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片廢墟
從新街大廈里出來,周修常居然通體輕盈,今天居然天公開眼,撞上了賀老板,并且一番言語,終于登上了賀老板這條船,同時之前的種種擔憂竟然無一著落,可謂順利到難以置信。 若是在之前,周修常一定懷疑賀老板應允的背后另有隱情,就像王朝陽所擔憂的,從而忐忑難安;但今天他的直覺告訴他,賀老板好像就是真心實意地在助他一臂之力,而別無索取。 雖然理智上疑云難散,但直覺上卻寧信其有。 時已中午,周修常又一次為了躲避趙月如的詢問,而沒有在她那里解決午飯。走在陽光明媚的馬路上,周修常忽然想到了老兵燒賣! “是了,昨天提到了黑哥,多少也應該把昨天聽的話跟他說一聲,所以此刻肚子一餓,便想到了燒賣。” 周修常立刻打車,前往老兵燒賣那里。準備吃上一頓,并給黑哥傳個話之后就去上學。 十幾分鐘后,周修常乘坐的出租車就在即將抵達老兵燒賣的店鋪時,卻遇到了擁堵的人流。周修常只得付錢下車,卻在打開車門的一瞬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汽油燃燒味! 臨近中午的時間,在一條不算喧鬧的巷子里遇到擁堵的人群,這本來就不尋常了。 圍觀的人群里竊竊私語,竟然無人大聲喧嘩,偶爾還傳來低低的嘆息聲。 “這也太慘了點……” “這孩子,失去了媽,現在爸又沒了,命苦啊!” “都攔著他,不讓他進去,他偏要進去,你說說,這人怎么這么軸呢!” “唉!這都是命啊……” “那幫人也太狠心了,完全就是畜生!” “噓……小點聲,小心人家報復!” “畜生就知道報復!哼哼!” 周修常站在人群之外,越聽越聽狐疑,這時,他透過人群可以看到前方聽著一輛體積龐大的消防車,而不遠處的路面上則流淌著從消防車里噴出來的積水,由于是中午,艷陽高照,氣溫回暖,積水四溢而未結冰。 “這是怎么回事?”周修常的心中涌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他擠進人群,穿梭到人群之前后,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原本老兵燒賣的店鋪此刻已經焦如黑炭,門窗俱裂,地面上是一地的碎玻璃,無論是門框、窗框還是墻壁,都漆黑一片,甚至可以看見店內的木制桌椅尚冒著幾縷黑煙。 “再來點水!”一名消防指揮員大喊著。消防車附近的一名戰士把開關扭開。前方,抱著水龍頭的戰士把噴涌而出的水柱向店內噴去…… “老兵燒賣”這四個字的牌匾,早已被熏得漆黑一片,字跡都模糊不清;牌匾已經傾倒,只剩下一角懸掛在房梁上,隨著水柱的噴刷而搖搖欲墜……終于,“咣當”一聲,牌匾掉落下來,砸在了地面上,又隨著“咔擦”一聲而裂成了兩瓣。 周修常見狀,眉頭不禁擰成了一團:“這是怎么回事?失火了?” 一旁,有一個年輕人光著雙手,左手拿本,右手拿筆,不停地穿梭在人群里,向身邊的人打聽:“您好,我是安原晚報的記者,您是這兒附近的居民嗎?能說一下這是怎么回事嗎?” 周修常一聽,便把耳朵豎了起來。 那被采訪的人是個老太太,道:“我也不知道,我就聽見‘轟隆’一聲,就過來看看了,聽說開店的老馬沒了。” 那年輕記者道:“也就是說,您沒看見事發之前發生了什么?” 老太太搖頭:“沒有。” 那年輕記者便說了聲謝謝,然后又去問另外一個老大爺:“您好!我的晚報的記者,請問你是附近的住戶么?您都看見了什么?” 那老大爺瞥了一眼記者,道:“我眼睛花,路過的時候聽見店里頭有人吵架,好像還打起來了,然后就著火了!” “有人打架?您看見了么?”記者哈了哈凍紅的雙手,打開左手的小本本,右手拿起筆,準備記錄老大爺的話。 老大爺道:“我眼花!我耳朵靈啊!我就聽見里邊有人打架!吵架!” “那都吵了些什么?里邊的是什么人?” 老大爺道:“那沒聽清,門關著,聽不清。什么人我也沒看見,我眼花啊!” “那后來都發生了什么?” “后來……我都走出去老遠了,就聽見身后喊,‘著火啦!’我就回來,張羅救火啊,這時候那老馬就跑出來了——老馬就是這家店的老板,做燒賣的,挺好吃——身上都燒得一塊黑一塊黑的,他就大叫著,我也聽不清他喊得什么,反正交了一會兒,他就又沖進去了……” “沖進了哪里?”年輕記者奮筆疾書,被凍僵的右手寫字時用不上力,他就一個勁地朝右手哈氣。 老大爺道:“還能沖進哪兒啊?沖進店里唄!” “店里是已經著火了么?” “對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嘛,老馬都被燒得左一塊黑右一塊黑,頭頂的白帽子都冒黑煙,手里拿著一個搟面杖……” “他手里還拿著東西?” “對啊,好像是一個搟面杖,我眼花啊!” “然后呢?他沖進去干什么了?” 老大爺惋惜地拍了拍大腿,道:“唉!誰知道他沖進去干什么了!?他剛一進去,里面就爆炸了!‘轟隆’一聲,是煤氣罐炸了!我們街坊后來分析啊,他沖進去就是想關掉煤氣罐,不讓它炸,炸了不就損失更大了么?你看看,左右上下的鄰居玻璃什么的,都被炸壞了,也都熏黑了不是?” 年輕記者又在小本子上疾書了一會兒,道:“也就是說,老馬沒出來?還有沒有其他的人員傷亡?” 老大爺道:“有啊,有幾個救火的小年輕人,一爆炸,被碎玻璃崩到了,還有樓上的一個小老太太,嚇得都口吐白沫,都被送醫院了……我也是嚇得夠嗆,那么大一聲,我耳朵都快聾了。” 那年輕記者在小本子上寫了幾筆,道:“好,老大爺,您還有什么補充的沒有?說什么都行。” 那老大爺想了想,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道:“唉,算了,我什么也不說了……” 年輕記者有些驚奇,道:“這是為什么呢?” “這家燒賣店時不時就有一幫小伙子來……”說到這兒,老大爺欲言又止,“我還是不說了,我眼花啊!” 說著,老大爺便離開了年輕人,卻也并非離開現場,而是換個地方繼續看熱鬧。 年輕人嘆了口氣,目光環視著人群,似乎打算繼續尋找下一個被采訪者繼續詢問……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走了過來,指著年輕人大聲呵斥道:“哎!干什么的?” 那年輕人似乎嚇了一跳,隨即不慌不忙,從懷里掏出了自己的記者證件,道:“我是安原晚報的記者……” 那警察一把接過他的證件,看了看,又甩給他,道:“你一個實習的采訪什么?回去!” 那記者一愣:“我怎么不能采訪了呢?我有采訪……” 那警察眼睛一瞪:“我說不行就不行,回去!你們領導是誰?告訴我,我直接跟你們領導說話。” 那記者眼色一正,義正詞嚴地道:“警察同志,我就是被領導派出來的,你想過沒有,我在后面寫報道的時候,就寫上,現場采訪時,受到你們的阻撓,這讓讀者看到是什么印象?” 這時候,周圍圍觀的人好像又發現了一場好戲一樣,紛紛圍繞著記者和警察站成一圈。那年輕記者見圍觀群眾多了,更加振振有詞:“你是警察,我是記者,我有我采訪他人的權力,而你沒有阻止我采訪的權力。你要找我的領導吧?那我還要找你的領導呢!我要問問你的領導,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讓我……” 年輕記者正慷慨激昂的陳詞中時,忽然一陣“嘀嘀嘀”的聲音,卻是從的腰間發出來的……人們不禁都往他的腰間看去。 年輕記者怔了怔,也看向自己的腰間,再一抬頭時,只見面前的警察正用一副古怪而得意的笑容看著他。 年輕記者從腰間抽c尋呼機,看了看上面的顯示屏,臉色微微一變。 那警察得意地道:“嘿嘿,是你們領導吧?叫你回去了吧?”接著,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記者的肩膀,“勸你一句,我讓你回去是為了你好,知道不知道?你還年輕,別當槍使,知道不知道?”說著,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小本子,一把搶奪過來,然后撕下了剛才所記的那幾頁,“嘶嘶”幾聲,撕成了碎片,往天空一揚。 “哼,你回去就知道了,我可是對你好!” 說罷,把小本本往記者身上一扔,然后一轉身,面向群眾揮了揮手:“大家都散去吧,別在這兒阻礙交通啦!”一邊喊著,一邊離去了。 年輕記者卻眨眨眼,看了看腳下的碎紙屑,微微地搖頭,輕輕地嘆氣。他的目光中并沒有對撕掉采訪紀要的警察的憎恨,反而透露出一股堅毅和無限的憐憫。 顯然,他已經不是一次被領導召回了,但依然初心不改。 記者蹲下身,把地上的碎紙屑一一拾起來,這時一個少年走了過來,也蹲下身,幫他撿碎紙屑。 那記者微微詫異,看向這個少年,只見他眉清目秀,只是神色間似乎被愁云籠罩。 “嘿,你是安原二中的,叫什么?怎么不上學?”那記者向少年開朗地一笑。 “周修常。” 周修常低著頭,簡單地回答了一句,雙手不嫌骯臟,幫這年輕記者從雪地上撿起碎屑。 記者向周修常伸出了手,道:“我叫戴禮,是安原晚報的……” 周修常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是……” 忽然,周修常渾身一哆嗦,猛地抬起頭來,有些吃驚地看向記者:“你說你叫什么?” 那記者笑了笑:“戴禮。不是特務戴笠,是……” 周修常接著戴禮的話道:“是《大戴禮記》的‘戴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