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她不要他了
61她不要他了 駱嘉年人生中第一次見識到命運的殘酷和捉弄,是mama去世的時候。 那天,他如往常一樣,放學后其他同學約著去球場游戲廳,他趕忙去菜場買好了之后幾天的菜,提著幾個袋子,背著書包匆匆回家。 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他沒有聽到那個喚他的溫柔又帶點沙啞的聲音。 踏進家門那一刻,他仿佛就感受到了什么。 寂靜的屋子讓他打了一個寒噤。 扔下手里的菜,慌忙地跑向臥室。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手會變得那么冷,冷到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幾次手術掏空了他們本就不富裕的家,也掏空了她的身體。 手背上的青淤灰敗地深深烙在蒼白干枯的皮膚上。 被疾病長期折磨的女人變得消瘦,那雙始終帶著包容和親昵的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離開了。 他的眼淚從沒像那天一樣,無窮無盡地流出,卻怎么也叫不出聲。 從那天起,他就沒有家了。 后來她問他,愿不愿意當她的家人。 他懷著見不得人的心思,點頭說愿意。他明知道,她將他當成親人。 原本就是欺騙,他不配做她的家人,家人之間的坦誠和信任,她給過他,但他沒有做到。 當那句無恥沖動的話說出口,在等候宣判的幾秒鐘里,駱嘉年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釋然。 他再也不用偽裝成她的繼子了。 不用再被她當作是一個孩子。 不用云淡風輕地看別的男人在她身邊來去,裝作是可笑無知的堂弟。 盡管他知道,說出那句話后,他們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 但他心里懸著的那塊巨石,總算被他親手推下懸崖,化為齏粉。 恍然間他已經置身荊棘叢生的陰森小徑,看不到盡頭,也找不到退路。 這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他本想等他有足夠的底氣時再踏出那條界限,但未知的事物永遠比計劃更先一步, “這世界上沒什么是一定會發生的,意外和變故多得是,以后你就明白了……” 玫姐說的是對的。 在暗沉陰郁的山頂上,她對他執迷于天氣預報感到好笑。 駱嘉年足夠聰明,也足夠有耐心。 他向來是個認真的人。 他一定要看到日出。 ------------------------------------- 這一年的除夕,沒有說笑,沒有祝福。 沒有看煙花,也沒有長壽面。 在外面漫天煙花,團圓熱鬧的時候,屋內是碗筷輕碰的安靜,是餐桌上的沉默,是有意避開的視線的無視和疏離表情。 像是對他的懲罰,藍玫重新劃定了兩人的距離。 繼母,和繼子。 只需維持表面的客套,他從家人變成了真正的客人。 駱嘉年幾乎快要以為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了,也許他們一開始就是這樣相處的。 但他清晰地記得之前的每一個細節。 一起做晚飯,隨意地坐在沙發上聊天。 深夜等她回家后一邊看她吃宵夜一邊溫書。 有時候放學他去理療店等她,他們一起回家…… 還有那個偷來的不是給他的吻。 這個年過得既冷清又壓抑,始終籠罩著一陣沉沉陰霾。 他讓她這個年過得不好。 他始終在給她找麻煩。 而關于駱嘉年的最后的處置通告,是在他即將回學校的前一天發出的。 那天晚上藍玫將他叫到餐桌前,就像他最初到她家時,她拿出賬本和手續證明,跟他說對他今后的安排一樣。 不同的是,現在她的神情中多了一些疲憊和冷漠。 “這張卡里是你大學幾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正常花是夠的。還有的,包括你畢業剛開始找工作租房子的一些花銷都算在里面了。”她將一個信封推給他,“密碼也在里面。” 像是松了一口氣,扔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說她狠心,但她容忍地等待新年過后才跟他算賬,還將租房的支出都考慮進去了。 估計沒有幾個繼母在面對這種情況還能再心無芥蒂地面對。他本來就不是她的責任,做到這一步,她也算仁至義盡了。 向后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挽在胸前。 “以后放假盡量還是回你舅舅那兒吧,不用再到我這兒來了。你的東西我之后會收拾一下寄到你舅舅家。” “其他的話我不想再說什么,你好自為之。” 她不要他了。 心里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也許她沒有說的話里還包括“后悔領他回家”、“忘恩負義”、“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駱嘉年看了一眼那個薄薄的信封。 “玫姐,對不起……” “沒什么對不起的。”藍玫打斷他,想終止這個話題。 “還有一件事,記得走前把鑰匙留下。” 鑰匙。 駱嘉年下意識地動了一下手指。想起了那把串著根彩線的鑰匙,他一直帶在身上。 他不再是這個家的人了,鑰匙自然也該還回去。 見他沒有立即答應。 藍玫又補了一句: “你還不還都一樣,反正我都是要換鎖的。” 心忽的抽了一下。 故意的針對擺明了她的態度,他的信用在她那里已經沒有了可信度。 對于藍玫的處理結果,駱嘉年全盤接受。 第二天去車站的時候藍玫沒有來送。 似乎連一眼都不愿再多看他。 駱嘉年看著車窗外流動的建筑物。 下雨了。 雨水從雨點串成蜿蜒的線,縱橫在車窗玻璃上汩汩流下,像一張不規則的網。 車廂里有乘客的交談和小孩子的吵鬧,乘務員推著小車詢問著,車輪滾動的聲音時停時走。 駱嘉年從口袋里拿出一樣東西。 彩色的編繩被一個結整齊地系在一起。 是那把他被要求歸還的鑰匙。 靜靜地躺在他的手上。 【上半部分結束,馬上開啟下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