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越來越近，濃煙熏的楚卿睜不開眼。視線越來越模糊，耳邊客棧坍塌的聲音也不再震耳欲聾。視聽都在變得遲鈍，只有疼痛格外得鮮明。

    慢慢的，痛覺也開始消失，逐漸退化的五感讓渾身刺痛的楚卿覺得舒服了許多。

    據(jù)說人在將死之際會(huì)看見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思緒混沌間，她仿佛看見有人穿越火海，朝她跌跌撞撞地奔來。

    王爺啊，又是你嗎？

    “阿楚，醒醒！”

    清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楚卿的思緒如同被人從深海中撈起，一瞬間恢復(fù)了清明。

    “秉言，是你嗎？”楚卿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壓在腿上的重量變輕，有人將她背了起來。

    “是你吧！”楚卿抱緊他的肩膀。

    她不會(huì)認(rèn)錯(cuò)，他身上有她熟悉的草藥香。

    蕭絳將楚卿背在身上，如一年前那般翻過坍塌的房梁，穿過熊熊大火，一步一步朝火場(chǎng)外走。

    大火燎亂了他的衣角，濃煙涌進(jìn)口鼻讓他再度不可控地咳嗽起來。

    楚卿貼在他的耳畔，問他：“吶，你的咳疾是因?yàn)槿ツ昴菆?chǎng)大火嗎？”

    蕭絳并不答話，加快了腳步。

    火勢(shì)太大了，再這樣下去，他們都逃不出去。

    楚卿撐著蕭絳的肩膀直起身子，想讓蕭絳放她下來。蕭絳收緊雙手，將她又壓回身上，背得更緊。

    汗水順著蕭絳的額角流下，楚卿輕輕拭去他的汗珠，伏在他耳畔道：“小七還在驛站南邊的草叢里，你出去后，記得讓人去救她。

    “蘇jiejie去了揚(yáng)州，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你若方便，派人替我去看看她。何家人不好相與，蘇jiejie直來直往慣了，我怕她受欺負(fù)。

    “還有周老，他總念叨著我不肯拜他為師。老頭子心氣傲，又軸得很。你出去后記得幫我轉(zhuǎn)告他，就說他這師父，我認(rèn)了，早就認(rèn)了。

    “還有我娘，就是蔣氏，她身子不好，你……”

    “閉嘴。”蕭絳忽而打斷了楚卿的話。

    楚卿的鼻尖有些酸，“怎么還和一年前一樣兇呢？”她將蕭絳抱緊，問他：“秉言啊，長(zhǎng)楓山，我們還能去嗎？”

    蕭絳的聲音難得一見的顫抖：“去。不止是長(zhǎng)楓山，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多好啊，如果還有機(jī)會(huì)離開的話。

    楚卿靠在蕭絳的肩頭，輕輕應(yīng)了一聲，慢慢失去了意識(shí)。

    ……

    楚卿昏迷的時(shí)間里，北林軍圍困了皇宮，朝中群臣一邊倒地站在蕭絳這面，京城幾乎一夜變了天。

    皇帝被軟禁在重華殿，由葉危親自看守。北林軍控制住禁衛(wèi)軍，圍在皇城外，只待蕭絳一聲令下。朝中群臣也一早做好準(zhǔn)備，等蕭絳出面給這場(chǎng)叛亂做一個(gè)收尾。

    京中局勢(shì)陷入僵持不下的冰點(diǎn)，所以人都在等蕭絳出面。

    而蕭絳在等楚卿醒來。

    蕭絳已經(jīng)在楚卿身邊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三夜，連葉安都放棄了勸他休息的念頭。

    原來人真的可以一夜白頭，可以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日漸消瘦。

    夜里，葉安給楚卿送藥，順便給蕭絳也煎了一碗。蕭絳仔細(xì)小心地喂楚卿喝下湯藥，自己的那碗?yún)s一直放著。

    眼看著蕭絳的面色愈發(fā)慘淡蒼白，葉安實(shí)在忍不住勸道：“您這樣下去，楚二姑娘醒來看見會(huì)心疼的。”

    不知怎的，蕭絳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海州，楚卿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時(shí)還在念叨著，讓他好好照顧身體。

    蕭絳看了一眼藥碗，吩咐葉安退下。

    葉安離開后，蕭絳喝下藥，靠在床邊緊緊握著楚卿的手。

    葉安在藥里加了安神的成分，困意不由自主地涌上來，迷迷蒙蒙間，蕭絳緩緩閉上了眼。

    次日一早，晨光透過窗欞，楚卿慢慢睜開眼。

    視線逐漸恢復(fù)，天青色的床帳映入眼簾。

    手被緊緊握著，很溫暖。

    她側(cè)過頭，只見蕭絳伏在床邊，消瘦地連眼眶和臉頰都微微凹陷。

    是夢(mèng)嗎？

    楚卿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指尖落在那顆灼眼的朱砂痣上。

    溫?zé)岬模皇菈?mèng)。

    “秉言。”

    楚卿溫聲開口。

    蕭絳幾乎一瞬驚醒。

    他的眼眶里滿是血絲，沙啞的嗓子躊躇半晌才顫抖著吐出幾個(gè)字。

    “阿楚，你……醒了。”

    一滴情淚順著蕭絳的眼角流下，楚卿想伸手擦去他的眼淚，身體卻被疼痛拖著難以動(dòng)彈。

    “我去叫御醫(yī)。”蕭絳匆匆忙忙起身，楚卿忙拉住他，“我沒事，別去叫人。你留下，讓我看看你。”

    蕭絳順著楚卿的意思坐回來，將楚卿慢慢抱在懷里。

    恢復(fù)傷勢(shì)用了半月的時(shí)間。

    半月后，京城局勢(shì)得到控制。除了皇帝依舊被軟禁外，一切都已恢復(fù)正常。

    楚卿的傷勢(shì)稍有好轉(zhuǎn)，又閑不住地開始cao持起女子書院的事情。蕭絳日日陪在她身邊，幾乎不理政務(wù)。

    一日夜里，楚卿在書案前批改女子書院的試卷。蕭絳來給她送藥，又坐在一旁默默看著她。

    楚卿笑著打趣：“儲(chǔ)君不理政務(wù)，日日和我一個(gè)窮教書的混在一起，不像話。”

    蕭絳起身抱住她，將她攬?jiān)趹牙铮瑠Z過她手中的筆，低笑道：“楚先生仿佛有改不完的卷子，比我這個(gè)儲(chǔ)君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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