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一支香煙
43第一支香煙 藍玫簡直對葉思遠失望透頂,那個內向的敏感少年竟然成了一個小混混。她沒法遵循對葉思遠mama的承諾了,她管不了他,她也不想再見他,就讓他墮落去吧。 那天晚上她借住在縣城的親戚家里,心里打定主意要跟葉思遠劃清界限。他說她鄉巴佬,沒資格管他……尖銳刻薄的話像一把把尖刀,戳爛她脆弱美好的暗戀,也讓她第一次體會到被人討厭的感覺。不是面對父母打罵的恨意和固執,也不是和其他同齡人打架爭吵的憤怒好勝,而是一種切切實實的,正中軟肋的傷害。好像在他眼里,她是真的很糟糕的人,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藍玫少見地在被窩里偷偷抹眼淚,暗下決心,她再也不會理葉思遠了,就算他被人打死她也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然而,在之后的一周里,每天早上藍玫的課桌上都會冒出一袋小籠包和一盒牛奶。 她知道是誰放的,但她依舊照單全收,這是她的早飯錢!憑什么不要。 一周過后,早飯依舊不斷,周圍的同學都以為那個每天來送早餐的矮個子男生在跟藍玫談戀愛。藍玫懶得解釋,心安理得地享用,她才不會為了什么“面子”浪費糧食或者接受道歉,正好,省下她的飯錢。 直到又一次月假的時候,背著書包擠上長途大巴,來自同一地方的高中生嘰嘰喳喳坐了一車。藍玫習慣坐在靠車窗的位置,她每次坐這種長途客車都會暈車,開點窗縫會好受一些。一個身影停在座椅中的過道,將行李放在客車貨架上,帶著陌生的氣息坐到她旁邊的位置。 藍玫余光里看到來人,不自然地向旁邊挪了挪,帶有回避意味的肢體語言顯示出她十分不待見坐她旁邊的人。葉思遠坐在她旁邊,也沒主動說什么,兩人就這樣一路沉默地坐了幾個小時的山路。中途曲折蜿蜒的顛簸山路,藍玫緊緊抓住前面的椅背,絲毫不越雷池半步,好像兩人的座椅之間有一道無形的界線。 還有一個鎮就到終點的時候,葉思遠說話了,“對不起。” 藍玫頭頂校服外套蒙住腦袋,一邊遮住晃眼的陽光,一邊緩解顛簸的惡心感,半夢半醒間根本沒聽見旁邊人的蚊子似的聲音。 見藍玫沒有反應,葉思遠有點惱羞成怒。她甩了他一巴掌,他都不跟她計較了,后面還給她送了幾個星期的早飯,這女的心怎么能這么硬? 校服被人忽然掀開,刺眼的太陽透過破洞的車窗簾孔隙照在人的臉上,本就不舒服的藍玫被惹毛了。 “你發什么瘋?!沒看見我在睡覺嗎?” “我……”葉思遠語塞,周圍傳來的目光讓他有些尷尬。 “對,對不起。”他又拿起她的校服外套,“你繼續睡吧。”說罷,又給她蓋腦袋上了。 藍玫的困意被他折騰沒了,扯下校服,臭著臉坐在位置上看著窗外。晃過的玉米地和池塘莊稼,公路旁的平房大門緊閉。一畦畦的田地種的都是綠油油的菜,遠處山坡上有牛羊吃草。 大巴車抵達鎮上,葉思遠該下車了,藍玫要一直坐到終點站還要經過幾個鄉。葉思遠從行李架上把包拿下來,看見她還是掛著一張冷臉,攥了下手中的書包帶,猶豫著又飛快留下一句,“對不起。”說完就匆匆下車了。 藍玫依然板著臉,等司機重新發動車子后,她將車窗打開了一點,傍晚的涼風吹來植物炙烤后的氣味,或許是附近的農家在焚燒秸稈荒草。 視線落在那個熟悉的路口,以前初中的時候,放學時她偶爾看到葉思遠從那里走過,再繞進挨著的兩棟房子的中間狹窄樓道,在那居民樓里亮燈的某一戶,那里就是他的家,也是那個溫柔美麗的mama的家。 ------------------------------------- 少男少女的感情總是很復雜,說不清的情愫,道不明的含義。藍玫遇到葉思遠這個心眼跟蜂窩煤一樣多的人之后,她也變得別扭敏感了起來。 在學校里她和葉思遠接觸的機會其實很少,兩人的班級隔得很遠,她在四樓,葉思遠在叁樓,有時候課間cao的間隙或是午飯時能遠遠地看見。她多了一種神奇的能力,總是能在流動的人群里找到他的身影,并在和他的目光交匯之前又自然地移開。 在周末的時候,葉思遠會主動來找她,有時他們會去圖書館做作業,或者出去爬山、逛公園。葉思遠第一次找藍玫的時候她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意思?他在耍她? “我媽不是讓你管我嗎?你就看著我,別讓我亂跑。”葉思遠把一頭黃毛染回了黑色,多了點好學生的氣質。 她勉強接受了他的示好,看在早飯的份上。之后他們開始了古怪的監督時期,剛開始藍玫覺得跟他相處感覺很不自在,可葉思遠的毒舌嘴欠讓她僅存的一點羞澀都蕩然無存了,只剩下互掐互懟。 慢慢的她發現,葉思遠人不壞,只是愛嘴上逞強,但藍玫也不是軟柿子,干脆地回嗆。這樣打打鬧鬧的,逐漸找到一種特別的兩人相處的方式。 每次回家的時候,他們也一起坐車回去。兩人之間的關系說不上來有什么變化,但藍玫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已經改變了。 葉思遠仿佛真的在慢慢變好,他不再逃課,和人打架,成績也逐步提升。 但他們始終沒和對方說過類似“喜歡你”、“交往吧”這種話,即便他們在一塊做的事和同學里的小情侶沒有什么分別。藍玫習慣這種有點曖昧但又親近的,像朋友一樣的關系,她不期待和他交往,因為友誼是比愛情更長久的關系。 那一年高二暑假,發生了很多事。 在外跟人學做生意的哥哥被人坑了,替人背上大筆的債務,灰溜溜地躲回老家,屋子里都是煙酒臭味。父母不敢管他,那個他們曾經捧在手里養大的男娃,已經長到了能輕易將他們打傷的年紀。藍玫對這個哥哥沒什么感情,他除了小時候搶她的東西,讓她給他當小傭人之外,在父母打她的時候甚至會起哄看戲。藍玫跟他沒有什么兄妹之情。 那是一個普通的午后,烈日蟬噪,熱氣蒸籠一樣地罩在大地上。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爸媽去給鄰村的一家辦喪事的人幫忙去了,家里就剩她和叁只豬,一頭牛,還有一條黃狗。哦,還有在房里整日昏睡,渾渾噩噩的垃圾哥哥。 也許那天他在房間里看黃片或是黃色雜志看多了,管不住身下二兩rou,臟手摸上她的屁股。藍玫被嚇了一跳,轉頭就抓起盆里的濕衣服打他。他一把圈住藍玫,把她往房里拖,動作間手已經急色地伸進她的衣服里。藍玫被他摸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一時間破口大罵,胡亂地抓撓,但體型的差距讓她的反抗顯得毫無用處。 這個雜種!她是他親meimei! 藍玫被按在地上,雙腿不住地蹬踹,他甩了她兩耳光,瞬間她的腦袋里回蕩著一陣嗡響。粗糙的臟手在她身上肆意地揉捏,像是在亂揉一塊隨意處置的rou,藍玫緊緊拽著自己的褲子,不讓他扒下。臉上明顯的手掌印和因為爭執反抗憋得通紅。她恨不得殺了這個雜種!給她一把刀,她現在就要殺了他! 她的雜種哥哥像是發情的種豬,哼哧哼哧地壓在她身上,屈辱和憤怒潮水般地朝她涌來。眼角的余光看到床底的空酒瓶子,掙扎著摸到瓶口, “砰!”綠玻璃破碎的聲音混著血水從男人的頭上流下,以防萬一藍玫連續朝他腦后砸了好幾下,直到他沒反應了,她才回過神來,丟下手里剩的半截啤酒瓶子。 藍玫慌張地爬起身,看了眼地上血泊里的男人,眼里的恨意絲毫沒有減弱。她從廚房里拿出了一把刀,心中一個聲音不停地對她說,砍下去,他居然想強jian你,殺了他。 定定地看了許久,她把刀放下了。 套上件洗得褪色的舊襯衫,頂著酷熱的太陽,夢游一樣地順著公路走了很久。 她不知道她該去哪兒,家里沒什么親戚能投奔,回去找她爹媽?他們只會說“小sao貨勾引自己哥哥”,等那個雜種醒了,他也許會拿刀砍了她。 透過熱浪的空氣,眺望連綿的遠山,這就像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她想離開這兒,永遠不回來。為什么她會生在這里? 不知不覺,她沿著公路走到了鎮上,她什么都沒帶,連車費也沒有。藍玫想到了一個人。 她敲開葉思遠家的門。他看見她被汗水浸濕的衣服還有臉上的狼狽,問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藍玫不打算告訴他,只搖搖頭,找他借幾十塊車費。 “你要去哪?”葉思遠問她。 “縣城。” “你去縣城干什么?” “不關你的事,你借不借吧,不借我就走了。”藍玫轉身就走。葉思遠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家里。 他讓她在他家洗個澡,她渾身都是汗水,藍玫拒絕了。葉思遠只好給她接了杯水,擰了把毛巾遞給她。 藍玫是不想來的,更不想在這個時候來找他。但她想了一圈,也沒其他人能找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藍玫坐在他書桌前的椅子上,心情慢慢平復下來。 葉思遠倚靠在窗臺上,也沒說話。半晌,他從床墊里掏出一盒香煙,熟稔地抽出一支遞給藍玫。她接過煙,也沒心情想他什么時候學會抽煙了。回憶著那些大人抽煙的樣子,湊前讓葉思遠手心攏著火機的火苗,點燃。 很難受,很惡心,煙草帶來的生理上的不適讓她心里的痛苦稍微減淡了一點,手指顫抖著夾著煙,一口口地吸著,像是在喝什么藥。葉思遠自己也點上一支,手撐著窗臺,向外吐著煙圈,那蠢樣子又跟之前的混混模樣似的了。 “你見過我媽吧?”他忽然說道。 “嗯。” “她是不是個很好的人?是很好吧?她在外人面前都是很好的,沒有人不夸贊她。”葉思遠沒由來的說起這個話題。 “但她是個小叁。心甘情愿做別人的情婦,她以為她很聰明,其實她最蠢,人和錢,一樣都搞不到手。”他嘲諷的語氣讓藍玫覺得面前這個人很陌生,“她就會擺出那副可憐的樣子,每次她露出那種惡心的表情,那些男人都會上趕著哄她。” “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搬家,有時候是被那些男人哄騙著住進新房子,有時候是被他們的老婆轟走……我就是這樣被養大的,但我卻沒有任何資格去怪她。因為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她從那些男人那里要來的,我是個拖油瓶,如果沒有我,她應該可以早點找個人過日子。” “她太蠢了,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被人騙,還一直希望有男人真心愛她。我之前也挺蠢的,以為變成流氓混蛋就能報復到她……” 他復雜的語氣里有氣憤和怨懟,也有自厭和委屈,她甚至聽出了他的心疼。 藍玫不知道該說什么,葉思遠的話讓她一時間忘記了她找他的目的。他給她的那支煙已經燃盡了,煙灰掉落在垃圾桶里,連同那根煙蒂。 “藍玫,我們太弱了,弱到都不能獨立,再忍忍吧,等我們有能力做出選擇的時候,那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是臨走前葉思遠對她說的話。她發現原來葉思遠是一個很現實的人。 再忍忍,再忍忍,如果有一天她忍不住了,會怎樣?藍玫自己也不知道,她只希望他說的那一天快點來。 那是藍玫16歲的某一天,她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煙,和一個她喜歡的男生一起。 但他們都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