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狐貍精
女子似乎對周修常產生了信任,把他當成了“知心jiejie(弟弟)”了。 只聽她繼續說:“他說他討厭華夏,討厭當華夏人,說我們都很丑。而我,最丑!” 說到這兒,那女子秀美微蹙,似乎哀怒交加:“他說,我們華夏早晚要完蛋,不出幾年就會崩潰。我實在搞不懂他為什么這么說,我說你看不慣,你可以改變啊。他說改不了的,華夏完了!我們倆也完了!” 周修常聽著女子口中的男友這么看低華夏,乍一聽覺得詫異,后來想到這是90年代初,國人的民族自信心被掌握著先進科技和經濟優勢的西方強烈打擊,甚至很多人懷疑華夏民族就是低等的民族,希望全盤西化。想到這一茬,女子男友的“華夏崩潰論”在那個時代真的不足為奇。不過,也可以看出這些唱衰華夏之人的懦夫本性了。這樣的人,對于自己的女友自然也談不上什么責任感。 果然,女子繼續說:“我問他,那我呢?我怎么辦,你就沒有想到我?他笑了,說我根本就不喜歡你,‘大學四年來,你連碰都沒有讓我碰過!我喜歡國外的女人,開放性感,可以天天上床!’” 女子平靜地敘述著,明明是一句句扎心的話,卻如此波瀾不驚地講出來,可見女子已然在心中反復念叨,乃至麻木無感。 這,才讓周修常真正心疼她:“所以,他就去了國外了?” “嗯。” “那你就更有理由過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對一個人渣念念不忘。而且,不久的將來他就會后悔。” “后悔離開我?” “不。后悔離開華夏國。” “是么?” “是。至于離開你,只能說,是你的幸運。早早地看穿了渣男的偽裝,才沒有耽誤自己的一生啊。” 聽周修常這么說,那女子也覺得很有道理,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她總算感到有些釋懷了。 “沒想到你這么年輕,恐怕還沒我大吧?竟然很有閱歷。”傾述完衷腸,女子的神思才回到現實中來,她恍然發覺,自己已經被周修常帶離舞池,和他一起坐在絢爛燈光外的角落里,宛如一個只屬于他們的小小世界。于是,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周修常身上。 其實,盡管陪佳人伴舞,聽美人心曲,周修常卻仍然有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舞池中他所跟蹤的兩個人身上。盡管女子在側,他不能繼續拍照,但在某種程度上這女子也使他在舞廳的行動變得十分自然,畢竟孤身一人卻拒絕舞伴邀請,會顯得非常突兀,從而引來他人的注意。 女子一雙亮晶晶的美麗眼睛頗感好奇地看著周修常,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修常一邊暗中觀察舞池里糾纏得分不開的兩人,一邊大方地回答:“周修常。你呢?” “竺蘭蘭。竺,是上竹下二的竺。”竺蘭蘭詳細地講解自己的名字,然后笑道:“你叫‘修長’,你的身材很‘修長’么?” 周修常搖搖頭,道:“是‘修長’的‘修’;但,是‘經常’的‘常’。” “有什么說法?” “‘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語出屈原的《離sao》。” 竺蘭蘭再一次愣住:“你讀過《離sao》?我也是囫圇吞棗地讀過一遍而已……你到底多大?” 周修常覺得這話奇怪,怎么就從讀沒讀過《離sao》突然轉到去問年齡了?但也沒想太多,老老實實地回答:“十七歲吧。” “怎么還帶個‘吧’?嘻嘻。”竺蘭蘭終于笑起來,兩個淺淺的酒窩浮現出來,當真是仙姿玉貌,傾國傾城。周修常不由得心臟再次一麻,心想她那個混賬男友真是毫無眼光,多虧了男友成了前男友,不然此等眼福怎能消受? 竺蘭蘭笑罷,說:“我不信。但看你的樣子,也就十七八歲,卻怎么懂得那么多?” “年紀小,就不能多知道一些事情了?”周修常輕易地避開了她的問話,接著反問回去,“是不是看我年紀小,所以才來找我跳舞的?” 竺蘭蘭嫣然一笑,道:“算是吧。其實,你沒發現么,整個舞廳里年輕人不多,而年輕人里,只有你沒有色瞇瞇地看著我,所以……” “所以你認為我很老實,不會趁機占你的便宜,就選中我了?” 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竺蘭蘭一時語塞,只得點頭道:“唔,你這么說,也算是吧。”她感到被周修常將了一軍,十分想扳回來一局,可是一時找不到切入點,便道:“那你呢?這么年輕干嘛到這里來?喜歡老jiejie么?” 周修常笑道:“你喜歡老哥哥?” 竺蘭蘭神情郁悶,覺得自己總是對話的下風,十分不爽,情急之下說道:“對jiejie說話客氣點,jiejie可比你大!” “大,大多少?” “很大很大!” 周修常看竺蘭蘭嬌嗔的模樣,十分可愛,逗她道:“我懂了。我面前是一個千年狐貍精,別看她老,卻漂亮又年輕。” 竺蘭蘭聽了“漂亮又年輕”的話,也不管是不是“千年狐貍精”了,總之被周修常明貶實褒地夸贊一番,心里感到十分開心:“對!我就是漂亮小jiejie。以后見到了都要這么叫!”說到這兒,又不無得意地說,“告訴你吧,有多少人都想管我叫jiejie呢,我都沒答應,你好好珍惜!” 周修常自然明白那些趕著叫“jiejie”的男人們的心思,而現在這個稱呼倒成了對方賞賜自己的榮幸了,只好笑著說:“謹遵jiejie大人之命。” “這就對啦,小弟弟!”通過在稱呼上占了便宜,竺蘭蘭感到自己扳回一局,心滿意足。她只覺得和周修常聊天十分稱心對口,不知不覺間她的椅子已經一分分地靠近了周修常。 周修常怕她繼續糾纏自己為什么來舞廳這個問題,就先下手為強,把她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那么,我美麗可愛的小jiejie,你又為什么來這里呢?” 果然,女人都是喜歡被關注的動物。竺蘭蘭回答道:“我才不想來呢!因為工作的事,需要求人辦事,人家說就在這里會面,所以才來了。” “在這里會面?什么工作?” “我是……”竺蘭蘭剛要開口,似乎又覺得說出自己的職業不妥,便道:“唉,不提了,反正那人也見到了,東西也送出去了,一切搞定。” 周修常見竺蘭蘭不愿意說,似乎因為不太方便,也就不再追問。不過,他心里忽然想到,也許是那種不可告人的職業?可看竺蘭蘭那清純可人的樣子,并無半點風塵之色,怎么也不像是青樓女子。那她究竟是干什么的?為什么不愿意說? 這時候,周修常看見他一直盯著的兩個人要離開舞廳,他立刻站起來,向竺蘭蘭告別:“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竺蘭蘭一聽,臉上露出不滿和不舍的神色。 周修常只好補充道:“天晚了不安全,主要是因為你,要不要小弟弟送你回家?” 竺蘭蘭這才笑靨如花地點點頭。 可周修常卻真想給自己一拳:若是送竺蘭蘭回家,那還怎么跟蹤那兩個人?不過,在周修常的內心深處,卻也是愿意再陪佳人一路的。 沒辦法,只好再次等待時機了。這么想著,周修常和竺蘭蘭走出了舞廳。 深秋的夜涼風已然刺骨,周修常脫下外套,披在竺蘭蘭身上。竺蘭蘭感激而欣賞地看他一眼。 竺蘭蘭道:“這么會照顧女人,跟誰學的?而且小jiejie叫的這么甜,跟jiejie說實話,你是不是認了很多的小jiejie?” 周修常也被竺蘭蘭的邏輯弄得啼笑皆非,道:“不是漂亮的jiejie,我都不叫她jiejie。而目前為止,我只叫過一個。” 不能跟女人講道理,要盡可能地滿足她們的虛榮。 果然,竺蘭蘭聽后,竟然自夸自贊地點點頭:“你說的很對。” 靜夜里,昏昏欲睡的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漸漸拉長,又漸漸縮短。走了一段路后,周修常赫然發現他要跟蹤的那兩個人竟然就在前方! “好啦,我到家了!”竺蘭蘭說。 這句話更令周修常興奮。倒不是說他巴不得擺脫眼前這個秀色可餐的美人,而是時機稍縱即逝,凡事都有輕重緩急。 “那,有機會再見吧。”周修常說完,便轉身離去,匆匆走過一個街角,消失在黑暗中。 竺蘭蘭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她自言自語道:“你想什么呢?他可比你還小呢!”一會兒又想:“你看他急忙走了,好像巴不得離開你呢!他去干什么呢?”如此心中計較著,回到家中。 穿著裙子的她,倍受秋寒的雙腿立刻感受到家中的溫暖。而上半身卻一直暖洋洋的…… “哎呀!”直到這時,她才猛地察覺到,周修常的外套還在她身上披著呢! 周修常匆匆告別后立刻向那兩人追去,他為了不被發覺,不敢過分逼近。吹了一會兒寒風,他才發現身上的外套沒有要回來。可是已經來不及回去了,他從小包里拿出拍立得,時刻準備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