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都會過去
87都會過去 藍玫剛到師傅店里的時候20歲,還是個初出茅廬,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姑娘。 師傅姓王,是個和善又強勢的阿姨,經營那家店已經有十來年了。一個人拉扯一雙兒女長大,兒女接著又一個個地去外地成家立業。只有逢過年的時候回來看看。 師傅不是那種一年到頭盼著孩子回來看一眼的老太太,她風風火火地張羅著自己的理療店,每年都會跟她幾個老頭老太太好朋友出去旅游。 前幾年身體逐漸地不好了,家里兒女都在外地,沒人接手,才慢慢轉手了那家店。據說老太太簽字的時候,從來不愛哭的人,眼淚汪汪的。小半輩子的心血簽過兩張紙這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藍玫在那兒學手藝的幾年里,師傅待她既像徒弟,又像親女兒。她人機靈,肯吃苦,師傅教給了她很多東西。 后來藍玫才慢慢意識到,師傅這種掏心掏肺的老師是多么的難得。她教的東西在藍玫后來日子里幫了她很多。就連她當初和安柏那一段,也算是師傅搭的線了。 每年她都會回來給師傅拜年,看望她,跟師傅一家人也成了熟識。 前年師傅身體還好的時候,她帶藍天去看過她,老太太很喜歡藍天。還跟她說,準備給藍天做個竹編小狗的玩具,讓她明年過來拿。 可第二年身體就不太行了,請了專門的陪護,一向好強的老太太,現在不得不面對事事都要靠別人的現實。 她去年去看她,師傅拉著她的手悄悄對她說,覺得活得沒意思,一點都不自在。藍玫一面寬慰她,一邊心里泛起酸澀。 師傅走得很突然,兒女都不在身邊,只有師傅的幾個姊妹送了她最后一程。 這個普通的老太太走完了她的一生,藍玫不知道她最后有沒有什么遺憾。也許依那老太太樂呵直爽的性格,估計會說,這輩子嘛過得還算有趣味。 * 葬禮很簡單,按照當地的習俗,親戚朋友們坐在一起吃了飯。照傳統的說法,老人家這算是“喜喪”。 雖然藍玫已經是個當mama的人了,但她依然對這種酒席上的推杯換盞感到愴然。 看到師傅的兒女們強打起精神招呼著來的賓客,臉上的悲傷黯然與成熟體面,混織成讓人難過的神情。 第二天,藍玫和安柏,跟師傅家人一起,參加了告別儀式。 駱嘉年在外面等他們。 原本這次她只打算跟安柏一起回來,但也許是她接到消息后臉色太差,擔心她的情緒,駱嘉年知道后堅持要跟她一路去,說路上他和安柏換著開車,讓她多休息。 她實在沒有心思和精力勸他不必去,也懶得考慮那兩個人是否會互相感到不適。 就這樣,他厚著臉跟著一路來了。 來的這兩天,大都是安柏和她一起出面,安柏是藍玫師傅娘家那邊的表親,再加上原來兩人結過婚,現在兩人一道過來,大家都以為他們又重新和好了。相比之下,駱嘉年就像個多余的外人。 駱嘉年并不在意自己的尷尬處境。相反,他擔心的是玫姐。 來的路上,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到這邊來之后,她多數時間和老人的女兒、姐妹們待在一起,或者就是和安老師一起。他很少單獨見到她。 在外面的時候她看上去沒什么異樣,更多的是在安慰親屬,幫忙招待客人。 但他知道,她也許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鎮靜。幾年前的那次春節,他和她一起來這里拜訪過。那時他就知道,這是一位對她很重要的人。 mama剛去世的時候,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玫姐她……應該心里也很難過。 晚上用完飯后,他們回了各自的房間。 駱嘉年始終放心不下,還是決定去看看她。 駱嘉年敲響了她的房門,等了一會兒,門才打開。 他聞到一股煙味。眉頭微皺。 “有事?”藍玫問,神色有些疲憊。 他看房內沒有開燈,她換了件黑色的T恤,但并不像準備就寢的樣子。 半側身體被門遮住,駱嘉年在想,她另一只手上是不是還拿著煙。 “玫姐你現在有空嗎?”駱嘉年看她。 “怎么?” “我……我有點餓了,不知道這邊哪里宵夜好吃,你有推薦的地方嗎?” 問得無緣無故,在網上搜評分不就好了,偏來打擾她。 藍玫還是耐著性子回答他:“沿著旅店門前這條街向右走,到十字路口右轉,那條街上有夜市,里面隨便挑一家都可以。” “我對這里不太熟悉,你能跟我一起去嗎?”駱嘉年繼續沒眼力見地問道。 藍玫簡直想白他一眼,不過還是說:“行,你等我一會兒。五分鐘。” “現在就走吧,免得待會兒關門了。” 藍玫就差沒把‘你有毛病吧’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偏了偏頭,似乎在說:你認真的? 駱嘉年不語,側了一下身體,示意沒有開玩笑。 輕呼了口氣,她簡直服了他了。伸手摸到門旁的房卡,一抽,塞到褲子口袋里。 出門,鎖門。 “走吧,趁著人家還沒、關、門。” “對了,你請客。”她沒好氣地說。 “好,我請客。”駱嘉年從善如流。 藍玫一直將右手抱在胸前,走在駱嘉年前面。走到靠近電梯的垃圾桶旁邊時,迅速將手里的煙頭摁滅,走進電梯。 駱嘉年掃過一眼垃圾桶,什么都沒說,也邁入電梯里。 * 不巧的是,去到藍玫說所的夜市的時候,她發現有兩家以前最常去的店已經換了人。只好去別家吃。 最后藍玫挑了一家冷鍋魚,兩人在熙熙攘攘的夜市里找了位子坐下。 Y市是個夜生活豐富的城市,每到夜晚才是最熱鬧的時候。整條街都拉起了數條條明亮的燈泡線,隔幾米就有個小型路燈。白天這里是平平無奇的一條街道,到了晚上,這里就成了本地老饕常常光臨的美食夜市。 沿街兩邊的許多店鋪都將桌凳擺到了外面,食客叁五好友相伴,一邊就著美食的香氣與熱氣,一邊閑聊瞎侃,無話不談。 “你吃不了辣,我也不太想吃太辣的,那就點個微辣的吧。”想了一下,又說,“要不,還是點微微辣?”藍玫看向他,詢問。 “可以。” 又點了幾個配菜, “再來兩瓶冰的山啤。”藍玫向老板說道。 負責招呼客人的矮個子男人拿著點菜單朝店里走,爽朗地叫了聲好嘞。 濃郁的各種香料與火鍋的香氣縈繞在鼻間,打開了人的感官和味蕾。 暑夜的晚風,涼爽中又帶著熱氣,沸騰和辛辣的氣氛包圍下,只有一口冰啤酒才能澆滅夏夜里的躁意和暑氣。 駱嘉年想起很久以前,有天半夜他偷偷跟著玫姐出來,和她一起吃路邊燒烤,那時候她還在為重新遇見安老師而煩惱。最后他們回去的時候,是他背著她回的家。 “以前我在師傅店里當學徒,經常下了班就到這邊來吃東西。有兩家火鍋燒烤店是這兒生意最好的,剛跟安柏在一起那陣子,我們老去那兒吃。” 藍玫給他指了指原來兩家店在的位置,現在其中一個已經換了家串串店,另一家變成了小超市。 駱嘉年看著她指的方向,看不出原先店鋪存在過的痕跡,一切對現在的人來說都是習以為常。 “時間會改變很多事,過去的終歸已經過去了。”駱嘉年說。 不太習慣聽他說出這種有些傷感的話,又感覺他好像還在說別的什么。 藍玫揚揚眉,沒有搭他的話茬,專心拆著筷子的包裝。 菜陸陸續續地上齊了,兩人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著,一邊動筷。 兩個熟人聊天,無非是說說兩個人曾經一起經歷的。以及對方不在時,各自經歷的。 他們提了一些駱嘉年高考那年的事情,還是有很多值得回憶的東西。 也說了一些其他的。 她說這幾年的一些變化。說她如何經歷重重磨難,把香河路那家鋪子撬到手。 說兩家店最困難的時候虧到幾乎快運轉不下去,差點想一股腦都不要了,但為了能給藍天更好的生活條件,最終還是咬咬牙堅持了下來。 他講了自己在Z市的求學和創業。說他在實驗室熬夜到深夜,突然餓了想去便利店買點吃的,結果發現教學樓大門已經鎖了,就干脆在實驗室熬了通宵,第二天早上瞇了一會兒,差點沒趕上上課。 還說到他怎么忽悠同學一起做創業項目,一家家地去做路演,艱難地籌錢…… 一手端著杯子,看著他說話的樣子。 “駱嘉年。”藍玫叫了他一聲。 “嗯?” 他看她,她的神情有些嚴肅,以為她又要說什么不該回來,應該留在Z市的話…… 只見藍玫伸手,指腹在他的嘴唇上抹了一下,留下一點她手指的微涼觸感。 他一時有些發怔。 “很辣么?你嘴巴很紅。”她用正常的語氣問他,眼尾帶了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沒……還,還好。”他有點笨拙地回應道。 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耳根有些發熱。 她剛才是在……調戲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