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與我竹馬又青梅 第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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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闕站起身來,望著月劍,最終還是望向相安。他的jiejie永遠都是這般良善,明明談及當年,握劍的手都在發抖,卻只因那劍法對他有益,便還是含笑應諾她。相闕接過月劍,亦笑道:“日劍沒有丟,一直在我身邊。”說話間,日劍亦在他掌心化出,日月雙劍相合,拼成一把完整的重劍。 劍柄處,含日刻月,他說的是真的。 他在相安無比震驚的眼神中,繼續訴說。他說他以氣化形騙過六十四路星靈將出穹宇,只是想要帶將她帶回,他從來沒有認同過凌迦,所有與他爭奪她的人,他都憎恨著。甚至他們的女兒,他也一樣討厭。他說枉死城中,那抹氣澤便是我,那時我便想讓她們胎死腹中,斷了你的牽絆。若不是怕傷到你,哪還會容她們到今日…… 他看著他的jiejie赤紅了雙目,被困在結界中掙扎不得,終于不再說下去,只帶著日月合天劍轉身離去。許是他已然控制不住魔魘,體內僅有的屬于神澤仙氣的靈力消散開去,他的jiejie便破開結界追了出來。 彼時,他已經雙眼染墨,青絲皆散。他聚合著最后的清明,一掌震開了她。他記得十分清楚,相安倒地的時候,伴隨鮮血一起吐出口的是兩個字,“回來!” “我要回家!”那是相闕留給相安最后的話語。 然而,相闕知道,他回不去了。相安派出前來追他的人,有毓澤晶殿的護殿星君,還有七海水君之下的各處仙君,連著六十四路星靈將都出來了。 最初同他交手的是毓澤晶殿的八位星君,彼時他受魔魘所控不久,所擁有的力量便不算太大,如此勉勵同那八人戰了個平手。只因他出手狠辣刁鉆,那八人顧及他身份,到底沒下狠手,便讓他逃離了七海中心。后有六十四路星靈將在他即將返回大宇雙穹時攔住了他,彼時他已經混亂了神識,他不知為何要來入大宇雙穹,只知心底尚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入穹宇,封寒潭。然而前面六十四路星靈將領的居然是殺令,半點再未留情,或出招或結陣,皆是要將他魂飛魄散。那一刻,他體內魔魘成形,唯有一顆神澤之靈未受侵染。他雖也動了殺意,只是看著那四扇鎏金的宮門,腦海中竟還浮現出一點他的手足同胞為了他閉殿封宮的模樣,遂而沒有戀戰,轉身離去。 然殺意已起,非見血不得收。七海各海域水君派出兵甲無數搜他,終于有一支隊伍與他正面相交。那是凌迦閉關的第二日,東南二海交界處,淺灘之上,千余兵甲血染碧海。 數個時辰后,西海、鹽陽海亦有無數生靈為魔氣所擾,周遭一帶結出瘴氣,亦是無有新生。后半夜,與七海毗鄰的八荒傳來急報,西、南以及西南三荒之地,十數部族數萬余人斃命于日月合天劍下。至寅時凌迦出關,昭煦臺見到相安,三山九川、四野、六合五鏡大半個神族仙界皆受魔氣滋擾,輕則萬物凋零,神者仙君無法修道;重則受魔氣化形,凡有神識者皆魂飛魄散。 昭煦臺內,凌迦從散落一地的卷宗上知曉了此刻神族仙界已然大亂,卻也沒有太多驚慌,只將卷宗扔在一旁,將從他進門還未說過一句話的相安抱進懷里。顯然,她是被嚇壞了,渾身冰涼,面色慘白,只一雙眼睛紅的仿佛要泣出血來。 “有我在,不怕的!”他將她死死抱住,仿若要把她融進血rou骨血里。 “嗯!”良久,仿若真的是一塊寒冰被捂暖,相安緩緩啟口,“我不怕。”頓了頓,她又道:“阿諾,我同你說件事。” “你說!” 相安抬頭看著凌迦,半晌才到:“當年霄禹宮九曲長廊上,我知道那兩人不是你和師姐,是闕兒......我一開始便是知道的,他的身上沒有藥香......對不起!” 凌迦頓了頓,“前半生陪著他,往后便都只能陪我!能做到,我便不生氣。” 相安望著他半晌沒有說話,只是將頭深深埋入他懷中,良久方才探出,笑了笑,竟有點撒嬌的樣子,她說:“阿諾,我渴!” 凌迦捏了捏她臉頰,給她到了一盞茶。茶水早已冷透,他還是細心地以掌中靈力將水溫至四分熱,方才喂給了她。 相安就著他的手,無比溫順地喝了半盞,方才停下了歇一歇。 “還要!”這一次,她的話語竟帶著幾分嬌憨。 凌迦繼續喂她,她含了一嘴的水,踮足吻上凌迦,竟是將茶渡給了他。先時,凌迦尚未反應過來,眼中還有一分驚詫,卻也不過一瞬,便由著她徐徐渡來。 相安一雙本就如星燦亮的眸子,彎成兩輪淺淺的月牙,眼中逐漸蒙上的水霧仿若真的是月色朦朧,迷離的不甚真切。便如她此刻的笑意,明媚的不切實際。而凌迦的眼中,早已由初時的寵溺變成了焦急與恐慌。他想推開相安,卻是半點也動不了。相安渡給他的茶水,竟是混入了血引,鎖住了他周身靈力。 “安安!”凌迦厲聲道,“神族仙界亂便亂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死了太多的人,皆因我而起!二十二萬年前,一意孤行。二十二萬年后,一念之差!”相安退開身來,止住他的言語,只淺淺道,“闕兒奪走月劍時,說了很多讓我生氣的話,他還打傷了我。我是真得生氣了,方才派出那么多人去追他,攔他,殺他。可是沒多久我就想明白了,他是故意氣我的。他想讓我恨他,忘記他,縱是失去他也不會太難過。因為我看見他的樣子,他入了魔魘,那抹氣澤,已經在他體內。而他,他說他要回家,我便該想到的。他奪我月劍,不過是想打開大宇雙穹的大門,瓊音閣門前的那一汪寒玉池,可以封印他。如果……如果不是我派了那么多人,他早就回去了,今日神族仙界亦不會變成這樣!我的弟弟,他也不會手染鮮血……我小心翼翼護了他數十萬年,只求他不要占上性命,到頭來竟是我自己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他都說了,他要回家……是我,阿諾,是我沒讓他回去……也是因為我,今日神族仙界才會變成這樣……我想追回諭令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相安泣不成聲,只一步步殿外退去。 凌迦終于明白,她再此枯坐兩日一夜,等他出關。原也不是為了與他告別,她只是為了制住他。 而此刻,她要做什么,他也已經想到。 她有一腔神澤之血,可生白骨,活死人。她還有半顆神澤之靈,可定九州,安天下。 “相安!”凌迦從未這般喊過她,卻實在覺得無望,方才吼道,“今日你若離開七海,便是我們夫妻情盡,我不要你了。” 果然,已經踏出殿門的女子頓住了腳步。她轉過頭,沖他笑了笑,“是嗎?那也很好!百年前我便給了你和離書,記得蓋上你的君印。” “安安……”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不許威脅我!”門邊的女子笑意傲然,“屆時我與諸神萬仙,天下九州融為一體。世間再無我,世間亦皆是我。你舍得毀掉嗎?” “還有,孩子沒有了母親,不要讓他們再沒有父君!” 至此,昭煦臺中只剩了凌迦一人。 昭煦臺建好用了千年時間,后空置二十余萬年,得新主入住不過百年,然細算來,只有十年! 第86章 尾聲2 相安帶著雪毛犼從七海騰的時候,正值日上正中。 陽光灑在海面上,近處碧波金光,遠方白浪如雪,分明是個天晴風暖的好日子。只是晴光中折射出血跡,微風中彌散著血腥。許是七海正神式微之故,整個七海神澤已經開始混沌,不甚清明。 她立在雪毛犼背上,以半顆神澤之靈填補了靈力之源,如此獲得了短暫卻磅礴的靈力。兩手十指皆已挑破,十縷血液如同細長紅線交錯成一個五芒招魂陣圖。按著她的心意,雙手間五芒星無限變大,轉瞬間如同一張巨網籠住神族仙界的每個角落。隨著她指尖血源源不斷地輸入,手中陣圖重重疊疊擴散開來,層層覆蓋下去。 “闕兒——” 此時,她已經出了七海海域,雪毛犼按她的授意往九天穹宇躍去。陣法之中融著她的呼喚,那是她最后的期盼。她希望憑著這最后的血脈之情,她的弟弟能破開魔魘,隨她回家去。 她隱約看見因受她鮮血滋養,原本灰蒙蒙的下方地界,無數流竄的黑色氣澤速度不再那么迅猛。而本就靈力繁盛的地方,魔魘之氣更是開始逐漸停滯,融成一團浮在半空。她已經逐漸泛白的面容,浮上一點欣慰之色。 “闕兒——”隨著又一聲呼喚,她忍過神澤之靈上寒氣侵體的苦痛,合目凝神,逼出體內更多的鮮血于十指尖,雙手間五芒星血色光芒大盛,一層疊一層籠罩四野。然而,魔魘之氣雖不再蔓延,卻絲毫未見相闕身影。 已到達大宇雙穹的殿門前,許是她體內靈力的消耗,掌中陣圖已經黯淡無光,下界之地魔魘之氣重新蔓延開來,七海洪澤滔天,八荒草木凋零,四野精靈禽獸不得化形,六合五鏡人心劇變,亦生魔魘,叢極淵處渺渺紅塵濁氣和朗朗神澤仙氣即將混成一片……二代正神紛紛施法調伏,已有數位中了魔魘,散了修為! 相安再未有半分停留,直接點足而起,棄了一身絳衣紅紗,只以白綾素紗裹身,開啟了上古排名第一的“墨銷陣”。 “墨銷陣”非攻非守,不殺不滅,卻可化盡天下一切陣法,亦可模仿天下諸陣,威力更是百倍劇增,只是需以物煉之。有修為者自是以修為練之,像她這般無有修為,當日無極崖上用的便是純血脈煉化。然而此刻魔魘蔓延至整個洪莽源,相比當日只是消除諸神記憶,填平髓虛嶺,如今儼然難上數倍。而相安的血從七海至穹宇,已經留的太多。 她足腕上金鈴作響,染血的兩手拈出一朵花,此乃開啟“墨銷陣”的法門。 赤足搖鈴,素手拈花。 她竟以那短暫的靈力煉化陣法,以半顆神澤之靈做了陣眼。 而她手中,重新結出以血凝聚的五芒招魂陣圖,因著“墨銷陣”的威力,招魂和凈化以數百倍的威力傳至四方。她的靈力源源不斷注入陣法中,指尖鮮血細而密。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雙手腕間舊傷破裂開來,顆顆血珠蹦出,齊齊濺在素紗之上。 血染白紗,像極了雪地紅梅,瞬間綻放,當是一番好景致。 “闕兒——” 不知身處何處正執著日月合天劍瘋狂廝殺的相闕,在一片濃重的黑氣中,回過頭來,終于聽見來自九天穹宇間的呼喚。 “姐……”只是他尚未完整說出口,因著片刻的失神,一柄尚且流瀉著神澤仙氣的彎刀便勾上他左肩,化出一道深而長的口子。他回首垂眸,只見鮮血泊泊流出。這一刻,他竟未還手,只抬手染上鮮血,是熱的,鮮紅的……他只覺心下有股清明之氣上升起來,驀然地他竟露出了一點笑意。 眼見周遭靈力流轉漸盛,而相闕身上的怨澤之氣逐漸稀薄,那彎刀的主人手間發力,刀尖轉過直入相闕左肩。 “闕兒——回來吧!” 原本被黑霧再度蒙上雙眼的相闕,因著又一聲呼喚,多復了一絲清明之態。本已經舉起的劍鋒偏了半寸,只是挑開了那柄彎刀,卻因留情之故,被逼退至一處崖壁上。如此,周遭所有的人都看出了他的式微,遂而紛紛施法想要滅之。 相闕倒轉手中長劍,以僅有的神識控制著魔魘,凝出靈力逼退他們,得此片刻時辰,騰云返回大宇雙穹。 九重宮門前,姐弟重見,不過三日時光,卻仿佛已經隔了千萬年。兩人只是彼此對視了一眼,卻也未說一句話。相安接過日月合天劍,匆匆開啟宮門。從指間到腕脈,她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握在劍柄上的手不知是因無力還是疼痛顫抖著,竟是試了多次都旋轉不開。驀然間,一雙同樣染血的手握了上去。四手相合,緩緩啟動長劍。 “jiejie,我只是救了一個人,如何便成了這樣?” “jiejie,我不想這樣的。我想和你一樣,做個良善的神。” “jiejie,寒潭池就在你寢殿前,以后……你能偶爾回來看看我嗎?” “jiejie,當年九轉長廊上,是我騙你的,和姐夫沒有任何關系……” 日月合天劍上,染血沾淚;九重宮門,次第打開。 相闕緩步踏入寒潭池,池水湮沒他雙膝,胸膛,脖頸,頭顱……雪毛犼施法開始封印池面。他在最后的意識里,終于聽到她jiejie開了口。 她說:“闕兒,當年之事,我一直便是知道的。我心甘情愿留下陪你,我舍不得你一個人。” 她說:“闕兒,你別怕,寒潭池就在jiejie寢殿前,jiejie會一直在的。” 她說:“闕兒,在jiejie心里,你同我就是一樣的。” 她說:“我的闕兒,終于知道要施手救人,是真的長大了,jiejie很開心。” 她說:…… 她說再多也無用了,池面已經徹底封印,她的弟弟什么也聽不見了! 而她,還有未竟之事。 果然,當她執著日月合天劍出現在九重宮門前時,大宇雙穹開始晃蕩起來,尚未凈化徹底的縷縷氣澤和枉死在相闕手中的神者仙君的魂魄直沖九霄。她吸了一口氣,一手徹底劃破腕間脈,讓血液隨著她意念流至洪莽源各處。一手捂上胸口,五指慢慢嵌入肌理骨rou,竟是要掏出僅剩的半顆神澤之靈。 殿宇宮門前,怨氣退,晃動止。下界各地,尚未涼透的軀體里,血rou生,魂魄歸。唯一不安的是,地裂依舊,山傾不止。 而此刻的相安,卻無比鎮定,只一點一點抽出自己的神澤之靈。終于,半顆神澤之靈落在她掌心,小小的一塊是可以安天下的至寶,卻只是淡淡流轉出溫潤柔和的光。像極了她這個人,明明是至尊,卻一直溫和淡泊。 神澤之靈從她手中脫離的瞬間,她亦沉沉倒下。這一刻,她的目光落在七海的方向。也不知是否是人之將死,她竟聽到了龍吟之聲…… 蒼龍攜著千鈞雷鳴之勢騰上九天,化成一個身著黑袍靛紗的神君。神君雙眸染血,怒氣彌漫,他俯身抱起地上的女子,脫下風袍給她披上,只冷冷道:“你是愈發長本事了!” “要你這么有本事做什么?你原來不是什么都不會的嗎?你什么都不會……”他的話到底沒有說完,他說不下去了,淚水一顆顆落下來。 他也不讓她說話,只死死堵上她的嘴,與她口齒交纏。奈何懷中的人兒早已脫力,只由著他擺弄。他擺弄什么,原不過是幫她止住了腕間血流,再把那在空中接住的半顆神澤之靈重新送入她體內。 做完這些,他輕輕在她耳畔溫言道:“乖,等我,回來!” 然后,他再也未等她徹底恢復意識,便散了一生功德,以功德消弭洪莽源的浩劫。 功德消,修為散,是為羽化。 至此,世間再無凌迦神君。 時光一晃十年,九重宮門再度打開。崔牙樹下,青衣碧紗的神女睜開雙眼。 “安安,你醒了!”御遙握上她的雙手,測過她脈搏,眼中滿是激動和欣喜,“神澤之靈融合得還算可以,且慢慢養著。” “我不敢睡得太久,也不敢不融好神澤之靈。我怕他回來又要兇我!”相安抬起雙眸,帶著些許企盼的神色,“師姐,他……會回來嗎?” 卻也未等御遙回答,只自己現開了口,“他會回來的。他說,讓我等他回來!” “嗯,兄長會回來的!他早已修至羽化來去,雖是散了功德,卻拯救了整個神族仙界,亦是立了功德。待功德圓滿,他便回來了。” 之后,當真是漫長的等待。相安再未落下九重宮門,就怕有一天他回來找不到她。 白日里,她帶著雪毛犼游走于七海之上,幫他看顧領地,批閱偶爾上呈的卷宗。入夜,她便回到大宇雙穹,枕在崔牙樹下入睡。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如此等待的第五年,大宇雙穹之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虞姜。 她跪在相安腳畔,垂淚告罪。她說很多年前,在北海之地,曾有一個人給了她一顆以紅塵濁氣煉化的內丹,告訴她融了此丹大約可以修為大漲,匡復魔族。她猶豫了幾十年,一念之差終于吞了下去,卻又無力cao控。后來七海實施搜魂術,內丹在她體內來回沖擊,將她折磨的生不如死,是相闕殿下救了她,卻不想引他入了魔魘……她說若我沒有執迷不悟,早些交出內丹,或許當年神族仙界也不會大亂,凌迦神君就不會羽化而去…… “何人給你的內丹?” “記不清了!”虞姜搖搖頭,“仿若是個女子!” “一個女子?”相安沒再追問,當真是浮生一劫罷了。 一念只差,生了貪欲的,又何止虞姜一人。 棲畫貪他人之情,滄炎貪內心之戀,相闕貪永生之伴,而她自己貪長久之情,凌迦貪她之生,皆為因果。不過是此間代價,需各自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