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尋夾雜在一群差不多大小的女孩中間，排著隊下船，心里暗自松了口氣，總算到京城了。

    雖然是乘船，但是人太多，一群人擠在船艙內，天氣又熱，她只覺得悶得喘不過氣來，從小到大，還真沒受過這樣在罪，好在總算到了地兒了。

    抬眼看著人來人往的碼頭，真是熱鬧非凡，來往的行人，看上去精神奕奕，身上的衣衫也頗為不錯，一看就跟以往所見過的貧苦人家不同。

    “快點，快點，都磨蹭什么呢，到地兒了，趕緊下船，在船上待了這么長時間，還沒待夠嗎？”管事大聲吆喝著，看向一眾人的神色算不得好。

    在船上待了這一路，是人都會覺得疲憊，那怕管事的船艙，比起這些人的待遇，那是要好多了，可吃喝上面，也比不得岸上，更別提搖搖晃晃的，也是讓人休息不好。

    在管事的催促下，宋芳尋被身后的人擠攘著，幾乎都沒怎么看清腳下的路，就一路被人推擠著下了船，腳踏在實處，總算比在船上晃晃悠悠的踏實多了。

    “你們看，這里就是京城啊，果然跟我們那兒不一樣。”有女孩小聲說道。

    她們這群女孩，以前從沒出過遠門，膽子都小得很，管事在的時候，連話都不敢說一句，頭都不敢抬起來，也只有趁管事沒注意的時候，才會小聲跟身邊的人說幾句。

    “當然不一樣了，管事不是說了嘛，這可是皇城根兒，天子腳下！”

    “你倒記得清楚。”

    “就是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被賣是大戶人家，管事說，大戶人家的丫頭，比一些小戶人家的小姐還金貴呢，我不求比小姐金貴，只求能吃飽飯，能有衣服穿，不冷著餓著就好了。”

    宋芳尋微垂著頭，耳邊聽著她們交談的聲音，心里一時也是七上八下的，頗為忐忑不安。

    若能去到大戶人家，不求多金貴，只要日子過得輕松些，也是好的，而且，她也有心想要見識一下大戶人家的富貴繁華。

    曾經她也聽過母親提起過，官宦人家是怎以過日子的，當時也曾心生向往，但現在，她卻已是成了奴身，思及這些，一時心中也不由有些頹喪。

    但轉念又想，要不是自賣自身，她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現在，比起還沒長大就死去，現在總算還好好的活著，與其糾結那些過往，不如多為以后打算，黃九公說得對，日子還要往前看。

    那怕低到塵埃里，她也希望自己能過得好些的。

    她這里正思量著心事，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嘈雜聲：“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尋著聲音看了過去，便見到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正撒腿狂奔，不時撞到身前的路人，而在他的身后，卻是有好幾個壯漢跟著追去，那少年跑得急，又慌不擇路，好幾次跌倒，又爬起來繼續跑，這大大的拖慢了他的速度，很快就被后面的人追趕了上去。

    隨即便是一頓喝罵、暴揍，幾個壯漢將那少年圍在中間，不時的拳打腳踢，少年的慘叫聲，壯漢的喝罵聲，響成一片。

    管事由著人揍了一頓之后，才喊話把人給押了過來，手里握著根鞭子，面向眾人，手卻是指了指那少年的方向，對眾人道：“都看到了吧，想跑，這就是下場，頭一次犯，姑且算是不懂事，揍一頓是輕的，再要有人敢犯，呵呵，直接打殺了，也沒人敢說什么！”

    管事告誡過一番之后，又著重提點了一下他們這些人的身份：“你們現在都是奴身，身契都在我的手中，好好聽話，給你們尋個好去處，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要是不聽話，一心想要尋死，我也會成全你們的。”

    宋芳尋看著被押過來的少年，鼻青臉腫，口鼻都有血溢出，這些都是能看到的，身上看不到的地方，還不知傷成什么樣子。

    她不是可憐這個不認識的少年，而是越發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她再不是那個受父母庇護的孩子了，而是任由主人打罵的奴仆，打殺了她，主家都一點錯沒有。

    身邊的女孩子們，以前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看著這血淋淋的，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年，全都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安靜如雞，目光中都帶出驚色。

    有了那少年的前車之鑒，想是怕他們再有人想逃，管事拿出一捆繩索，將他們一個個的手都給綁了，串成一長串，這樣誰都別想跑了。

    宋芳尋夾雜在這些女孩中，默默無聲，不只是她，其余人等也都被震懾住，沒人再敢吭一聲，個個都老實得很。

    管事這才覺得滿意，讓人領著他們這些人，往牙行所在地行去，管事坐進了早就候著的馬車內，而他們這些人，就只能跟在馬車后面步行。

    從碼頭一路走過去，路邊的行人，不時的會盯著他們打量幾眼，指指點點的，也沒有人會停足多說什么，看幾眼便各自忙活著自己的營生，在他們的眼中，也不過是一道不一樣的風景而已。

    宋芳尋偶爾會抬眼看幾眼周邊，道路寬敞整潔，甚至鋪著青石板，兩邊的商鋪林立，不時有客人進進出出，可見生意做得極不錯，路上來往的行人，衣飾也十分鮮亮，一看就不是窮苦出身。

    想到此，她不由苦笑了一下，桃花村那樣偏遠的地方，村里人家又算不得富裕，自然也不會有人衣著光鮮的，而眼下的地兒卻是京城，管事不是說了，這是天子腳下，達官貴人多了去了。

    想想從前的生活，雖然過得也不窮，但與京城的人家比起來，還是很有差距的。

    看著眼前這樣的繁華之地，再想想過往的生活，她突然覺得，來到京城，興許也不差，至少她見識到了，曾經從來沒有見識到的東西不是。

    就算現在成了奴仆的身份，但管事也說了，大戶人家的丫頭，比小門小戶的千金，還要來得貴重，以她的學識和容貌，她覺得她以后就是這樣的丫頭。

    再看看身邊這些畏首畏尾的女孩，完全不能跟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