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辭借著月色看清來人，睜大眼睛，主人！

    謝硯掃了他一眼，兩人很默契地，相視不言，跑到了離客棧很遠(yuǎn)的一個街巷。

    一日一夜，來得挺快。謝硯面色淡淡。

    蘇辭小聲：主人，是我來晚了

    不過我去醉春樓找你的時(shí)候，碰到小竹姑娘，問出了些東西。

    謝硯：什么？

    蘇辭道：先帝與先皇后恩愛，當(dāng)年平定北夷后，先皇后建立赤潮，先帝為她打造「黯玉」作為贈禮，「黯玉」從此落入赤潮，只是后來失竊

    謝硯：說重點(diǎn)。生在赤潮，這些東西他自小就知道。

    蘇辭頓了頓，挑重點(diǎn)的道：小竹姑娘曾接待過一位客人，他父親是先皇的忠臣，知曉不少先帝的事，一日喝多了酒，才被他兒子聽了去。他兒子又是小竹姑娘的?？停?/br>
    蘇辭見謝硯臉色不對，嘴角生硬一抽，話鋒一轉(zhuǎn)：那人道先帝平定北夷之亂后，常常會犯頭疼，甚至后面常會說些胡話。

    先帝信奉那些玄疑莫測的東西，當(dāng)年的北夷一戰(zhàn)，除了謝大將軍的助陣，其實(shí)背后，是國師出的作戰(zhàn)陣法。

    先帝因此極其信任國師，后來先帝的頭疼，也是國師針對先帝的命中軌道，一味藥對一顆煞星，如此下的藥。

    謝硯嘴角噙著一絲笑，當(dāng)是在聽一個笑話。

    北夷之戰(zhàn)勝利后，謝將軍應(yīng)當(dāng)將左符歸還給先帝，可按照那忠臣兒子所說，謝將軍不僅沒歸還左符，還連人帶符失蹤了。

    謝硯言笑晏晏，看起來并不意外。

    蘇辭忍不住停下來問他：主人，謝將軍忠心耿耿，他突然失蹤，你不覺得奇怪嗎？

    不覺得。謝硯拍拍蘇辭肩膀：你來赤潮來得晚所以不知道，謝將軍當(dāng)年

    他收斂笑容，眼底彌漫上一層霧氣，聲音涼?。和犊苛顺喑?。

    蘇辭忽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什么

    不僅如此，左符到現(xiàn)在，一直都在赤潮。謝硯道，謝將軍失蹤后，朝廷不久放出消息說左符已找到，也就是后來明德帝登基時(shí)展示的那塊，是假的。

    只是用來穩(wěn)定人心，穩(wěn)定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謝硯輕聲：左符在赤潮，黯玉失竊，右符也失竊。大楚看似穩(wěn)，實(shí)則一擊就潰敗。

    他等了會兒，看向蘇辭：緩過來沒？繼續(xù)講，國師和右符，有什么關(guān)系？

    蘇辭回過神，接著道：先帝按照國師開的方子喝藥，果真是頭不怎么犯疼了，先帝覺得國師接近神道。

    由此，朝內(nèi)大小事務(wù)幾乎都要讓國師行占卜之術(shù)。這左符失蹤的大事，自然也不例外。

    國師占卜結(jié)果是什么，那忠臣并未得知。但幾年后，先帝頭疼再犯，甚至比先前還難以忍受，連國師配的藥都只管用幾個時(shí)辰。

    國師再次占卜，說先帝命里的氣將盡，駕崩只是時(shí)間問題。而且他還測算出，先帝駕崩后，北夷會再度來犯，滅大楚。

    說到這里，謝硯已經(jīng)大致猜測出一二，繼續(xù)聽蘇辭說。

    后面的事，主人也知道了，先帝駕崩時(shí)，帶著右符一塊入陵，幾十年后有人挖陵，卻并無右符。

    謝硯笑：那國師疑神疑鬼，多半是他蠱惑先帝將右符一同埋葬。

    占卜之人，最會拿陰陽八卦說事。要讓謝硯去算，他也能扯出一堆來。

    比如：先帝乃真龍?zhí)熳?，屬陽，右符指揮軍隊(duì)，戰(zhàn)場冤魂眾多，屬陰。

    陰陽相調(diào)，十分和諧。

    實(shí)在不行，他還能用右符指揮那些陰兵對抗陰間的神神鬼鬼。

    他問：小竹姑娘這么輕易告訴你消息？

    蘇辭道：用銀子買的。

    謝硯點(diǎn)點(diǎn)頭：多少？

    蘇辭認(rèn)真：全部。

    謝硯愣住：

    他暫時(shí)忍住了打蘇辭的沖動。

    蘇辭問：主人，右符失竊到底和國師有沒有關(guān)系？

    謝硯：那國師是誰？

    蘇辭搖搖頭：國師在先帝駕崩前就離世了，先帝駕崩后，今上年十歲就繼位，根基不穩(wěn)。宮中內(nèi)亂，一把大火燒了不少資料，埋葬了不少知情人。國師是誰，無處可考。

    謝硯：國師怎么死的？

    蘇辭一怔，低下頭不說話了。

    謝硯微蹙眉：說。

    蘇辭：是是被人刺死的。

    謝硯疑惑：國師這么厲害的人，先帝不派人護(hù)著他？

    再說國師極少離開皇宮，宮里刺客本就少，難得進(jìn)來一個，不去行刺皇帝，去殺一個國師？

    謝硯看著蘇辭，淡淡道：騙我。

    沒有騙主人。

    那你說是誰刺的？

    不知道。只知道

    謝硯逼問：知道什么？

    蘇辭：是在行房事的時(shí)候，屏退了眾人，放松警惕。

    他說完，臉低得抬都抬不起來。

    謝硯眨眼，看著蘇辭的模樣，心下暗嘖。

    這樣子怎么行？

    難道以后蘇辭娶了哪家女子，也要這般紅著臉低著頭磨磨唧唧？

    他把手搭到蘇辭肩上，正色道：你其實(shí)該感到高興。

    說完，他展顏一笑，在月色下美得驚落幾片杏花瓣。

    蘇辭：

    按照蘇辭的說法，謝硯還不能推斷出右符失竊和國師有沒有關(guān)系，畢竟國師死在了先帝之前。

    同時(shí)，那個去刺殺國師的人也很可疑。

    偏偏當(dāng)年那場大火又燒了所有資料，要查這些東西更是難上加難。

    謝硯想著這事，眉心緊擰三分，被人撞了才回過神。

    怎奈他長年練功，腳步扎實(shí)，反倒是撞的人往后退了幾步。

    謝硯抬首。

    你看不看路？！那人道。

    謝硯看到他腰上的玉佩，眸子一斂。

    是宮里人。

    我乃大楚三皇子！知不知道撞了我，該當(dāng)何罪？蕭然吼道，大有讓周圍人都知道他是三皇子的意思。

    謝硯一陣沉默。

    皇子？什么腦子？

    雖說他帶了侍衛(wèi)，可這樣在大街上吼，也不怕被人盯上。

    和你說話呢，你敢無視我？蕭然憤憤道。

    謝硯神色淡淡：沒仔細(xì)看路，三皇子恕罪。

    蕭然作勢點(diǎn)點(diǎn)頭，細(xì)細(xì)打量他，嘴角掠過一絲笑：撞了本皇子就賠一個不是？我不恕罪，除非今日本皇子心情不錯，到我府里去，給我唱戲，就不追究。

    謝硯：

    他袖子里的手微攥，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蘇辭道：你讓公子給你去唱戲？癡人說夢！

    蕭然瞪大眼睛：你放肆！

    他指著謝硯，對蘇辭吼道：你罵我癡？你看看他，一個男子長得這樣，又頭頂著花鈿出來招搖，可不就是天生做小官

    「啪」一聲脆響，打斷他接下來的話。

    等蕭然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齒間溢出一股血腥味。

    侍衛(wèi)立馬將謝硯和蘇辭圍起來。

    蘇辭要動手，被謝硯攔下了。

    周圍百姓見這番場景，嚇得紛紛逃離。

    蕭然不可置信地看向謝硯，只見那人眼尾上挑，眸子波光瀲滟，端的是溫和一笑?？裳鄣祝瑓s是滿滿殺氣。

    蕭然指著他，手指微顫：你！

    謝硯輕輕一笑，溫聲道：三殿下繼續(xù)說吧，要我做小官唱戲，然、后、呢？

    蕭罹回到臨安，已經(jīng)是一日后，阿聾將那張紙交給他?？赐旰?，蕭罹只是淡淡一笑，未置一詞。

    隨后他就得到消息，蕭然當(dāng)街「強(qiáng)搶民男」，而那個人是謝硯。

    他臉色一黑，連夜啟程回京。

    平日里他懶得理那傻子，但如果那傻子自己要出來晃，還晃到他跟前，就怪不得他不講兄弟情義。

    阿聾看殿下連夜在臨安和京城之間趕，試探性地提出稍作停歇再回去，被蕭罹拒絕了。

    他不知該怎么勸他。

    倘若這個人不是那位公子，那殿下又當(dāng)如何？

    阿聾當(dāng)年入府，是因?yàn)槭掝驹瓉淼氖绦l(wèi)，在云雪山上為救主子而丟了性命。

    謝硯比他早一天入府，剛開始蕭罹和謝硯的關(guān)系很差，一言不合就會打起來。

    兩個人都是往死里打，稍不留意就遍體鱗傷。往日不怎么用得到的藥膏，給那兩人用，三日不到就一瓶見底。

    彼時(shí)謝硯用了另一個名字白鳳。

    打得狠了，蕭罹也后悔過，想過把白鳳送回去，可最后也只是心里想想。

    阿聾特別奇怪，殿下身為皇子，要是討厭白鳳，讓侍衛(wèi)們將他打一頓便是，為何每次都要自己動手？

    但殿下那時(shí)脾性不好，他也從來只是心里想想，并不敢過問。直到白鳳走后，蕭罹喝醉酒，才自己講了出來。

    七年前，少年蕭罹十四歲。

    蕭然奪儲的野心，是從小從她母妃那兒學(xué)來的。

    那時(shí)他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傻。

    明德帝膝下子嗣不多，蕭然母妃為他出策，想要在皇子們年少時(shí)動手，以絕后患。

    她選的第一個目標(biāo)是二皇子蕭斐。蕭斐中招高燒不止，她們便把目標(biāo)轉(zhuǎn)移到四皇子蕭罹。

    少年蕭罹被人引誘到杳無人煙的云雪山，只帶了一個侍衛(wèi)。

    蕭然想要?dú)⑷藴缈?，安排了眾多刺客。兩人寡不敵眾，侍衛(wèi)拼盡性命，才護(hù)得少年蕭罹逃跑。

    蕭罹和謝硯的第一次遇見，是在云雪山的一塊巨石下。

    少年蕭罹身負(fù)重傷，血跡滴落在白雪上，綿延一路。繞過一塊凸出的巨石，看到不遠(yuǎn)處一個黑衣少年在練武。

    彼時(shí)他第一反應(yīng)，那少年也是來殺他的刺客。

    少年蕭罹手握短刀，偷偷摸到后方。等謝硯發(fā)現(xiàn)身后有人，那把刀的刀尖已經(jīng)抵在他后腰。

    別動！少年蕭罹低啞著嗓子，手臂環(huán)過謝硯脖頸，眼底是無窮盡的殺意：誰派你們來的？

    7、第 7 章

    謝硯被人觸了后腰，渾身一顫：什么？

    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離開原來所在的地方赤潮。

    赤潮乃是先帝時(shí)建立，由先皇后提出，從追隨先帝征戰(zhàn)北夷的侍衛(wèi)中選出一批人，她們發(fā)下誓言，一輩子守在赤潮中，在大楚有難時(shí)施以援手。

    而謝硯，就是在赤潮長大的，一個二十三年來，都是為赤潮、為大楚而活的人。

    用赤潮宮主的話來說，換個艱苦的地方練功，往后才能更加吃苦。

    而謝硯不怕苦。

    第一次歷練，他選了終年落雪，異常寒冷的云雪山。可誰知道云雪山這么一個荒僻的地方，除了他以外還有人。

    誰派你們來的？少年蕭罹強(qiáng)忍著渾身痛意，不經(jīng)意地，那刀尖往里刺了點(diǎn)。

    嘶謝硯疼得倒吸涼氣，一咬牙，反手將少年蕭罹翻身摔在地上。

    那刀子順著謝硯后背，將衣物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冷風(fēng)灌進(jìn)來，謝硯冷得一哆嗦。

    他不給蕭罹爬起來的機(jī)會，壓在他身上，狠厲出手，死死掐住他脖子。

    謝硯皺眉吼道：你問我是誰，我還沒問你是誰！你是不是有病？！

    好端端的帶一身傷來這地方，不是有病就是瘋子。

    少年蕭罹兩手緊攥謝硯手臂，狠得像是要硬掐出血來。

    謝硯眼眸閃過殺意，手下用力，幾乎將底下人活活掐死過去。

    少年蕭罹喘不過氣，憋得滿臉通紅，他負(fù)傷太重提不上力，兩只腳在雪地上不停刮蹭，眼中森寒。

    下一秒，他突然松開手，狠狠往謝硯腰上掐去。

    謝硯：唔！！

    謝硯本就敏感，此時(shí)后腰上還受了傷，被他這么一碰，驚呼一聲，瞬間軟倒了下去。

    蕭罹反客為主，翻身將謝硯壓在身下。

    背上傷口直接接觸到寒雪，謝硯悶哼一聲，疼得眼角微紅。

    少年蕭罹下手比謝硯狠厲，他拉過謝硯雙手舉過他頭頂，另一只手放在他脖頸上狠掐。

    等謝硯憋得快暈過去時(shí)放開，過會兒又用力一握。

    如此反復(fù)幾次，謝硯被他折磨得頭暈?zāi)垦?，沒了力氣。

    說！你是誰？！少年蕭罹雙目通紅，幾盡瘋狂。

    赤潮有規(guī)矩，不能在別人面前暴露真實(shí)身份。

    謝硯心道碰到個瘋子，難受地眼角滑下一滴淚水，他艱難發(fā)聲，聲音細(xì)?。嚎瓤劝坐P

    少年蕭罹手下略微松了點(diǎn)，足夠謝硯講話，他繼續(xù)問：誰派你們來殺我的？！

    謝硯紅著眼眶：我不知道咳你在說什么？我就是來這兒練曲子

    少年蕭罹面色一沉，并不信：你是戲班子的人？練什么？

    謝硯心下一動：《雪境》。

    他怕這瘋子不信，又胡扯道：師父說要身臨其境體會，我就來這練了

    少年蕭罹是不信的，但身上的傷受了寒，刺骨地疼，他終于扛不住，一個恍惚，松了手。

    謝硯作勢迅疾起身。

    少年蕭罹一瞬間回神，出手想再制住他。

    兩個人在地上打作一團(tuán)。

    雪地上血跡斑斑，一部分是蕭罹的，一部分是謝硯的。

    新傷加舊傷，紅得觸目驚心。

    打斗中，蕭罹扯到傷口，動作慢了半拍，謝硯抓住破綻，雙手附上他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