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藏天光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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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翎低聲道,“去結城的路上一定不會安穩,若是途中生了意外,先顧阿念,替朕帶阿念去立城,沈辭會護他周全……” 方嬤嬤喉間哽咽,“陛下……” 陳翎輕聲寬慰,“朕只是說如果,未必真就會如此,總要提前計量以免屆時無暇顧及。” 方嬤嬤應是。 陳翎遂未再出聲,耳畔是車輪滾滾的聲音,顛簸中,陳翎良久都未闔眸。 *** 從昨夜至今日拂曉時分,不斷有駐軍出入懷城官邸中。 “懷城中已全部搜過,沒有天子和太子蹤跡。” “舟城也全部搜過,沒有天子和太子蹤跡。” “去往楯城的幾條路上,也沒見到天子和太子蹤跡。” “守在各處的哨崗,也都沒有發現天子和太子下落。” “官邸上下的人,都不清楚天子和太子行蹤,好像,天子和太子真的憑空失蹤了。” …… 譚進看著墻上掛著的地形圖,他自然不會相信有人會憑空失蹤。 遲遲尋不到陳翎下落,是陳翎這只狐貍,躲在了他看不到和忽略了的地方…… 天邊泛起魚肚白,有謀士匆匆入內,“王爺,尋到個人。” 譚進轉身,見是一個哭鼻子的孩子,約莫四五歲上下模樣。 謀士道,“同王爺說,你叫什么名字?” 葉久鵬跪在譚進跟前,哭得滿臉都是眼淚,明顯是被嚇倒了,哭得停不下來。 譚進家中就有孫子,蹲下身來,摸了摸他的頭,和藹道,“爺爺面前不哭了,不哭了就放你走。” 葉久鵬怔住,原本就年幼,也分辨不出太多,譚進微笑道,“同爺爺說,你叫什么名字?” 葉久鵬仿佛真的不哭了,試探著道,“葉……葉久鵬……” 譚進恍然大悟,“你是葉城守的兒子?” 提到自己的爹,葉久鵬連連點頭,還不知道自己的爹已經死在譚進手中。 謀士道,“官邸剛有仆人提起,在官邸的時候,葉大人的兒子同太子一直玩在一處……” 譚進會意,親厚笑了笑,“你認識太子?” 葉久鵬也點頭。 譚進繼續,“你們經常在一處玩耍?” 葉久鵬還點頭。 譚進也跟著點頭,慈祥道,“能同爺爺說說,你們怎么玩的嗎?” 說到玩,葉久鵬忽然打開了話匣子,“我同太子在官邸里,每日都在一起玩,太子喜歡捉迷藏,我們一直玩捉迷藏。” 譚進嘆道,“我也喜歡捉迷藏。” 葉久鵬眸間更清亮了些,“我也是!我們玩了兩天,后來,我來找太子玩,太子生病了,但我聽到太子在哭。” 譚進好似探究,“太子他哭什么?你聽清楚了嗎?” 葉久鵬點頭,悄聲道,“我爹不讓我說~” 譚進同謀士對視一眼,都隱隱覺察要問出些許蛛絲馬跡了…… 譚進笑了笑,輕聲道,“那這樣好不好?你告訴爺爺,爺爺保證不告訴你爹,爺爺還讓人給你糖葫蘆?” 葉久鵬眼前一亮。 譚進看向謀士,溫聲道,“還不快去?” 謀士會意轉身。 葉久鵬一看對方是真的去了,更相信譚進幾分,便同他道,“我聽太子在哭,但聽不清楚,他們也不讓我進。但我知道苑子有一處狗洞,我鉆了狗洞,聽到太子在哭,說不去舟城……” 舟城?譚進轉向墻上那幅地形圖,目光深邃斂了斂,既而隱晦笑了起來,“原來,躲在舟城。” 有人將葉久鵬領了出去,譚進身后的謀士和副將紛紛上前。 “天子為何去舟城?” “但舟城也尋過了,并沒有天子下落。” “不在舟城,會在何處?” 地形圖上,譚進順著舟城看了一圈,目光最后緩緩定格在結城上,劍眉微微挑了挑,隱約想起什么,問道,“為什么這次駐軍行徑要繞開結城?” 副將拱手應道,“阜陽東南遭了水患,流民涌向結城,阜陽郡調動大批駐軍去結城維持安穩。為了同這批駐軍避開,避免走露風聲,所以行軍特意繞開了結城。” 副將說完,譚進嘴角卻是慢慢挑起,悠悠嘆道,“這么說來,眼下,結城是這附近唯一一座有駐軍守護的城池,而且,離舟城只有三日路程?” 謀臣和副將都愣住,目光相繼落在結城附近的位置上,很快反應過來! 譚進伸手按緊腰間佩刀,一雙鷹眸微微橫掠,“天子是想到結城,便讓駐軍死守,然后親自下旨讓平南,萬州,豐州三處駐軍出兵討逆。嘖嘖,這種時候,他還能有這樣的心思和手段,難怪先帝會選中他。他倒是像極了他的祖父,溫和儒雅,手段了得……” 譚進按緊佩刀轉身,“馬上派信鴿給各處送信,務必要天子到不了結城!” 第005章 照面 舟城到結城原本要三日路程。 夜里只歇息了兩個時辰不到,其余時間都在趕路,去往結城的時間應當能壓縮到兩日多一些…… 從昨日晌午離開的舟城,到今日晨間已經過去了大半日,去結城的路走完了三分之一,還剩七成。 天邊慢慢泛起魚肚白,馬車在晨曦里疾馳。 阿念還在方嬤嬤懷里睡著,馬車行得快,顛簸得很厲害,方嬤嬤調整了姿勢,盡量讓太子以舒服的姿勢窩在她懷里。 陳翎目光看向馬車外出神。 這一趟去結城前程未卜,一百余騎若是遇上亂軍是以卵擊石。之前的一路風平浪靜,剩下的路應當都不會好走…… 方嬤嬤懷中,阿念低吟了一聲,應是夢到了什么,小小的眉頭皺起,說著兩句聽不清的囈語。 方嬤嬤低頭看他,馬車卻忽然碾上了路上的小石子,猛地一震。 方嬤嬤下意識抓住馬車的同時,復又抱緊了懷中的阿念,先前尚余的一絲睡意也在眼下徹底清醒了,額頭都驚出了汗水。 不怪乎旁的,是這一路雖然平靜,但其實都提心吊膽,一個猛然一些的顛簸就將心中的慌亂逼了出來。 是譚王謀逆,不是旁的! “主家受驚,方才太快,路上的石塊來不及避過,后面的路可能都有些顛簸,主家小心。”侍衛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六七月間,舟城附近的雨水本就大,加上前日大雨,不少地方都有滑坡,到處都是碎石。 方才的情況還有可能發生。 陳翎平靜應好。 “給我吧。”陳翎見方嬤嬤手都軟了,額頭也還有冷汗在往外。 方嬤嬤頷首,上前將阿念抱給陳翎。 陳翎接過,一面抱緊阿念,一面抓緊馬車中的扶手。 接下來的一路也確實如侍衛說的,顛簸異常,但也不敢停下來。 眼下,時間是最寶貴的,又是白日里…… 方嬤嬤臉色仍有些煞白。 陳翎抱著阿念,讓方嬤嬤睡一會兒。 方嬤嬤其實困乏,但睡不著,臉色也越漸難看,陳翎正欲開口,馬車驟然停下! 這次不是碾上石頭,是真的驟然停了下來! 方嬤嬤一顆心都似要躍出嗓子眼兒,陳翎近乎是下意識抱起阿念,又扯了方嬤嬤的衣袖,一道趴下。 方嬤嬤嚇得心驚膽顫。 阿念也模模糊糊醒了,“父皇?” 陳翎護著他,輕聲道,“別出聲。” 果真,馬車外有箭矢的聲音和兵戎相見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馬車外的侍衛喊道,“主家小心,敵襲!” 光是聽著幾個字眼,方嬤嬤就臉色僵滯。 很快,馬蹄聲四起,是周圍侍衛回攏守在馬車周圍,陳翎也聽到“噌噌”的力道聲,是箭矢射在馬車上,均為未射穿。 只有一枚極富力道的箭矢穿過馬車前的簾櫳,重重扎進馬車內。 方嬤嬤嚇得說不出話來,陳翎也唇色泛白,但面對阿念的驚呼“父皇”,陳翎鎮定道,“趴下別動。” “主家?!”馬車外的侍衛應當也沒想到有一道箭矢漏了過來,先確認馬車內的人是否安好。 陳翎沉聲道,“都沒事!” 馬車外的廝殺聲繼續,也陸續有箭矢“當當”被擊落,或是“蹭蹭”射中到馬車上,但因為幾人趴下,即便是射入馬車內的箭矢也沒傷到人。 方嬤嬤眼中慌亂不知所措,分明見天子咬著雙唇,卻不知道天子是哪來的沉穩。 陳翎眸間輕顫著,修長的羽睫上連著霧氣,腦海中的記憶如浮光掠影涌入,耳畔也都是沈辭的聲音。 ——若是在馬車行駛途中有刺客,禁軍會拼死護你周全,刺客很難第一時間近身,所以你要小心的是弓箭。弓箭要有穿透馬車的力道,這樣的可能性很小,會受傷是因為弓箭容易穿過馬車正前方的簾櫳,還有車窗的簾櫳,所以馬車一旦停下,一定要趴下,迅速避開這兩處。還有,最重要的是沉穩,不要慌亂。禁軍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銳,除非是對方人數占絕對優勢,有禁軍在,都是安全的;若是不安全,他們會帶你跑。但任何時候,你若是自亂陣腳,禁軍要顧全你,就越容易被刺客牽制…… 那時的情形和眼下很像。 沈辭一面護著她趴下,一面同她說話,是提醒,也是同她說話,分散注意力,讓她不要慌亂。 ——記住了嗎? 她記住了,也一直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