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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死后我成了黑蓮花 第116節

    只有謝涔之艱難地站著,喘息著,黑眸深邃不見底,閃爍著點點水光。

    汐姮拂袖:“把他帶下去。”

    身后有人上前,伸手拽了他一下,誰知謝涔之已是強弩之末,這一扯便摔了一跤,極其狼狽,引起四周一片哄笑。

    那些人宛若看笑話似地瞧著他。

    仿佛在說:這個人可真滑稽,像個掙扎的螻蟻,一腳就能踩死呢。

    你當初不是很高高在上嗎?

    你從前不是很厲害嗎?

    謝涔之匍匐在地上,手用力地撐著地磚,手腳都顫得厲害,押送他的那人不耐煩地扯了一下鎖鏈,反而讓他剛剛爬起一半的動作又崩塌,像個廢人一般無法站起。

    那些笑聲如此刺耳。

    謝涔之只是將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爬得狼狽,哪怕爬了一次又一次,也不在乎那些譏嘲的目光,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掙扎了多久,讓他們看了多久的笑話。

    他咳著血,不去管唇角滴落的血跡,抬起漆黑不見底的眸子。

    這些惡意,好像深深烙入心底,卻又好像根本不配被他記在心里。

    他的眼睛盯著這些人,卻好像誰都沒看。

    他知曉無心的好處了。

    如果可以,他也沒有心,該有多好。

    是這顆心折磨著他,讓他這么狼狽凄慘,讓他恨不得殺了自己,明明白白地領悟到了,原來被情愛折磨是這樣的痛。

    明知道痛,又貪戀著這種痛。

    他突然想知道,阿姮當初剖心時,是否也是飽受這樣的折磨呢?

    她厭棄他,甚至開始恨他,可又是有多少放不下,需要用這顆心來解決的呢?哪怕有一絲,他或許……還沒有那么絕望。

    可他已經沒有機會知道了。

    四周雖有嘲笑聲,可殿中卻還是很安靜,安靜得死寂,沒有人見過一個血rou之軀,這么拼命地掙扎,在瀕死時,渾身是血地露出這樣似解脫又似痛苦的眼神,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人的心里。

    他們都不再嘲笑。

    謝涔之終于得以站起來,他踩著蜿蜒的血跡,背影消失在眾人的目光中。

    后來宴會仍是如此舉行。

    不會有人在乎他的痛苦,哪怕當時的確看得有些震撼,只有汐姮,為了避免他今日熬不過去,暗中吩咐醫官去瞧瞧他的傷。

    那些人族的確被震懾到了,變得更加誠惶誠恐,想必到了明日,今日發生之事,會傳遍整個天下。

    汐姮與人飲酒,后來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其實并不擅長飲酒,幾乎到了滴酒不沾的地步,方才謝涔之來時,她便有些不適,后來再又喝了幾杯,已經感覺有些暈了。

    她發現眼前的燈盞,似乎變成了兩個。

    她瞇著眼睛,瞧著那盞燈,偏偏小臉仍舊素白,看不出半點醉意,只是容清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這才發現了些許不對,起身主動對她敬酒。

    “容清敬阿姐,若無阿姐照拂,容清也不會有今日。”

    汐姮暗道好小子,偏偏這個時候來添亂,誰知這少年順勢湊上來,不顧禮節,借著袖子的遮擋,飛快地將他杯中的茶水和她的酒互換。

    汐姮疑惑地歪了歪頭,看著他,動作莫名有些嬌憨——酒讓她的反應遲鈍了許多,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朝她露齒一笑,以示安撫。

    汐姮試著抿了一小口。

    是茶。

    她便仰頭一飲而下,也回了容清一個有些遲鈍的笑容。

    在場的神族也不是沒人瞧到,但都心照不宣——小公主雖舉止有了帝君的威儀,但一碰上那仙釀,那表情,活像是要被逼得喝毒藥似的,委實壯烈。

    后來就算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也恨不得把嘴里的酒吐出來。

    現在一飲而盡,一看就有貓膩。

    他們這樣看著,看著看著,便覺得這個慕家的小子,似乎極為細心,也懂得照顧公主,比那個魔頭順眼,日后讓他留在她身邊,似乎也不錯。

    而汐姮還在兀自發暈。

    都是極品仙釀,不是茶水能沖淡的,她迷茫地坐著,感覺眼前的容清也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

    哪個才是真的容清呢?

    左邊?右邊?中間?

    她用力地眨眼,晃了晃腦袋,抬手指著容清身邊的空氣,容清眼皮子一跳,連忙悄悄把她抬起的手按了下來,轉身對赤言笑道:“神君,阿姐惦記著還有許多卷宗未曾看完,容清這便陪阿姐回去了。”

    汐姮迷迷糊糊地重復:“卷……卷……”

    容清:“卷宗。”

    汐姮:“嗯……”

    少年微微一笑,不知是被迷糊的阿姐逗笑的,還是天生靦腆愛笑。

    赤言看出端倪,也是無奈,只是叮囑道:“你好好照顧她。”

    容清低頭道:“是。”說著,轉身拉了拉汐姮,悄悄領著她從偏席出去,汐姮也沒有掙扎,乖乖跟在少年身后,走著走著,便走歪了方向,少年又及時糾正,無奈道:“阿姐,走這邊。”

    “阿姐,下階梯時小心些。”

    “阿姐,別撞到樹了。”

    “阿姐不如拉著我的袖子?”

    她一邊走,容清一邊低聲提醒。

    四周寂靜無人,頭頂是高懸的明月,少年呼出一口冰冷的濁氣,偏頭瞧了瞧身邊的女子,又忍不住笑。

    汐姮晃晃腦袋,嘀咕:“你……笑什么?”

    她問了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時分不清過去與現實,又按著那模糊的記憶,茫然道:“……莫不是在笑阿姮?”

    “……是在笑阿姮嗎?”

    她眸子晶亮,又裹著nongnong的水霧,說完也跟著傻笑。

    她似乎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話前的稱呼她說的含糊,少年似乎沒聽清,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阿姐從來不會對他自稱阿姮。

    少年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斂,忽然有些恍惚地想,他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什么?

    阿姐,阿姐。

    他怎么就叫她阿姐了呢?

    那又是誰,該喚她阿姮呢?

    容清垂下眼,眼看著眼前又要走錯方向的女子,嗓音輕了輕,“阿姐,走這邊。”

    是這條路。

    走多少遍都是這樣的路,他會陪著她,一直走下去。

    -

    汐姮感覺天旋地轉,又暈又困。

    她感覺到自己此刻不太正常,腦子里模模糊糊,只能下意識憑直覺行動,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

    只是記憶里如何,她便如何了。

    似乎是……不太好。

    她捧著腦袋,感覺有股火,在體內沖來沖去,甚至還想去找人打一架。

    唔,不能打容清。

    她一掌就能殺死他。

    汐姮醉得天昏地暗,覺得自己急需找個地方歇息,只有睡著了,才不能做出什么傻事來。

    她回到住處之后,一瞅見可以坐的地方,便一屁股坐了下來,坐得筆直,閉目睡覺。容清頭疼地過來拉她,“阿姐,不能睡在這兒,坐著怎么能睡呢……”

    她迷迷糊糊睜眼,卻看到眼前這一大沓卷宗。

    好像是她要做的事……

    她恍惚著,伸出手,迷迷糊糊拿起一本卷宗,打開。

    容清疑惑地看著她。

    這時候……看卷宗?

    那些字在她眼前成了螞蟻,她瞅了半晌,看不懂,眼看著又要迷迷糊糊往前倒去,容清連忙又要扶她,還沒碰到她,她又自顧自地坐直了,冷聲說:“出去。”

    區區仙釀,無法讓神族和凡人一樣,飲了酒之后就變得面紅耳赤,她的眉眼一如既往地清冷精致,一旦面無表情,便又有了幾分不可直視的威儀。

    這時候,又像瞧著極為清醒。

    容清覺得她沒清醒,此刻大抵是在發酒瘋。

    這少年也委實沒了辦法,嘆息了一聲,轉身出去,吩咐了外面的侍從,記著注意里頭的動靜,明日一早再備寫醒酒湯之類的,便轉身離去。

    然而汐姮還是在里面坐著不動,容清在或不在,她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感覺。

    只是覺得好熱。

    又困又頭疼。

    頭痛欲裂。

    為什么喝了酒,頭卻這么痛呢?

    她想找些讓自己舒服些的辦法,拿起桌案上冷卻的茶水,囫圇著咽了幾口,又難受地捧著腦袋,把身體縮成一小團。

    這種在云上輕飄飄,又好像往下墜的感覺,似乎……從前經歷過的。

    ——“日后莫要再飲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