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世界, 并沒有明確的時間觀念。

    以往，米甜甜知道, 爸爸mama出去一次, 回來一次，那就是過去了一個星期。

    可等到弟弟米天睿降世，她每天剛睜開眼睛, 就跑去大伯母的房里報到, 光是眼巴巴看著弟弟，就能看上一整天, 時間對于她來說就過得飛快了。等她反應過來, 咦, 怎么就到冬天了呢？

    在沉迷“吸”小弟弟米天睿的這段時間里, 米甜甜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做的。因為米天睿的出現, 導致她靈感大爆發, 每天都拿著紙和筆，一邊盯著米天睿嘿嘿直笑，一邊手上唰唰唰, 畫出一大堆適合小寶寶穿的衣服。

    特別是其中的一整套以小動物為原型畫出來的連體衣, 連蔡小桃看了都稀罕得不行, 覺得這個可愛, 那個也有趣, 捧著那幾張紙看個沒完。到最后, 更是從兒子的尿布料子中省下一部分, 拜托蔡小桃幫她縫制了一套小兔子款的。

    還特意做大了不少，看起來是打算穿個好幾年的。

    至于其他顏色豐富的小套裝，她只能遺憾放棄。畢竟如今的年景, 供銷社里賣的料子顏色, 也沒有米甜甜畫的那么豐富……

    米甜甜知道后，也覺得好可惜，但她也明白這事屬于根源性的困難，暫時是無法解決的?？粗媛犊上У拇蟛负蚼ama，她認認真真地將她畫的成果全部收拾了起來，小心妥善地放進了抽屜深處。

    現在沒有機會，不代表以后也沒有機會呀。要是等她長大了，條件允許了，她還能讓這些小衣服重見天日噠！

    *

    天氣越來越冷，容易受涼生病的孩子們已經被各自的家長裹成了一顆球。米甜甜難得從弟弟身邊離開，跟著大人們跑去看殺年豬。

    今年，大隊里一共養了五頭大肥豬，平日里喂的都是麥糠和豬草，豬們吃得并不算多好，每頭平均下來也就兩百五十斤上下。五頭那就是一千兩百五十斤，大隊里所有人加起來一共五百出頭，除去豬身上的血水和其他雜質，按照人頭分的話，每個人大概能分到一斤多一點。

    而豬血、豬雜和豬骨頭也都是好東西，到時候每家也能帶回去一些。

    殺豬太過血腥，米老太不打算讓孫子孫女們親眼見到這一幕，于是指揮著他們回家拿幾個盆來，到時候用來裝rou。她時間算的精準，等孩子們重新回來，五頭大肥豬已經全部殺好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分割，挑選了。

    為了公平起見，每家每戶挑選豬rou的順序都是由抽簽決定的。先是每家派出一個代表，去記分員那邊的箱子里抽一個紙團出來，紙團上會有一個數字，報到數字的就能捏著紙團上前選豬rou了。此時，站在隊伍之中的，都是在家里掌握財政大權的老太太或者已經分家出去單獨過日子的年輕媳婦們，至于男同志，一個都沒有。

    米甜甜他們回來的時候，還差十幾個人就要輪到米老太抽簽了。米老太一看到米甜甜，就突然靈機一動，用比往常更熱情的態度朝著米甜甜招了招手，讓她過去。

    “奶奶，什么事呀？”米甜甜不知道奶奶找她干什么，把手里拿著的大盆子交到哥哥手里，就小跑著去了米老太的身邊。

    米老太樂呵呵的，把自己站的位子讓出來，把米甜甜替換了進去。

    “甜甜，等下你幫奶奶抽簽，小孩子手氣好，說不定能抽到個靠前的位置！”她留了個心眼，沒有當場說覺得小孫女運氣好，才讓她幫忙抽簽，而是把所有的小孩子都包括了進來，說他們這個群體，手氣比成年人更好一些。

    “這樣啊，那我就來幫奶奶抽簽吧！”米甜甜也來了興趣，無意識地搓了搓手，眼睛亮閃閃地盯住了最前方的那個抽簽專用箱。

    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米青青米天昊幾個，也熄了先去分豬rou那邊，選好心儀豬rou一二三四五的打算，全部圍了過來，打算旁觀一下抽簽的整個過程。

    而聽了米老太和米甜甜兩人對話的其他人，也忍不住心思涌動了起來。米老太說的話好像有點道理哎，她們要不要也叫家里的孩子過來抽簽呢？小孩子剛巧就在旁邊的，直接出聲召喚，從家里的一群孩子中挑選運氣最好的那一個，把抽簽的任務交給了對方。大人們則是退出隊伍，選擇在旁邊耐心等待。

    而孩子沒有在附近的人家，看到這么多戶都行動了起來，心里也是暗自著急，就讓其他沒有被選上的孩子去她們家通知一聲，把人喊過來“幫個忙”。

    原本安安靜靜，伴隨著小聲討論的隊伍，一下子喧嘩了起來。

    排在米老太前面五個人距離的是趙紅葉。雖然說她之前消停了一個月，但隨著錢海被放回來，她也重新恢復了先前的活躍。這不，今天就仗著反應速度快手腳麻利，呲溜一下搶占了隊伍更前面的位置。

    聽到米老太那樣對米甜甜說的時候，她輕嗤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屑。呵，什么小孩子運氣好大人運氣差的，這有區別嗎？別到時候讓小孩子抽簽，抽了個倒數，那就有趣了。

    前面抽好簽的走掉了一個，趙紅葉噙著冷笑，又往前走了一步。而身后的討論聲，卻越來越大了。

    她聽到有人用“討好”的語氣對自己的老對手說道：“巧蘭嬸兒，你家孩子都養得好，甜甜又乖巧又漂亮，運氣更是好的沒話說，到時候一定會給你們家抽到第一個的！”

    “是啊是啊，看得我都想有個像甜甜這樣可愛的小孫女兒了。嘿嘿，依我看，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運氣都好，說不定只有巧蘭你孫女，才是那個非一般的存在。你們可別忘了，當初甜甜剛出生的時候，咱們村可是來過一個瘋算命的！”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那瘋算命的可是說了的，甜甜呀，可是個小福星！”

    聽著聊天的內容越來越不對味，米老太終于表態了：“去去去，你們說什么呢，咱們家甜甜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什么福星不福星的，可不要亂說啊！這年頭還說這種話，小心被……”

    她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嘴上還發出“咔擦”的聲音，成功把人嚇住，不再亂說什么。

    可她這番謙虛的推脫，聽在趙紅葉耳中卻是故意說給她聽的，打的就是讓她聽了羨慕的主意。當時，明明是她的孫女錢佳蓉和米甜甜幾乎同時出生的，瘋算命的也沒有明確指出到底是她們兩個中的誰，這群記性差得要命的人，卻忘了還有一個錢佳蓉，一個勁的討好那張巧蘭。

    嘁，不就是因為她家出了兩個制衣廠的工人嗎？

    她孫女還在天上有人呢！

    要說這“福星”的頭銜，分明該是她孫女的才對！這群慣會溜須拍馬的，等知道了真相，一定會后悔的！

    “哼！”這一次，她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成功讓排在她后面的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但她們并不知道趙紅葉到底是在哼什么。

    “她干啥呢？”有人自認為小聲地問同伴。

    同伴一臉莫名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然而，不知道怎么的，她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米老太的方向。怎么感覺，趙紅葉的脾氣，是對著米老太發的呢？

    米老太倒是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被人背對著哼了一下，明知故問道：“你們看我干什么，該干啥干啥去，再看，再看我就要管你們要三塊錢啦！”

    話音剛落，人群安靜了幾秒，“哄”的一下，突然爆發出了巨大的笑聲。

    關于“三塊錢”這個說法，在一個多月以前，可是經常被人拿出來說笑呢。

    還是蔡小桃生孩子那天發生的事，米旭光等人把錢海扭送到鎮上的公安局后，都不用公安同志逼問，錢海那個慫包就把自己的事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據說，當時趙紅葉和錢有金兩個想攔住他，硬是攔不住啊，錢海把自己的犯罪過程老老實實全交代了出來。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人贓并獲吧。總之，錢海被留在了公安局里，而米旭光等人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想起了錢海似乎被狗咬到過？

    為了避免趙紅葉之后咬著這事不放，米旭光虛心地詢問了公安同志，家里養的狗把人咬了，該賠償多少錢。

    對方就說要按照傷勢來判斷，讓錢海把受傷的位置露出來看看。當時錢海心有余悸，潛意識中還覺得疼呢，委委屈屈地把兩條褲腿全拉了上去，結果人公安同志在他兩條腿上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檢查了好幾個來回，才終于發現了一點點破皮的地方。

    “你這傷口，再晚些發現，估計就要愈合了吧？”有人把當時那位公安同志說的話學得惟妙惟肖的，成功引來又一陣哄笑。

    即使如此，米旭光還是賠給趙紅葉三塊錢。這就是“三塊錢”這個梗的由來，當時趙紅葉收了錢，心里好歹有被安慰到的感覺。但是回村后，時不時聽到村里人說起這件事，態度大多是看好戲居多，這就讓趙紅葉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個米旭光哪里是在補償她啊，這分明就是在無聲地對他們家進行嘲諷啊。

    可惜，后悔已晚，這件事已經和錢海被拘留一起，永遠地釘在了恥辱柱上。

    趙紅葉心里有氣，看著前面又少了一人，再過幾個就要輪到她了，想了想，深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印象中錢佳蓉所在的方向，大聲叫喊了起來。

    “佳蓉——錢佳蓉——快來奶奶這邊一下！有事找你！”

    她喊了好幾聲，終于看到錢佳蓉擠出人群，一臉不耐煩地朝著她走了過來。

    “什么事?。俊卞X佳蓉依稀聽到有人在說什么“三塊錢”，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適地皺了皺眉頭，有種甩頭就走的沖動。

    但是，如今在外面如果沒有什么要緊事的話，趙紅葉是絕對不會叫她的，因此錢佳蓉還是打算先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然后再決定自己要不要離開。她覺得，走在這么多人復雜、奇怪的眼神中，讓她整個人都毛毛的。

    “你過來，等會兒幫奶奶抽個簽！”趙紅葉用莫名自豪的語氣說道，并不由分說把錢佳蓉拉到了隊伍之中。

    見錢佳蓉有要反駁的趨勢，她連忙在她耳邊輕聲補充了幾句：“你后面不遠處就是那米甜甜，她奶奶可是說了，米甜甜的運氣很好，可是運氣再好，能有佳蓉你好嗎？你幫奶奶去抽簽，讓這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運氣好！”

    聽了趙紅葉的話，錢佳蓉想要從隊伍中離開的腳，倏然頓住。

    比誰運氣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