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佳蓉一口氣跑回家里, 心臟還緊張得怦怦直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在看到米老太出來后, 心里一害怕, 等她反應過來腳已經自己長了意識往家里跑了。這個時候，她停下也不是，不停下也不是, 干脆一咬牙, 狠狠心，直接偷溜了回來。

    她想著, 隔壁那米老太太, 總不會上他們家來告狀吧？只不過是一件衣服破掉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事。這樣安慰著自己, 錢佳蓉心底的大石頭緩緩落下。

    可錢佳蓉不知道的是, 在米家, 沒有一件事會被認為只是小事，何況她還惹哭了米老太最疼愛的小孫女。在發現錢佳蓉居然溜走后，米老太就打定了主意, 一定會去她家走上一趟的。

    此時的錢佳蓉, 還毫不知情。

    跑進家門后, 她就放慢了腳步, 改跑為走, 慢慢往吃飯的地方走去。

    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 趙紅葉已經可以勉強下地, 錢有金給她找了根粗粗的木棍子當拐杖，但她并不喜歡用，更樂意去指揮云娥, 把她扶過來扶過去。見到錢佳蓉進來, 她也沒有了以往的好臉色，陰陽怪氣道：“喲，咱家的小福星，今天有撿到什么東西嗎？”

    聽了這話，錢佳蓉臉色又黑了幾分，但她還要盡力維持自己“平凡小姑娘突然獲得神仙垂青”的人設，就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奶奶，我就是在外面玩了玩，沒有往遠處走，怎么能撿到東西呢？昨天我才剛撿到一捧紅果子，應該沒有那么快今天又能撿到吧？”

    得到不想聽到的答案，趙紅葉冷哼了一聲，不再說什么，朝著錢佳蓉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示意她過來吃飯。

    錢家的早飯，十分簡陋。稀得能倒映出人影的米湯，又小又薄黃不拉幾的菜葉子，趙紅葉、錢有金、錢海、錢元寶，每人都有半個雞蛋。原本錢佳蓉也是能分到雞蛋的，但是這幾天，她帶回家的東西越來越少，越來越雞肋，趙紅葉就不樂意了，扣下了屬于錢佳蓉的雞蛋。

    看到這樣的飯菜，錢佳蓉差點又要忍不住了。她之前還往回拿了不少土豆番薯呢，至今連個影兒都沒見著，也不知道是被趙紅葉藏起來了，還是避開她和其他人給分了吃了。

    錢佳蓉氣得想罵人，端著碗一邊喝著里面的湯水，一邊悄悄拿眼睛去瞪趙紅葉和錢有金他們幾個。

    這一個個，全部都是白眼狼，吃她的，用她的，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還只讓她喝米湯水，簡直太過分了！

    “奶奶，jiejie拿眼睛白我！”錢元寶突然告狀。哼，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二姐肯定是饞他手里的雞蛋了！

    錢元寶趕緊把屬于自己的那半個雞蛋塞進嘴里，得意地看著朝他怒目而視的錢佳蓉。

    “錢元寶！”錢佳蓉朝著便宜弟弟吼道，舉著筷子想要打他。

    “錢二丫你給我住手！”趙紅葉怒視著錢佳蓉，直接喊出了她原來的名字。雖然這個孫女是個福星，但在她的心里，福星還是比不上他們老錢家的寶貝疙瘩，再說了，到底是不是福星，趙紅葉心里已經開始存疑了。

    如果真是福星的話，怎么在外頭撿個東西，會這么困難？該不會，老神仙是逗著他們玩的吧？

    “你做什么瞪你弟弟，還想打人？不想吃飯就別吃，還能省點糧食呢！”趙紅葉罵錢佳蓉，“老娘腳扭了不能出去上工，還得養著你們一個個，有這些吃的心里就偷著樂吧，又沒餓著你們！”

    是沒有餓著，但吃不飽也是實話啊。錢佳蓉收回了瞪向錢元寶的目光，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錢有金和錢海兩個，呼哧呼哧地吃得正歡，絲毫不把飯桌上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見了。

    一頓飯的功夫很快就過去了，父子倆懶洋洋地出去，準備去地里磨洋工。而這時，米家幾個要去上學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從錢家門口經過，云娥看到大女兒臉上羨慕的表情，想到了昨晚上大女兒跟她說，想去上學的話，鼓起了勇氣，期期艾艾地走到了趙紅葉的身邊。

    “媽……佳婉她今年已經八歲了，可以去上學了，我們今年送她去村里的小學吧？”

    他們這里對上小學的年齡要求并沒有嚴格的規范，平均上學年齡在七歲，六歲如果月份早的話，也能進去。隔壁的米青青就是，明明和她的女兒佳婉一樣才八歲，卻已經上三年級了。而她的女兒，前兩年因為婆婆想要把她留在家里帶孩子，硬是沒送去念書，白白耽誤了好幾年。

    一旁的錢佳婉聽到mama這樣對奶奶說，也不由期待了起來，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趙紅葉，希望從她嘴里聽到同意的話。

    然而……

    趙紅葉一聽兒媳婦說想送家里的丫頭片子去念書，整個人一下子就炸了：“送個屁！你當老娘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啊？小丫頭片子念什么書，老實在家呆著，等年紀到了就嫁出去，得來的彩禮錢留給元寶娶媳婦用。錢佳婉，你給我過來，是不是你跟你媽說想念書的，那你倒是說說，念書能當飯吃嗎？啊？！”

    她一點都不掩飾自己對孫女的安排，仿佛在她的心里，錢佳婉這個大孫女就不是一個人，而是能換取利益的貨物。

    錢佳婉聽著趙紅葉的怒罵，心慢慢往下沉，當聽到趙紅葉讓她過去說話的時候，臉一下子就白了。她哆哆嗦嗦地走過去，眼淚唰的一下落下來，她哭著央求道：“奶奶，我想念書。我聽人說，只有去上學，學習到知識，長大后才能進去工廠，做工人，賺大錢，到時候我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趙紅葉一點不受她話的引誘，又哼了一聲：“呵，那也是聰明人才能學到，你這呆頭笨腦的，進去學校也是浪費錢。再說了，等你能賺錢了，早就嫁出去了，還想要孝敬我，也不看你將來的婆婆愿不愿意，我可不想讓家里的錢白花出去！念書這件事，你就別想了，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錢佳婉的臉色白到幾乎透明，知道這件事沒有了回旋的余地，捂著臉嗚嗚哭著跑了出去。

    “……”錢佳蓉在一邊看著，心也跟著往下沉。趙紅葉這個老太婆，思想比她想的還要老舊、惡心多了。

    該不會，等到時候她的年齡到了，也不能去上學吧？

    這可不行，她好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高中女生，腦子里掌握的知識可比現在的人要多得多了，不去上學太浪費了！到時候她一定得想個辦法，讓趙紅葉同意她去念書。

    看到錢佳婉居然一言不合就跑走了，趙紅葉不太高興，又罵罵咧咧說了幾句，還用手中的拐杖棍子打了云娥一下，讓她趕緊去干活，別一天到晚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

    大女兒的命運被婆婆給定死，云娥心情也很低落，但她逆來順受慣了，也不敢反抗什么，輕輕應了一聲就準備去洗碗。

    而米老太，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喲嚯，趙紅葉你居然能站起來了？剛好，我正有事找你呢！”米老太閑庭信步走了進來，還心情很好地同趙紅葉打了聲招呼。

    趙紅葉的臉一下子就變了：“張巧蘭，你來我家干什么？”該不會是來看她的熱鬧的吧？

    可她都受傷有一段時間了，現在過來，會不會太遲了？

    看著趙紅葉疑惑的樣子，米老太快要笑死了，這一段時間沒見，趙紅葉怎么還是這么蠢啊，她們又不是多好的關系，她過來找她，肯定是有什么事啊，怎么說的好像是過來看望她的異樣。

    剛好，錢佳蓉就在一邊，米老太也不做猶豫，伸手指了指錢佳蓉的方向，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來干什么？我當然是來要錢的啦！趙紅葉，你孫女把我小孫女的衣服給撕壞了，等我過去還偷偷跑了，那衣服用的可都是好料子，撕破了還要花時間去補，你趕緊把錢賠給我，我好回去重新做一件！”

    錢佳蓉看到米老太進來，就知道事情不好，縮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給藏起來，但還是很快就被發現了。

    “啥？賠錢？就一件破衣服？”趙紅葉差點沒跳腳，不可思議地看著米老太，“張巧蘭，我說你瘋了吧？賠尼瑪的錢，老娘不賠！”

    “你有本事去找弄壞的人賠啊，我可沒錢！”

    米老太早就猜到趙紅葉會這么說，也早準備好了反駁的話：“弄壞的人？不就是你那孫女嗎？我就算想找她賠，她也沒錢啊，誰不知道你家的錢全放在你手里？再說了，她沒事干嘛來撕我孫女的袖子，該不會是被你指使的吧？”

    話說完，懷疑地看向趙紅葉。

    趙紅葉都要被米老太的不要臉給震驚了，這種事還能把鍋甩到她的頭上，她哪有那么無聊，指示一個小孩去欺負另一個小孩？

    即使，她的腳腕，就是因為想要去掌摑米甜甜才不幸扭到的。

    “你放狗屁！老娘才不會這么無聊！”趙紅葉把手里的拐杖往旁邊一丟，跳著腳就要過來趕人，“你趕緊給我出去，咱們家可不歡迎你，我話就撂在這了，這錢我是肯定不會賠的！又不關我的事！”

    米老太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被丟在一邊的拐杖棍子，內心竊喜，往前走了幾步，用腳把棍子又踢得遠了些，在趙紅葉疑惑又警惕的目光下，“唰”的一下，從自己的袖子里抽出了一根搟面杖！

    “咚！”搟面杖重重地敲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如果仔細去看的話，質量并不好的桌面，被敲過的地方已經形成了一個淺淺的坑洞。

    “你敢不賠？”米老太揮舞著手中的棒子，嚇唬道，“也要看我手里的搟面杖答不答應！”

    趙紅葉給嚇壞了，單腳跳著連連往后退去，一邊跳一邊還警告米老太：“張巧蘭，你敢打我？我跟你說，現在打人可是犯法的，你信不信我喊人，讓村里其他人好好看看你這個瘋婆子！”

    米老太諷笑一聲：“哈，誰跟你說我要打你了，我是要這樣。”

    說著，手起棒落，把飯桌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碗敲碎了一個。

    嘩啦啦的一陣聲響，還殘留著食物痕跡的大海碗變成了一堆碎片。趙紅葉的眼睛一下瞪大，盯著那堆碎片感到心疼壞了。這張巧蘭砸的不是碗，是她的命啊！

    多好的大海碗啊，居然被這個狠心的女人砸碎了！

    “得了，你也別演了，就一句話，你到底賠不賠錢！”米老太可不管張巧蘭什么反應，搟面杖拿在手上，眼睛時不時往桌上剩下的那幾個碗上瞟，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

    趙紅葉哪里還敢繼續嘴硬啊，她生怕自己再猶豫一會兒，桌上的碗盤全要報廢，趕緊說道：“賠就賠！但是我家可沒有錢，一整件衣服肯定賠不起的，就賠你一塊布，你愛要不要吧！”

    米老太聽了，當即兩眼放光，這可比她預料中的賠償要好的多了，也不知道這趙紅葉怎么想的，居然舍得拿布料出來賠。

    等趙紅葉回去把說好的布拿出來，米老太就更加驚喜了，喲嗬，居然還是塊細棉布。雖然長寬各只有一尺左右，但仔細著些，也能給甜甜做件小衫了。

    她飛快地把布拿到手里，招呼也不打，提溜著手上的搟面杖，趕緊走了。

    萬一等趙紅葉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吃了大虧，又想把布拿回去了可怎么辦？

    她今天來這兒，可真是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