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南梁北伐，葉清瞻苦心經(jīng)營的涵州幾乎被打成一片廢墟，已算是損失重大了。若再叫南梁偷過一次空子，且不論他的臉面還往哪擱，單是皇帝便不可能饒過他。

    什么傻人才在一個坑里摔兩次的！

    舒蘭與自忖算是一位賢內(nèi)助，此刻自然要如秦皇后要求一般，勸誡丈夫多提防。

    可不想她一回到王府，還沒喚人研墨備紙，便先收到了葉清瞻從澤州發(fā)來的信。

    葉清瞻還是蠻愛寫信的——不管是什么事兒，只要他覺得有必要跟舒蘭與商量一二，就會寫一封信來。而今日的這封信，更是將信封都塞得鼓脹起來，顯然內(nèi)容充實。

    一看就曉得不是情書。

    舒蘭與心中暗自念叨著，打開信封一瞧：果然是正事兒呢。

    同去年一樣，南梁的收成又撲街了。去年是黃銹病，今年還是黃銹病，收成不及好年份的一成，可朝廷的賦稅卻是一個銀毫子也不能少。

    非但沒有減稅，反倒加征了軍餉……

    想想也知曉，燕國固然擔心梁國狗急跳墻北上搶糧，梁國也會很擔心燕國趁他病要他命啊。

    這種憂慮或許比燕國更深，因此明知百姓生計無著，梁國皇帝還是選擇先顧軍隊。

    畢竟他的江山是要靠軍隊保著呢，百姓餓死多少也總能再生回去，可若是燕軍南下，卻沒有軍隊保他的皇位，他的腦袋怕就要搬家了。

    真是容易理解卻又值得鄙夷的選擇。

    葉清瞻在家信里對南梁百姓的生活進行了非常生動的描寫：有些人還能從湖沼里捕魚來吃，有些人只好靠挖蓮藕荸薺果腹，更慘一點的人連挖藕都沒有力氣，那便只能掘一些草根來吃了。

    不過現(xiàn)下還沒有大批餓死人……舒蘭與不得不感嘆一句，到底南方是富庶呢，靠野生動植物也能保命！

    若是換做大燕顆粒無收整整兩年，情況一定不會如此樂觀。

    葉清瞻還再次提到了不知所蹤的鹿鳴——大燕的百姓能吃飽肚子，鹿鳴可謂是功不可沒。若不是他找出了土豆，至少四州的百姓們一半兒的田地里都會種稻米。若是南邊兒的黃銹病傳過來，百姓們少了一半兒收成，又如何生存？

    待他兩廂對比完，卻又發(fā)了感嘆：便是偽帝缺德，招惹上天，降下災禍，百姓又有何辜？交不上賦稅的是百姓，餓著肚皮的是百姓，今后萬一打起仗來上陣，送命的還是百姓。

    他真不忍心看著南梁的百姓活活餓死啊，好想給他們賣一些糧食啊！他們可以用特色農(nóng)產(chǎn)品來換嘛，反正現(xiàn)在麻也好、棉也好、油籽也好、柑橘也好……什么都抵不上能夠塞飽肚皮的糧食重要！

    只是糧食這東西實在是太重要了，他作為親王，不敢擅做決定，只好寫信給皇帝，請求大佬批示——皇帝答應了！

    舒蘭與皺著眉頭默默放下了信箋，她總覺得他們的舉動別有用心，葉清瞻也便罷了，皇帝可是一個狡詐之人啊！

    他會看著敵國的百姓餓肚皮便心生不忍嗎？鬼才信！他們會做這種事情，不是為了拉攏人心，便是因為另有jian計！

    舒蘭與對自家丈夫和大伯的jian詐挺有信心……

    第124章

    如果不死不休的對手說要救你，那么，他提出的條件里一定會有一個更大的陷阱等著你。

    這大約是為人的常識，南梁君臣也不可能不知曉，因此他們高度警惕起來，拒絕了燕國的建議。

    一副“我們寧可餓死，也不接受你們居心叵測的糧食”的態(tài)度。

    倒也難怪他們硬氣，南梁北伐的大軍在涵州城外集體食物中毒的事兒，他們可還沒忘呢。那一回眼皮子底下的凱旋變成鎩羽而歸，丟下了數(shù)千條士兵的人命不說，連主持北伐的將軍都不得不拉出來砍了，好叫燕國收兵。

    萬一燕國在和他們交易的糧食中也下了毒可怎么辦？全國百姓一齊中毒，那豈不是要亡國了么！

    相比這么可怕的結(jié)果，讓百姓多餓死幾個，于廟堂之上的大人們而言，反倒不是什么大事兒了。

    這個消息并不是葉清瞻告訴舒蘭與的，而是她自己從戶部的文牘中發(fā)現(xiàn)的。原本戶部都做好了準備，要往南梁運送一批用以換取經(jīng)濟作物的糧食，可南梁朝廷拒絕了交易，于是戶部只好將這批糧食分賣給了糧商……

    糧商們一時拿不出那么多的資金來，于是先將糧食運走，再用經(jīng)濟作物來抵頂糧價。

    這不是舒蘭與管轄的銀海司干的事兒，但這個cao作，她實感眼熟。

    多半是葉清瞻在背后指使的！

    南梁朝廷不要燕國的糧食，可百姓們在餓肚子，市場上的糧價一路走高，這么大的需求缺口，不是假裝看不見就真會消失的呀。

    朝廷不買燕國糧，糧商可以買啊。現(xiàn)下南梁經(jīng)濟作物價格不高，他們用茶葉、棉花、油菜籽這樣的東西和燕國換米麥，能賺一筆，再將糧食加價賣出去，又能賺一筆。

    至于官府管不管？笑話，官府若是能管得了這些糧商，軍隊至于要越界搶糧才能填肚子么？

    舒蘭與手邊的內(nèi)部資料記明了從南梁收到各樣農(nóng)產(chǎn)品若干，她雖不懂制造業(yè)，不知道這些東西加工之后到底能創(chuàng)造出多少產(chǎn)值來，但只看那動輒數(shù)十上百萬石的計量單位，便暗暗震驚。

    燕國到底是賣了多少糧食？若是明年燕國鬧饑荒了可怎么辦？別指望土豆能應付一切——在現(xiàn)實世界中，某種土豆病毒也曾經(jīng)造成一波□□，餓死的農(nóng)民也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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