有撲上去已經(jīng)是中也最大的自制力了！

    來叫一聲，喵~~~醫(yī)生看出了小貓的忍耐，又把條件降低了。

    喬羽不太明白為什么小橘貓這么會忍耐。

    沒有什么生物是天生學會忍耐的，這項技能必然是經(jīng)過千錘百煉，必定要受過痛苦，受過委屈，才知道什么叫做忍耐。

    明明還只是一只小貓而已。

    它就算照顧弟弟，肯定也沒有多長時間。

    喬羽耐心地引導小貓：叫出來，或者撲上來，加油呀小橘貓！

    中也貓聽到這話，它的小屁股忍不住扭起來，上肢伏低，尾巴擺動的頻率都降低了，就是貓科動物蓄勢待發(fā)的準備姿勢。

    中也在撲上去搶和遵守醫(yī)生要求中間糾結了好一會，最后閉著眼睛自暴自棄小聲道：喵、喵~然后就忍不住撲上去了。

    不是我耍賴，我已經(jīng)完成要求了！貓貓這樣自我催眠著。

    喬羽沒有躲開，任由小貓撲上來咬住蝦rou，然后順勢放手。

    還有點小聲，底氣不足，說白了就是不太自信，但是已經(jīng)很努力了。

    喬羽笑著看貓咪狼吞虎咽，摸了摸小貓咪的背。

    嗷嗚嗷嗚。好吃！中也吃完那截蝦尾仔細地舔了舔嘴巴，把毛毛沾上的最后一點蝦味都舔掉。

    有好吃的蝦，還有醫(yī)生溫暖的手心，中也喜歡這樣的生活。如果能一直這樣，好像變成貓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呆在中也心里頭那只黑色的貓貓翻了個身，長長的尾巴尖動了動，似乎也很愜意。

    醫(yī)生卻沒有繼續(xù)給小貓開小灶，他把中也貓放下地，拿著貓飯和狗飯對它說：好了，出去再吃吧。

    中原中也的小尾巴也豎了起來，尾巴尖尖抖抖。它現(xiàn)在還有一點點羞澀，卻比之前不肯開口的時候要好很多，好像叫了那一聲之后，什么東西就放松了。貓貓跟在醫(yī)生的腳邊，小小聲應道：喵。

    喬羽笑了笑，一開門就看見早就等在門口、要沖進來的阿治貓貓，再招呼上已經(jīng)等了一會兒的阿哈，給大中小三只喂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