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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要出家 第23節

    “……二公子何時對小姐上過心?”

    “就那次呀,小姐落水生病,二公子買了八珍齋的糕點來看小姐?!睌埾继蛄颂蜃齑?,“八珍齋的糕點味道真是好極。”

    拂綠覷她一眼,心道:這丫頭真是缺心眼兒的沒救。

    “拂綠,你想離開崔府嗎?”

    “有什么想不想的,小姐在哪里,我便去哪里?!?/br>
    “哦,我也是這般想的。”

    不遠處,桂圓和荔枝見她們倆守在謝渺房門口嘀咕嘀咕,萬般不是滋味。

    她們吃了表小姐的rou,就是?;ㄔ返娜耍醯谋硇〗阋鲩T,只帶拂綠和攬霞,不帶她們呢?

    她們明明比那兩個更嫩、更鮮、更機靈呀!

    兩個小姑娘哀怨地咬著手絹,狠下決心:有丫鬟的地方就有江湖,她們要爭寵,要討表小姐的歡心,要當表小姐身邊的第一人!

    于是乎,攬霞發現,新來的那兩個小丫鬟忽然分外殷勤。

    “小姐,念了許久經書,您喝點茶潤潤喉!”

    “小姐,天轉冷了,您快加件披風!”

    “小姐,這是奴婢做得鞋子,您試試看合不合腳!”

    ……諸如此類。

    攬霞滿頭霧水,問拂綠她們搭錯了哪根筋,拂綠懶得解釋,只道院中瑣事由她們做去好了。

    多兩個人對小姐獻殷勤,她樂得輕松自在。

    謝渺對這些小事并不在意,她正關注其他事情——算算日子,承宣帝該宣布皇后有孕的喜訊了。

    *

    慶元五年,十一月初三,承宣帝在早朝時宣布皇后已有身孕,并連頒兩道圣旨。

    一為:定遠侯鎮守邊關,屢建奇功,特賜良田千畝并黃金萬兩,宣其回朝述職。

    二是:皇后賢良淑德,克嫻內則,今身懷龍子,乃天下大吉之兆!朕心悅極,普天同慶,即日起減免百姓兩年賦稅。

    兩道圣旨一出,舉朝嘩然。

    誰能想到,在幾位皇子奪嫡火熱之際,多年未有所出的皇后竟然有了身孕?!這簡直如當頭一棒,五雷轟頂,晴天霹靂嗬!那些投機取巧,早早便選好陣營的朝官紛紛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瞧瞧圣上頒得兩道圣旨!對于定遠侯的賞賜不說,只論皇后剛有孕,不知懷男懷女,圣上便稱“朕心悅極”,并減免全朝兩年賦稅!這可是其他皇子們從未有過的待遇!

    若誕下是位公主也罷,萬一誕下的是位皇子……

    眾人捶胸頓足:不敢想,一想就心慌,一想就睡不著吶!

    *

    多年布棋,竟毀于一旦!

    張貴妃險些咬碎一口銀牙,暗中傳信于兄長,僅得兄長寥寥回復:汝自禁息,當無嗔責。彼來惡者,而自惡之。

    張貴妃見兄長如此胸有成竹,心暫且歸位,豈不知張賢宗亦心事重重。

    他在宮中安進無數釘子,竟無人探得皇后有孕的消息。如今皇后已有四月身孕,再動手腳已不妥帖,唯有等她誕下孩兒再做謀劃。

    這般想著,張賢宗的白面臉上徐徐升起一抹違和的陰險。

    需知,參天大樹要連根拔起,除葉斬枝得徐徐圖之。

    這天下,必定也只能屬于張家。

    *

    幾家歡喜幾家愁。

    相比于張氏一族的愁云慘淡,定遠侯府堪稱喜氣洋洋。定遠侯夫人當日便進宮求見皇后,姑嫂見面分外親熱。

    定遠侯夫人早在皇后懷孕初時便得知消息,是忌憚后宮手段腌臜,為保龍種,不得已才將消息摁在肚里,連幼子周念南都不曾透露半分。

    如今圣心大悅,獎賞定遠侯府,定遠侯府便跟著昭告:十日后,定遠侯府夫人將親自在城郊南度寺布施。

    謝渺聽聞此消息時,腦中轟地一聲響,頹然跌坐到椅子上。

    定遠侯夫人親自布施。

    哪怕她暗示過流民危險,定遠侯夫人仍要親自前往南度寺布施。

    從那天的談話中可窺,定遠侯夫人雖有貴族氣端,卻也心地良善,布施此舉并非是表面功夫,更多是出于本心,想要慰藉流民百姓。然而她萬般算不到,背后盯著定遠侯府的豺狼虎豹,不會放過任何抹黑侯府的機會。

    怎么辦,她要怎么才能幫助定遠侯夫人躲過禍端?

    謝渺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眉頭蹙成一團,心間似乎有把火在燒,燒得她滿腔灼熱,卻不得其法。

    要么去找周念南?他肯定勸得住定遠侯夫人。便直白地告訴他,有人要害定遠侯府,要擊垮定遠侯府的威信,如白蟻蝕木,悄無聲息地摧毀定遠侯府這顆大樹。

    心底馬上有聲音狠狠反駁:周念南才不會信!他成天游手好閑、飲酒作樂,從不cao心這些正事,你就是同他說,他也意識不到重要性,反倒覺得你在信口雌黃!

    又有另一道聲音響起:找崔慕禮幫忙,他幫得上忙!前世流民之禍本就由他經手,他暗中定已有警備。你只需小小提個醒,以他之心機,定會穿針引線,將前因后果都理個清楚!

    踱步聲倏然停下,謝渺轉至書案前,就站著身子,分外認真又歪歪扭扭地寫道:定遠侯府城郊布施之日,流民引發動亂,望出手相助。

    又取來信封,以同樣歪七斜八的字跡寫道:刑部崔慕禮收。

    她吹干信紙,工整封好,盯著看了許久,最終吐出深深嘆喟。

    若沒有重生,她會像其他閨中少女一般,得知皇后有孕,最多只聽個聲響,感嘆一句“少年夫妻,終得圓滿”。而不是像如今這樣,還要苦惱什么救人避禍。

    一時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一時又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真能救下定遠侯府,便是了不起的功德一件。

    慈悲心終究獲勝,謝渺喊來拂綠,要她喬裝扮丑去城東信局門口,找個路人替她投信,回府時要在城中兜轉,切不可暴露身份。

    拂綠不明所以,這封信既然是給二公子,直接府里傳送就好,何苦要隱姓埋名,繞個大圈子再送出去?

    謝渺慎重其事地叮囑:事出有因,至關緊要,必須要按她說得辦,千萬千萬千萬不能暴露身份。

    拂綠被小姐鄭重的態度所震懾,便不再多問,偽裝一番,在城東信局門口尋了個孩童,以零嘴為誘,由他進局送信。

    這封信不出兩日便到達崔慕禮手中,他一看、二聽、三聞,已有初步定奪。

    紙是上好的單宣,字是存心扭曲所致,墨香淡雅舒逸——寫信的人刻意隱瞞身份,但不難猜想,其出身應當良好。

    崔慕禮將信翻來覆去地研究,確定沒有蹊蹺后,將信紙卷起,放到蠟燭上,由火舌將它瞬間吞噬。

    灰燼的味道飄散,他打開棱窗一角,冷風颯颯卷入,掠過深沉眉目,匯成一股若有所思。

    書案上躺著一疊卷宗,上面記載著近月京城驟增的惡性案件,京城尹雖已結案,但他從中嗅出不尋常的味道。

    京城繁華,富裕民和,日積月累的安逸滋養出尸位素餐的官員,他們似被豢養的獵豹,或許曾雄心壯志,但在財色權利的浸染中,早已荒疏而廢,丟失獵殺本能。

    崔慕禮捻起本折子,隨意掃了眼,又丟回案上,“沉樺?!?/br>
    沉樺的身影從窗邊出現,“公子。”

    他是沉楊的弟弟,自小跟隨崔慕禮,是他最信任的四名護衛之一。沉楊性格沉穩,不善言辭。而沉樺則性格跳脫,粗中有細。

    崔慕禮道:“去查查,今日那封信是誰送來的?!?/br>
    沉樺奉命去查,只查到送信男童是附近商戶的孩子,而差他送信的貌丑少年相當狡猾,在城中足足繞了半天,繞到最后竟尋不到蹤跡。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

    事出意外,沉樺尋不到對方蹤跡情有可原,但他仍憤憤不平,“公子放心,若他再去送信,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能將他找出來。”

    *

    晃眼便到定遠侯府布施這日。

    不到卯時,天墨成一團,定遠侯府已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

    定遠侯夫人早早地起身,她此番打扮甚為素凈,青絲以白玉釵綰發,身上著淡羅色夾襖并玉碧色花枝紋披風,珠翠佩環盡卸,褪去平日的雍容華貴,自有一番洗盡鉛華之美。

    隨行的丫鬟嬤嬤們皆穿著樸素,恭敬候在門口。

    定遠侯夫人用過早膳,正以清水凈手,忽聽門外傳來淺淺哈欠聲。抬頭望去,是周念南斜身倚在門邊,長眸懶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母親。”吐字含糊不清。

    她擦好手,向他走去,“才只卯時,你起那么早作甚?”

    周念南伸伸懶腰,又打了個哈欠,“母親去布施,我要隨行左右。”

    定遠侯夫人道:“我去布施,自有侍衛隨行,你快回去睡覺?!?/br>
    周念南不理,推著她的肩膀往外走,“我說陪您去就陪您去,走吧,再墨跡天都亮了?!?/br>
    他既堅持,定遠侯夫人便不多說,只拉住他的手腕,將他左右端詳,“你就穿這衣裳去?”

    周念南低頭欣賞自己,華袍玉冠,錦帶皂靴,全身無處不精致,無處不貴氣。

    依舊是人群中最靚的那個崽,莫得任何問題!

    他臭美地轉了個圈,笑問:“母親是覺得孩兒太過帥氣?”

    定遠侯夫人不客氣地戳破他,“我們去布施,面對的都是貧苦百姓,需低調行事,不可張揚惹人閑話?!?/br>
    周念南不以為然道:“他們貧苦,跟我們定遠侯府有什么關系?難不成他們吃不上飯,我們也要縮衣節食?”

    他出身尊貴,自小錦衣玉食,未曾體驗人間疾苦,將此想得理所當然。定遠侯夫人廢了一番口舌,才說服他換了件月魄色長袍,難得風雅素凈一回。

    晨曦初露,薄霧藹藹,幾輛馬車在侍衛護送下,浩浩蕩蕩往南度寺去。

    馬車簡約,內里卻舒適。周念南與定遠侯夫人坐在芙蓉繡花軟墊上,中間隔張梨花木方案,上頭擱著各式點心茶水。

    周念南掀開簾子,看著周圍烏壓壓的一片侍衛,問道:“母親帶了多少侍衛?”

    定遠侯夫人伸出一個手指,“其他侍衛早一步先去了南度寺。”

    “一百?”周念南先是咋舌,再失笑著搖頭,“母親,您太過謹慎了。”

    去南度寺布施而已,又是換衣裳,又是換馬車,連侍衛都帶了一百個——天子腳下,皇城根上,誰會那般沒有眼色來動定遠侯府?

    “城郊流民眾多,小心謹慎為好?!倍ㄟh侯夫人道:“你姑母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如此一來,我們定遠侯府更該謹言慎行,不可替她惹來麻煩?!?/br>
    頓了頓又道:“念南,你姑母說圣上御前正缺個帶刀侍衛……”

    一說到此事,周念南眼中便染上不耐,嘖聲道:“父親和兄長在北疆拋頭顱灑熱血,怎的連我也要去賣命?”

    定遠侯夫人被噎了半晌,“你今年已滿十八,成日游手好閑太不像樣,總要找些正事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