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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神柔和的聲音自耳邊落下。 而后,一雙溫暖的手將他攙扶起來。 天使茫然地轉(zhuǎn)頭:“父神,他怎么……聽不到我說話,他的耳朵聾了嗎?” 可即便是耳朵聾掉,也不會連同對這個世界的感知都消失吧? 神說:“路西,他的心臟,被阿瑪拉注入了絕望的黑暗。聽不到聲音,也沒有觸覺。” 這個人,他感受不到日光的照耀,也看不見熙攘的人群。 就像是把自己封在了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房子,周遭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感官之外。 于是,他既感覺不到這個世界的存在,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活著,對他來說,就變成了一種漫漫的無望。 路西菲爾怔怔地站著。 他見過背負(fù)罪惡的魔鬼,在地獄的最深處受罰。 也見過人間最殘忍的廝殺,甚至還能淡然得為他們的靈魂稱重,將他們分配于上帝的國度。 在天使的眼里,任何懲罰都是因?yàn)闊o法洗清罪惡,任何的傷害都將被神所治愈、所補(bǔ)償。 卻從未見到現(xiàn)在這般境況: 這個無辜的生靈,他的靈魂干凈,卻又千瘡百孔。 他無法被救贖,也無法被治愈,隨波逐流變成唯一的選擇…… 就像是時刻停在風(fēng)浪尖上的船只。麻木得,開始尋求死亡的安寧。 這就是掩埋在虛假的“歲月靜好”之下,赤、裸裸的真相。 關(guān)于這個世界,關(guān)于阿瑪拉的真相。 “父神,這個人,我們也救不了……是嗎?”天使頹然地垂了羽翼,淺青色的眸子,望著躺在地上的男人。 “路西,你是天堂的圣天使長,是天國副君,是這個世界的掌權(quán)者,也是黎明時,照進(jìn)黑暗的第一顆晨星。” 神說著,抬頭望向這人來人往的街區(qū)。 金色的瞳,掃過每一個來來往往的人。 最后,目光落在一身白衣的天使。 “你要相信,吾既與你同在,這山河便永不會倒。” * 雖然白天有了神的寬慰,之后上帝又帶著路西菲爾去了迦南城外的伯大巴喇休憩游玩,但夜晚回到神殿休息時,天使還是被噩夢魘住了。 上帝站在水晶屏前,注視著整個世界的魔氣。 屏幕里,世界黑白交錯。黑暗在日光落下之后,更加肆無忌憚,蠶食著這世間越來越少的光明之力。 所有生靈都陷入了沉睡,唯獨(dú)九重之巔的神,依舊晝夜不歇地注視著這個世界。 安靜的神殿里,忽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接著,便是天使細(xì)細(xì)淺淺的吟聲。 神殿正中間的大床上,天使又把一雙翅膀都裹到身上,胳膊緊緊地抱著雙腿,把自己整個蜷成了一只彎弓的蝦米。 路西菲爾陷入了白日的夢魘。 就像是有什么人死死地拖著他又回到那個時間、那個地點(diǎn),他已經(jīng)知曉自己處于夢境之中,卻依舊無法抽離。 在夢里,他狠狠拍打著翅膀,想要掙脫這困境,甚至將神賜予的大天使之刃都拔出來,還是沒有辦法將這夢境斬?cái)唷K拖袷潜焕г诶锩嬉粯樱槐橛忠槐榈乜粗ピ壤谧约好媲氨皇ス庵λ茻?/br> 他的面前,一會兒是圣扎迦利,一會兒又換成那個毫無生氣的男人。 仿佛整個夢境都是對他無能的嘲諷。 直到一束光,忽然從頭頂落下。 夢境里的畫面,一片片被撕碎,又一點(diǎn)點(diǎn)散落,變成金色的光雪。 天使動動眼睫,從沉睡中蘇醒。 身側(cè)的床墊似乎有微微的凹陷…… 他翻了個身,轉(zhuǎn)過頭去,眼睫顫巍巍地動了許久,才把眼睛緩緩睜開來。 意識回籠,最先映入眸子里的,便是神的金瞳。 “唔……父神……”他迷迷糊糊地低語。 “又做噩夢了,這次怎么未在心中喚吾?”神輕聲說著,溫和又低沉,生怕吵醒他似的。 天使眨眨眼,又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說:“不是棘手的事,怕驚擾到您。” 說這話時,面上看似云淡風(fēng)輕,但翅膀還裹在胸前,整個天使都處于防御的狀態(tài)。 神的手指拂過羽翼的邊側(cè),輕輕地摩挲。 路西菲爾這才不再緊繃,緩緩地將翅膀打開。 天使微微皺起的紗袍,也隨著翅膀的張開,而曝露開來。 上帝目光在紗袍的褶皺上頓了頓,目光淡然地為他蓋上薄毯,說:“睡吧路西,吾守著你。” 路西菲爾雙手扣在毯子的邊緣。 白凈的薄毯上,露出十顆圓圓的指肚。 他悄悄往旁邊挪了挪,風(fēng)青色的眸子,落在神垂落的幾縷發(fā)絲,輕聲問:“您不睡嗎?昨日您也沒有休息。” 說完,頓了片刻,又有些不安地說:“是不是世界現(xiàn)在很危險(xiǎn)?要不,我來幫您吧。” 而后就要掀開毯子,準(zhǔn)備起床。 被上帝按住了雙手的手腕,兩只胳膊都緊緊地貼到了床上。 這樣強(qiáng)硬的姿勢,讓天使有一瞬的愣怔。 但也是一瞬間的事。 因?yàn)橄乱幻耄系劬蛯⑺麅芍桓觳捕妓砷_。 兩人之間,又恢復(fù)了慣有的距離。 “世界沒有關(guān)系,吾也沒有任何問題,你好好休息。”神淡淡地說著,看起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