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明白，龍族已經(jīng)為天道所記恨，早已經(jīng)不再是天地霸主。是時(shí)候夾起尾巴，不能再放浪形骸。

    可龍族的絕大多數(shù)并不明白一味地想要恢復(fù)榮光，沖動(dòng)，傲慢，最終迎來的只會(huì)又一次的打擊。

    可是他還能做什么呢？龍族的根已經(jīng)爛了，如何能結(jié)出新果？

    “好大兒，怎么總是慘兮兮的……”

    柔媚的嗓音又在嘲笑他，輕緩的，飄飄悠悠，伴著如夢(mèng)如幻的甜香。

    狴犴聽到了女人的聲音，卻連眼睛也不想睜開。

    火燒火燎，從心臟的地方有一團(tuán)毒源在抖動(dòng)，鉆心，刻骨，熔髓，腐蝕血絡(luò)，尖銳的刺穿他最堅(jiān)硬的逆鱗，碾碎他的傲骨。

    疼痛已經(jīng)成了麻木，從心底涌出的絕望讓狴犴胸中只余下無盡的疲憊。連悲鳴也化作了無言無聲的喘息。

    然而那“幻象”卻依舊不放過他。

    柔荑擦過殘破的血rou，柳絮一樣輕盈柔軟，窸窣的摩挲中，許多許多的片段又翻涌而出——

    他已不是第一次產(chǎn)生這樣的妄想。可這一次的感覺卻格外的強(qiáng)烈，像真的一樣。

    狴犴悲哀的想，這是否意味味著他的生命已至盡頭？

    龍妃，靈心。

    他父王名義上的女人，他的禁忌，欲/望的火花，不可言說。

    他曾對(duì)她充滿厭惡。忌憚且警惕。只拿她作為一個(gè)不好完成的任務(wù)，乃至恥辱。

    她卻好像感覺不到，全然不在乎他的刻板嚴(yán)肅，放浪地撩他，逗他，用調(diào)侃的語氣叫他好大兒。

    不知不覺的，任務(wù)不再是任務(wù)。厭惡變了味兒，好像丑陋的毛蟲破繭成蝶，于月下江邊，血脈賁張。妄想融入白/濁的光，沉浸于奔流不息的江水中，自此遠(yuǎn)去……

    “原來是被天道法則反噬，怪不得弄成這個(gè)樣子?！?/br>
    那清晰的，不該存在于幻象的聲音再度傳入耳中。極為柔和的力量似水流沖刷過劇痛的肌理。

    一個(gè)荒謬的想法躍然于腦海中，形似虎的巨獸緩緩睜開眼，漆黑眼瞳中便映入一張嬌媚嫽俏的臉龐。

    少女抬手撫摸巨獸的頭顱。沒有了眼紗的遮蔽，那雙桃花眼漾著滟滟波光，似笑非笑的調(diào)侃，

    “好大兒，可算是睡清醒了?！?/br>
    “怎么會(huì)……是你……”

    巨獸的聲音沉悶而低啞，茫然的，在黝深的洞xue中回蕩。

    “看到是小媽不開心嗎？”

    靈心饒有興致地?fù)芘瞢F頭上一片潰爛的藏青色鱗片，故意逗他，

    “那我走？”

    嘴上說要走，她卻沒有任何實(shí)際性的動(dòng)作。白玉一般的指按在他的傷口處，毫不憐惜。那細(xì)微的疼痛幾近于無，卻能調(diào)動(dòng)他的感官，讓他目眩神迷。

    粉色，溫柔且俏麗，朦朧又妖媚。

    是真？是幻？

    如果是真的，她為何沒有了眼紗？如果是假的，她的臉龐為何會(huì)如此生動(dòng)鮮活？

    狴犴忍著劇痛，憋著一口氣緩緩撐起身體。但四條腿還沒完全站起來，就重重跌了回去。

    他喉嚨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音。因這一動(dòng)作，又撕拉掉了一大片腐爛的血rou和鱗片，落在光影下，觸目驚心。

    靈心都驚了，不明所以。很懷疑狴犴不止是壞了身體，還壞了腦子。

    “好大兒，知道你見到小媽激動(dòng)，也不必行此大禮?！?/br>
    她睜大了滟滟的桃花眼，嘆了口氣，拍了拍那顆碩大的虎頭，充滿憐惜地問他，

    “你都不怕疼的嗎？”

    疼痛，自是不必提的。但疼痛也意味著真實(shí)。

    她是真實(shí)存在的。

    然而欣喜只持續(xù)了一瞬，隨即便化作了其他。

    狴犴低喘著，虎目凝視眼前纖細(xì)嬌小的女人，凝視著她瀲滟多情的桃花眼，心中五味雜陳。

    他身處的洞xue看似不起眼，實(shí)則是祖龍隱藏天道本源之地。除了祖龍，便只有他知道。且唯一的出入口乃是祖龍用天道本源中得來的法則之力布下。沒有特殊的法訣無法進(jìn)出。

    追殺他的龍子尚且尋不到此處，靈心又是如何找到這里的？最重要的是，她為何而來？

    答案其實(shí)很明顯了，他卻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問，

    “你…是如何，找到此處的？”

    “跟著你找到的呀?！?/br>
    靈心對(duì)他眨了眨眼，看起來有些神秘，

    “我在你身上放了點(diǎn)東西?！?/br>
    心魔分/身，居家定位，不可或缺的好幫手。

    “嗯……”

    狴犴沒有問靈心在自己身上放了什么東西，也不敢問她是為何而來。答案太過分明，以至于他根本不可能抱有一絲期待。

    黑洞中深深淺淺的灰，影影綽綽的暗，與明珠柔和的白色微光融合，層層如水波跌宕，陪襯在粉衣少女的身旁。

    她眼尾淡掃的粉紅迷離，與那紅唇雪膚相襯，激發(fā)出一種奇異的視覺上的刺激。

    少女的身量纖細(xì)婀娜，對(duì)于人形的他來說都顯得嬌小，更不必說還是原形了。狴犴的一只爪子都能輕易地包裹她。

    可現(xiàn)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重傷的巨獸挪開了眼，無力看她，只怕自己看過以后會(huì)生出不舍。

    “現(xiàn)在…不可，給你……等吾死后，你再來取……”

    龍獸的聲音沉悶、沙啞，冷酷，斷斷續(xù)續(xù)。虛弱極了，卻蒙著一層灰蒙蒙不容置喙的堅(jiān)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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