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垂頭喪氣的孫子孫女們, 米老太那是又好氣又好笑，同時還有一點點的心疼, 特別是在看到面露悲傷的米青青、米寧寧還有已經(jīng)“哇”的一聲哭出來的米天恩的時候。

    “好了好了, 這有什么好哭的，你們聽了也就聽了，我又不會罵你們?！泵桌咸珦崃藫犷~, 招手讓幾個孩子過來, “不過以后可不要再這樣了啊，大人談事情, 小孩子就不要偷聽了, 這次情況特殊, 就先放過你們了?！?/br>
    “奶、奶奶, mama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呀？我不要mama走, 你讓mama留下來好不好嗚嗚嗚……嗝！”米天恩哭到打嗝, 小跑著上前來一把抱住了米老太的腿，央求道。

    他花了一天的時間想明白，mama要離開這個家了, 以后再也不回來了, 也不要他這個兒子和兩個jiejie了。米天恩年幼的心靈依然不清楚這一切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他只知道自己很舍不得mama離開, 很想要把她給留下來。

    雖然他哭得很慘, 懇求的內(nèi)容也十分的情真意切, 但事情早已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因此, 米老太摸了摸他的頭，拒絕了他的請求。

    米天恩哭得更大聲了，也沒想著要給長輩們道歉, 一扭頭轉(zhuǎn)身就跑了。跑之前賭氣地還扔下一句話：“你們都不去跟mama說, 我自己去跟她說，我一定要求mama留下來嗚嗚嗚??！”

    “天恩！”米青青想要追過去，卻被米老太攔住了，“隨他去吧，讓他親耳聽聽他那個狠心媽到底是怎么說的！”

    米老太對這兩天的事情明顯已經(jīng)厭倦了，強烈地希望這事能夠盡早結(jié)束，因此在米天恩接受不了現(xiàn)實的情況下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也只有這樣，才能讓米天恩再最短時間內(nèi)接受現(xiàn)實。

    目送著小孫子離去，米老太退回了原來的位置，把堂屋里的場面交給米老頭來控制。他們的分家還沒有徹底結(jié)束呢。

    另一屋里。

    蕭慧沒有老實躺在床上，而是坐了起來，像是沒有感知到外界溫度一般，赤腳踩在地上，木愣愣倚靠在床邊。

    她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鬧哄哄的，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卻直覺肯定和自己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她的兩只手緊緊糾纏在一起，手背已經(jīng)被指甲摳出了好多紅印子。蕭慧緊張得心砰砰直跳，猜測是不是在討論那筆丟失的錢？

    整整五百塊啊！至今想起來她的心都在隱隱作痛，是她沒有認清錢佳蓉的真面目，只以為她是一個單純、善良、脆弱的小姑娘，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姑娘，在這樣的關(guān)鍵時刻給了她狠狠一擊，搶走了她離開之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這年頭，誰家能一口氣拿出這么多錢來呢……

    錢佳蓉這個賤人！

    蕭慧咬緊了后槽牙，心里對錢佳蓉的恨意又加重了幾分。

    而就在這時，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個小身影跌跌撞撞沖了進來。蕭慧還沒看清是誰，懷里就撲進來一個人。

    “嗚哇哇哇，mama你不要走好不好，我舍不得你！”

    米天恩的眼淚鼻涕糊了蕭慧一身，說出來的話也成功讓本人徹底僵住。

    為什么孩子們也會知道？！不是說好了這事等她走了再跟孩子們說嗎？

    蕭慧有些生米旭杰的氣，認為是他沒有隱瞞住，才讓孩子們現(xiàn)在就知道了。

    懷里的小人兒還在不停地哭，蕭慧無措地伸手把他抱住，努力安慰了起來。

    “天恩，不要哭了，mama也舍不得你，但是mama也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mama向你保證，以后有機會就回來看你們好不好？”

    “理由？什么理由？mama你能不能說得具體一點！如果mama只是有事要去做的話，做完馬上就回來好不好，我會乖乖在家等你回來的？”過去一年，米天恩經(jīng)常和米甜甜玩在一塊兒，嘴皮子多少也鍛煉了出來，再加上腦袋也靈光，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句句直擊要害，試圖挽回老母親的心。

    “……”蕭慧被問得直接哽住。

    那樣的理由怎么能當著兒子的面說？而且說了他也聽不懂的吧，畢竟還只是一個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子。

    有心想要找其他理由搪塞過去，可面對著米天恩極亮極亮的雙眼，蕭慧張了張嘴，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母子倆大眼瞪小眼，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過了幾分鐘，蕭慧感覺腹部的位置又開始隱隱作痛，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有些不耐煩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就少問，你只要知道，mama以后會回來看你們，給你們帶好看的衣服和好玩的玩具就好了，你在家里乖乖聽你奶奶和爸爸的話，不要一天到晚只想著玩，知道了嗎？還有……”

    話還沒有說完，米天恩就用力把人一推，眼睛已經(jīng)沒有在繼續(xù)掉眼淚了，但還是紅紅的，看著惹人心疼。他像個受傷的小狼崽子，狠狠瞪了蕭慧一眼，大聲朝她喊了一句：“我討厭你！”然后，就和來時一樣，轉(zhuǎn)身往門外跑去了。

    眨眼間，人就消失在了蕭慧的視線范圍內(nèi)。

    一句“我討厭你”，把蕭慧整得又難過又生氣，很想跑出去把人帶回來，好好地哄上幾句，偏偏這個時候，腹部的疼痛更加強烈，后背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在追出去把米天恩叫回來和自己的身體之間，蕭慧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

    如果外面真的在商量錢的事情，那么不出意外，她最遲明天，應(yīng)該就會從這個家里離開了。在這之前，她得把自己的身體稍微養(yǎng)得好一些，最起碼不能連路都走不動。

    至于小兒子米天恩……時間久了，他總歸會慢慢接受這個現(xiàn)實的。

    等以后回來看他們，她多買些天恩喜歡的玩具，好好地哄一哄他就是了。蕭慧心想。

    心存僥幸的蕭慧根本不知道的是，在之后的漫長歲月中，今天的這一幕被她一次次從記憶深處翻找出來，沉默地縮在角落里默默咀嚼、吞咽。離開米家前的美好生活，被生活的風霜擊碎成了一塊塊玻璃渣，可即使如此，卻還是她糟糕的人生中最最珍貴的回憶。

    如果當時，她在兒子的懇求下最終改變了主意，重新過回原來的日子，那就好了。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

    米天恩從房間里跑出來后，一口氣又跑回了堂屋之中。

    大人們已經(jīng)把分家的事宜全部掰扯清楚，但還沒有一個人從堂屋離開，他們坐在自己慣常做的椅子上，輕聲細語地互相說著寬慰的話。每個人的意思都很明確，就算今天他們分家了，但他們還是一家人，是要住在一起的，之后的日子并不會有太明顯的差別。

    說了這么一會兒，較為感性的蔡小桃和蔡嬌枝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心情慢慢變好。

    而就在這時，米天恩跑了進來。

    他一句話也不說，安靜無聲地走到了米旭杰的邊上，一只手緊緊攥住了米旭杰的上衣下擺，頭垂得低低的，嘴巴已經(jīng)抿成了一條直線。見他那樣，大家就知道這是無功而返了。

    米老太看了米天恩一眼，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大人們，開始趕人了：“好了好了，都呆在這里做什么，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可別再繼續(xù)偷懶了！甜甜啊，你帶你哥哥jiejie們?nèi)ジ舯谡夷闾聘绺缤嬉粫?，等要吃飯了，奶奶再來喊你們?！?/br>
    米甜甜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很是聽話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主動上前，牽起米天恩的小手，半哄半騙地把人從二伯父米旭杰身邊給拉走了。

    她能看出來米天恩的心情并不好，只希望能通過之后的玩耍，讓人的心情能有一丟丟的好轉(zhuǎn)。

    唔，家里這個情況，他們這些小孩子就不要繼續(xù)添亂啦。

    六個孩子很快就去了隔壁。

    而米旭杰，則是拿著分給他的那一筆錢，回去了自己那屋。

    蕭慧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已經(jīng)在等他了。等米旭杰進屋，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米旭杰手里拿著的一大把錢，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朝著米旭杰的方向沖過去了。

    “這是……？”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米旭杰，臉上的渴望之色如同實質(zhì)。

    看著她的反應(yīng)，不知怎么的，米旭杰心里突然有些失望，本來準備了一些話想和蕭慧說的，現(xiàn)在也不想說了。他上前一步，把所有的錢都塞進了蕭慧的手里，才稍微說了幾句。

    “這些錢你拿著，一共有六百十五元，我不知道你一共丟了多少錢，但這些是我能拿出來的全部了，你好好收著，不要再弄丟了。以后……就自己照顧好自己……”

    蕭慧低頭看看手里的錢，又抬起頭來看看對面的男人，抿著唇糾結(jié)了幾秒，又重新把頭低下，當著米旭杰的面數(shù)起了鈔票。

    多年攢下來的錢不可能都是整鈔，十塊錢的有，但不是全部，其他一塊兩塊，五毛一分的也有不少，蕭慧數(shù)了好一會兒，才數(shù)出自己想要的數(shù)目。她把比較大額的錢留在自己手里，其余的全部交回給了米旭杰。

    “我只拿五百，剩下的就你自己留著吧?！疫€是那句話，我丟的錢絕對在錢佳蓉的手里，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共有五百多，等我走后，有機會你們還是要找她把錢拿回來，不能白白便宜了她！”

    米旭杰手里拿著錢，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自從兩人離婚，他深深意識到自己是真的不了解蕭慧這個人，她有時候看起來溫柔又大方，有時候又表現(xiàn)地十分自私，可又有時候，她會稍微收斂起自己的自私，為他人考慮幾分。

    作為這個“他人”，以及蕭慧的前任老公，米旭杰沉默著點了點頭，把錢收回了自己的褲子口袋里。

    既然蕭慧表示不要，那他收著就是了?，F(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比他設(shè)想的要好上不少了，他不該再奢求更多。

    這天晚上，米旭杰依舊去了自己的好哥們家借宿，米青青等三個孩子也被留在了米旭光他們那屋。米旭光和蔡嬌枝是被臨時叫回來的，現(xiàn)在事情解決了，還得回鎮(zhèn)上繼續(xù)上班。

    蕭慧呆著的那屋子里，仍舊只有她一個人，她撐著身上的不適，將行李重新打包了一番，把拿到的那五百塊錢藏在了行李最深處。

    第二天，蕭慧起了個大早，在廚房輕手輕腳燒了一鍋熱水，給自己洗了個頭，又把頭發(fā)擦到半干，才提著行李出了門，往鎮(zhèn)上走去。

    她和白鈺約好這一天在鎮(zhèn)上會面，然后直接往港城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