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個女孩挽著手,走在舊小區居民樓間的小路上。她們頭靠得很近,扎馬尾的那個用手掩著在短頭發的那個耳邊小聲說話,她們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后停在一棟居民樓下。 短頭發的周玉翎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點頭,帶出“天吶”、“怎么這樣”等的吃瓜人常用句子。 扎馬尾的女孩是周玉翎的好姐妹盧曉鹿。 盧曉鹿大眼睛,白里透紅的皮膚,喜歡扎馬尾。在同學們都穿著簡樸的運動風校服的學校里她就像個鶴立雞群的精致高貴的小公主。 和她玩在一塊的周玉翎則是與她畫風完全不同的平易近人的可愛,波波頭圓圓rou臉,年長女性們見了自動帶上“好孩子”濾鏡的長相。 然而在她們的同學們眼中話超多的盧曉鹿反倒是更好相處的一個。話少,除集體活動外很少跟其他同學產生交集的周玉翎則成了高冷的代名詞。 只有和盧曉鹿一起的情況下周玉翎才會表現得比平時活潑。 盧曉鹿瞪著大眼睛忿忿不平的樣子:“對啊!她那樣子就沒有想過后果嗎!” “她真是個傻子。”周玉翎點頭,“就是這也太丟臉了。” 盧曉鹿緊接著又記起一件事:“玉翎我跟你說……” 兩人的腳又慢悠悠邁開了步子。 “什么?!他什么時候偷看的我的考卷?我居然沒有發現!” “對啊。我想作文怎么寫的時候就看見他伸脖子看你考卷。” “……算了,下學期我們再換座位他就看不了了,不管他。” *** “克麗絲,我回來了。” 周玉翎一抬眼就看見沙發上竟然坐著她應該在臥室補覺的親愛的美麗的養母大人。她對面端坐著一位小西裝A字裙光鮮亮麗保養得宜的女士。 她的闖入打斷了她們的對話,兩雙眼睛目光落到她身上。 那個陌生的女士的一看見她立馬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略顯激動地要靠近拉扯周玉翎。 周玉翎嚇一大跳,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間:“我先回房間,mama你繼續給你的病人看病吧!” 那個女士保持著單手伸向周玉翎的姿勢,深深地呼喚道:“孩子——”回應她的是周玉翎關得震天響的房門。 克麗絲是個心理咨詢師,主要服務對象是有錢人家的太太、職場與家庭間拉扯的職場人和一部分的陷入低谷期的人。 她是U國人,業務主場原先在U國,七年前發現C國近叁四十年發展越來越好,有錢人越來越多心理醫生卻少,便包袱款款來了C國闖蕩。 七年下來,從一開始靠著U國攢下的客戶過活,到在老客戶的牽頭介紹下逐漸打開局面累積下越來越多的C國客戶,期間辛苦自是不必多說。C國的客戶多起來,U國的老客戶她也沒有放下,深夜跨時區連線問診甚至跨國出差都是喝水一樣平常的事。 如此忙碌于賺錢事業的她為何會領養周玉翎呢?答案當然是——為了永久居留許可。 由于當時C國語進修不太到位導致在某些條款解讀上的偏差,克麗絲五年前在孤兒院領養了當時大約五六歲的周玉翎,組建了家庭。 不過克麗絲至今依舊沒有拿到永久居留權。 面前這位女士之所以能夠登堂入室進到克麗絲家,純粹是因為她借克麗絲某位客人的口帶了話說是能在這方面幫得上克麗絲。 連續多年為永久居住權奔波的克麗絲怎么愿意錯過這機會? 打扮光鮮亮麗的女人掏出手帕抹淚。 客廳里靜默許久。 克麗絲忍不住打破僵局:“夫人——” “懷特女士,我前面說過可以幫你獲得永久居留權,但這是有條件的,現在我要對你提出僅有的一個的條件。”女人抬起臉,眼淚流過又被擦拭干凈,眼周的妝容像是輕微裂開的瓷器,暴露出一角她受生育摧殘的老態。 克麗絲閉口不言,聯系女人看見周玉翎后的反應,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請把那孩子的撫養權轉讓給我。”果不其然。 克麗絲冷下臉:“趙女士,我假設你現在的狀態是清醒的?”她瘋了還是她瘋了?撫養權換永久居留證?這是軟性人口買賣! 只聽見被稱為趙女士的女人肯定道:“是的,請把她還給我。” “what?why?”確定面前的女人并不是頭腦發昏,克麗絲陷入混亂之中,吐出的話語開始不由自主的帶上了自己的母語。 “事情經過很復雜我難以用叁言兩語解釋清楚。”趙女士顯然擁有著與她外表相符的光鮮亮麗的學識或者說語言能力,她接下來使用的是克麗絲的母語為克麗絲解釋。 深夜 周玉翎到客廳找水喝,克麗絲泡的咖啡香氣充滿整個客廳。 “又做噩夢了?”克麗絲問道。 周玉翎揉著眼睛萎靡的點頭,來到克麗絲跟前。 克麗絲抱住她:“喝點牛奶吧寶貝。” “嗯。”周玉翎埋在克麗絲懷里發出悶悶的哼聲。 喝完熱牛奶周玉翎就回了房間,輕輕闔上了門。 克麗絲看來,周玉翎是個很好的孩子,她安靜、舉止得體、聰明且優秀,領養她以來幾乎沒有給她添過麻煩,她的出現豐富了她的生活。 助手與客戶們抱怨自己家的孩子,她可以很驕傲的站出來表示她的孩子絕對的與眾不同。 別的孩子哭泣,無理取鬧的年紀周玉翎娥雖然偶爾會表現出一些同齡孩子壞脾氣,但謝天謝地這微不足道的小毛病都是可以通過理智平和的對話和平解決的,克麗絲從來沒有為此產生過多的煩惱。 周玉翎可以說是絕大多數父母理想型的孩子,至少克麗絲是這么認為的。她厭惡生育帶來的后遺癥,不愿親自經歷生育的九死一生,不愿意艱苦的喂養一個嬰兒,為此她早在自己二十五歲時獲得足夠的金錢就去醫院做了結扎手術。即使如今她很喜歡領養來的周玉翎,這也并不代表她改變主意愿意生育一個帶有自己基因孩子了。 目送樓下女兒和她的小同學牽著手的影子消失在視線范圍,克麗絲緩緩吐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趙女士的話在她耳邊徘徊不去,她與她是完全不同的女性。此地一些笑話幾乎全球皆知,不過丟棄女兒,在女兒有領養家庭并且已經生活了幾年后找上門,這著實是出乎克麗絲意料。 趙女士花費一個多小時訴說的關于周玉翎為什么會流落孤兒院,與自己為何希望借此條件交換周玉翎回家克麗絲聽完直覺得驚異與大開眼界,除此之外她并沒有半點同意交換條件的想法。 她不是僅只是在C國居住一兩年,更不是初到C國,為了更好的融入一個國家,一個地方,了解本地的風俗是普遍的做法。而她本身的工作要求她需要更多的了解本地人的文明歷史與思想,以便于更好的為她的客戶們服務。 早在克麗絲做下將生活工作重心轉移到C國的決定的當天,她就著手收集更多更詳細的有關C國風土人情的資料了。領養周玉翎前克麗絲也曾考慮到未來周玉翎成年要回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她應該怎么做。 萬萬沒想到,周玉翎的親生母親竟然這個時候找上門,用她一直想要的永居證作為撫養權的交換條件。 拿到永久居住在C國的資格是克麗絲一直在努力的目標之一,但要是要她拿自己的孩子作為交換,她絕不可能同意。尤其她聽完趙女士一個多小時的敘述后重新思量她提出的條件,她愈發覺得趙女士的行為的可笑與不尊重,不尊重作為孩子的周玉翎,不尊重養了周玉翎五年已經培養出親情的孩子的養母她。趙女士的行為落在克麗絲眼底全然是不可信、不可靠,她無法信任趙女士獲得周玉翎的撫養權后會好好對待周玉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