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心(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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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虛看那身影遠去,想起她眉目間不加掩飾的戾氣,一時思緒萬千。 數萬年前,他曾在棋局里見了她的心。 那時他私下凡間去凡間尋李苻對弈,回九重天之時未曾注意不慎捎帶了一位凡人。 那凡人是他今日對弈之人的meimei,他與她兄長棋局之后暢飲許久,已有些許醉意,未曾注意來扶他的是凡人,只當是他的仙童,一起回了九重天。 直到他回殿之后才驟然察覺積珠殿里凡人氣息,一時慌張正要將人送回凡間。 仙童卻來稟報,司命已登門來訪。 泓虛自知司命奉天帝之命執掌天規,定是為那凡人而來。泓虛眼見人冉冉而來,先行一禮,司命亦回一禮,目光卻瞥向了云蘿后那纖細身影。 她神色端然,不卑不亢:“神君,今日我來是為……” “司命,我知此事。是我之過,不慎將凡人帶上了九重天,正要將人送回,卻不想司命來得如此之快?!彼_誠布公,倒是沒有遮掩。 司命被他一通搶白,話哽在喉中,默了默便道:“如此便好,我是怕神君……” “觸犯天規?仙凡不可相戀,我心知肚明,此番確實是無意之失,我確對凡人并無曖昧情愫。”他誠摯道。 “那我就打不擾了?!彼^他神色確實磊落,于是便要告辭。 泓虛卻將人攔下,笑道:“司命且慢,恕我冒昧,能否與我手談一局?” 他相貌是一頂一的好,又是溫文爾雅,語氣溫柔。司命本想今日登門必要糾纏多時,沒曾想是一場誤會,倒是松了一口氣,因此聽他此言并未著惱。 九重天上無人不知泓虛好棋如命,眼下他邀約對局,司命也知他并無他意,于是道:“我可以同神君下一局,只是天上一天,地上十年,耽誤不得,神君不妨先將她送回凡間,再與我對弈?!?/br> 泓虛自然應了,一揮袖便將人送回凡間,二人便落座對局。 這一局棋便下至深夜方才收尾。 “我輸了?!彼湎伦詈笠蛔郑o氣餒,反倒是痛快極了。 “承讓?!彼久宦灶h首。 他看了這局棋許久,又望向司命。 棋局本就象地而生,白黑相半,以法陰陽。從一開始,這一局棋就被她牢牢掌控,其中幽微,令他嘆然。 他本以為如她這般淡泊之人,并不在意勝負,落子必是和緩守禮,可她布局卻是踈密得中,銳意侵綽,取舍之下,寸步不讓,并不拘于詭詐之術、清明之法。 在漂亮廝殺之后,他的黑棋被她團團圍困,只剩一氣,皆成死棋。 “沒成想司命是這般路數?!彼@道,很有幾分驚訝。 司命淡然道:“古人云:不害則敗,不詐則亡,不爭則失,不偽則亂,是奕之必然也。我不過是從書中粗學了些,與神君相比,我對棋奕自是一竅不通,只是粗懂兵法,稍解人心罷了?!?/br> “司命過謙了,我……”他還想再邀一局,司命已然起身告辭。 “叨擾神君許久,司命殿內文冊累累,我先走一步。” “請便?!彼坏盟退x開。 司命素來深居簡出,之后他便與她再無交集了。 再入凡世與李苻對弈時又遇到他的meimei。他當時太心急,忘了抹去她的記憶,回廊下一見,李家小姐卻踟躕問道:“神君可是心悅司命?” 他呆了呆,搖頭笑道:“我并未心悅于她,不過是很有幾分欣賞罷了?!?/br> 李家小姐勉強笑了笑,她愛慕泓虛,不想那日意外叫她發現他原來是神仙。積珠殿中,那位司命前來,她躲在云蘿后瞧見她,白裙絳紗,云鬟綠髻,當真是冰雪之姿,凜不可犯,和泓虛站在一起再登對不過。 她聽聞此言除了失落,更加惋惜,九重天上的神殿格外清美卻十分孤寂,他不斷來找兄長對弈,眼見次次勝局卻無喜意。 她一介凡人,心悅一位神君卻是癡心妄想??伤龝r常偷看他,他那樣好看那樣溫柔,只是太過寂寞了。 少女赤誠的愛戀,總是希望他能有人陪伴,不至于那么孤寂。她記著那位司命,嘆惋泓虛難得棋逢對手,卻原來也是不能有結果的。 泓虛行禮離去,回到積珠殿內又望著那局棋發怔。 司命的這局棋他記得太深,她的棋里乾坤傾覆,詭譎多變,收勢卻是干凈利落,只恍然覺得天地之間,萬狀變化終歸一片皚皚白雪,勝敗取舍拂然而消。 他在方寸之間,遲緩地了悟她的道。 造有造無,至虛至無,精妙非凡。 泓虛恍然回神,看向自己的左手,困在結界之中更加憂慮。 她是空相,是不應有如此戾氣的,如今又是神力大損,去與那魔族相拼,如何使得? 但司命并不知泓虛心中所想,已然一劍劈開迷障,劍尖直逼斐孤。 霞光萬道,劍氣驚人。 斐孤猛然回頭,見人提劍殺來,只得飛身閃避,持劍格擋。他還欲開口,紅線一閃直奔脖頸,他側臉躲過,臉頰便從鼻側直至左耳被割出一道殘酷深長的傷痕,血rou翻開,慘不忍睹。 司命漠然道:“這是一。” 他還怔愣在地,不可置信地捂著臉頰上的傷,看那一手黏膩的血紅。司命已再度逼近,紅線一甩,猛地纏上獨還,一圈一圈纏繭一般,而后輕松一拽,似沼澤一般拖著長劍動彈不得。 獨還脫手,斐孤伸手去接,司命眼神一凜,趁機一劍砍下他的左臂。 血濺叁尺,就如當時泓虛被他斬下一臂那般,染紅了他大半衣衫。 “這是二。”司命毫不掩飾眼中殺意。 斷臂之痛驟然襲來,斐孤僵硬地對上她冰冷的眼睛。 她又一劍橫來,直沖他脖頸,恨水鋒利無匹,他還未反應過來,利刃已削破他脖頸。她此番使劍的姿態當真如掄刀一般,仿佛他不過是案板上一頭待宰的牲畜。 血色奔涌,他的喉管被她一劍割破,雅青衣袍上血跡斑斑,幾乎看不出來本來顏色。斐孤終于回神,獨還猝然掙脫紅線,將它們根根斬斷,一劍挑開恨水。 劍鳴聲尖銳刺耳,斐孤只覺耳鳴陣陣,遲滯地撫上自己鮮血淋漓的脖頸,那傷這樣深,脖頸好似被隨意伐下的樹身,險些一分為二。 她竟是想生生砍下他項上人頭。 斐孤遍體生寒,早已不知如何去看她。 他若是凡人早死了。 彼時她與他喂招,他撒嬌喊疼,她都一邊斥他一邊溫柔安撫,眼神之中有著十分憐惜。 眼下她卻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 “苦楝,你明明給過我這把劍……”他那樣張惶,艱澀地開口,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么。 恨水在半空中回旋一轉,司命眼神一閃,勃然大怒,皮笑rou不笑道:“那又如何?這把劍我給過許多人,你又算的了什么?” 她揚起手,劍尖一晃,劍氣似驚濤萬丈急遽而變,斐孤再度被逼得連連退后,不得已抬劍虛擋幾下,頹然問道:“為何?” 司命嗤然,恨水回轉而下,紅光凜冽,斐孤縱身一躍,劃然一聲,衣袂亦被割破,獨還與恨水糾纏,紅線乘機便從他耳后襲來。 斐孤頭一偏,伸手去硬生生拽那紅線,掌心血出如縷,幾乎割斷指節,他也不在乎,只偏執地盯著她眼睛,等她的回答。 她冷淡道:“少廢話,我只要你死?!?/br> 斐孤手頹然一松,紅線直沖命門,獨還飛嘯而來,勉強擋開數根紅線,但斐孤心灰意冷,行動遲緩,勉強完好右臉依舊被紅線飛快割爛,留下一道猙獰的傷。 獨還立刻斬下了那根紅線,紅線飄然下墮,斐孤卻并不想看。 他渾身上下沒一處不痛的,卻不及心中酸澀難忍。 那把她親手交付于他的劍再度殘忍地重傷了他,那些溫柔甜蜜的承諾還言猶在耳,她卻神情冷漠地將他的心割得血淋淋。 “你也沒個法器傍身,我的劍借你。” ——“這把劍我給過許多人,你又算的了什么?” “你別難過,我從未覺得勉強?!?/br> ——“我又何曾對你說過喜歡?是你一廂情愿?!?/br> “不會離開你,以后也不會讓你難過的” ——“我不過是憐憫一個廢物罷了,玩玩而已?!?/br> “不是寵物,我從未把你當作寵物,是夫君?!?/br> ——“兩情相悅?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 原來那把劍不代表她的心。 他總是在她面前裝哭賣乖,但真的痛心至極之時,眼眶的澀意卻是被他強行逼了回去。 為什么呢? 在偽境之時,他明明想要放過她了,是她把他留下說不會離開的。 她給了他希望,又親手斬盡殺絕。 所有人都譏諷他癡心妄想,他都可以不去在意,但是,他問問自己:她若是真有一絲一毫喜歡他,真的能如此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嗎? 哪怕一點點。 剜心之痛,剔骨之傷,斷臂之苦,毀容之恥,砍頭之辱。 他到底要怎么騙自己她是喜歡他的。 是錯的,都是錯的,他在偽境之中惴惴小心,如臨深谷,可是再怎么勉強維持都無用。 好夢由來最易醒啊。 斐孤臉色慘白,神疲氣微,血跡斑駁的衣袍失了一只袖,竟還源源不斷地滴下血,而一張英俊面孔劍傷縱橫,奇丑可厭。 他抬眼四顧,一片彷徨之態,似披枷帶鎖,狼狽不堪,只愴然一笑,笑聲悲涼至極。 “你就這么恨我?” 司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卻微顫,并不說恨,只咬牙道:“你死了最好。” 斐孤笑著看她,只覺痛不欲生。 “我護著你,你以后不會再受傷了?!?/br> ——“我只要你死?!?/br>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就好。” ——“你死了最好?!?/br> 他笑得彎下了腰,似漸不可支,身后片片云霞蜃樓一般,如夢似幻,可他滿臉是血的笑容卻可怖至極,狀若癲狂:“這就是答案啊。” 司命繃著臉,收緊了手。 在人間之時,恨水沒有劍鞘,是尊者贈的紫綾作為劍鞘收束于它。 她亦沒有鞘,性子鋒利決絕,只有尊者是她最初的鞘。 紫綾被留在了旎檀寺,她以為她飛升之后再也無需用劍,早已心如止水,萬類皆空,可原來不是。斐孤確實好本領,還能逼得她動怒,逼得她生出戾氣與刻骨恨意。 如今尊者不在,現下再無人能攔住她。 她便是要破這殺戒! 可笑,她為妖修之時,無論如何都未曾動過殺心,破過殺戒。 如今成神之后,反倒滿手鮮血。 可明明是他活該。 是他活該啊! 她持劍凌空矗立,眼睛莫名有了澀意,像是憎嫌那張丑陋面容,別開眼望向他身后漫天云霞。 今日黃泉的景色真美啊,彩霧繚繞,浩渺無際,荼靡紛飛,淡香撲鼻,若不是這一場殺伐,合該是一場美夢。 她又想起那時雷峰塔下也是這般美景,手抖著將劍握得更緊。 彼時因曳月之事,她縱曳月去尋那負心凡人,緣空勸誡她道:“冤冤相報何時了?!?/br> 她反嗆道:“后頭不是還有一句“劫劫相纏豈偶然”,若今生怨今生了,不是就斷個了干凈?佛家不是講因果嗎?那凡人糾纏在先,這便是果!” 緣空搖頭嘆道:“由來一念最難平,離諸嗔恚罷。” 她只是為曳月不平,其實并非有多嗔忿,眼下又有些困倦,聽他這話心中雖也贊同,但仍舊刁鉆問道:“若有人欺辱我,將我逼至絕境,尊者覺得我也應忍氣吞聲,任人魚rou?” 那人一怔,只道:“不會的?!?/br> 她打個呵欠,看西湖里倒映著鮮艷的云彩,懶洋洋道:“這世上的事哪有絕對,我又不是天下第一,保不齊哪日又無緣無故被什么得道高人害了,鎮壓個幾十年?!?/br> 她輕描淡寫,倒是無心,緣空卻是被針扎似的,忽然再不言語。清風送涼,聲聲幽咽,直至她已閉目許久,快要睡著之時,她才聽到他捻著佛珠,輕聲道:“總有例外,那便殺之?!?/br> 晚鐘一敲,梵音驟響,飛鳥驚起,蘆花飄飛,似雪似霜。他的語氣鄭重決然,不似往日溫和勸導,她大為震動,遲遲不敢睜眼。 俗世幽暗,人心詭譎,她踏入過太多陷阱,一一咽下苦果,再渾不在意地同他談笑風生,尊者也總會勸她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此揭過。 殺即是惡,離殺名善,他是斷不能教唆一只妖起殺心的。 可他還是說出口了。 這是他唯一一次叫她拿起屠刀。 她記得太深。 那便殺之。 沒有例外。 司命壓抑住心中不忍,只死死握緊了劍,指節泛白。 她早已是神了,除魔衛道,天經地義。 司命舉目遠瞻,揚手揮去,天地蒼茫,一聲劍嘯直破云霄,紅光掀天,血霧滾滾。 【斐孤真的受傷了,別罵我。耶又一重頭戲還有一部分要寫完了,這樣離完結終于近了一點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