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之內,原地飛升 第152節
女子沒有緊逼不放,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涌現出很多,有父親,有先生,有生死未卜的兄長,也有路邊無數餓死骨。 剎那間有些難以喘息。 無力感化作痛苦,讓每一次喘息都在作痛。 申屠危唇齒輕顫,清雋的面龐已失去最開始的血色。他閉了閉眼,喉嚨鼓動,聽到自己發出一聲:“好。” 若能救百姓于疾苦,區區一具rou身,他甘愿舍得。 ** 翌日天陰 陽青鎮已不宜久留,云晚等人準備前往問仙臺尋找線索。離去當日,申屠危早早登門拜訪。他換了身行頭,黑色勁裝,頭戴斗笠,渾身上下連一寸皮膚都沒有外露。 開門的是云晚。 未想到他會這么早過來,不禁感到意外。 透過遮蓋得嚴嚴緊緊的黑紗,她清晰感知到申屠危投遞而來的視線,平和,又帶有幾分專注。 “在下前來向姑娘道別,多謝各位近日來的幫助,在下沒齒難忘。” 青年那冷清的聲線自斗笠后方傳來,清清淺淺,姿態不矜不伐。 “你……”云晚嗓音微頓,“要走了?” “嗯。”申屠危頷首,“若下次有機會,再和姑娘好好認識一下。” “好。” 不過兩人心知,機會渺茫。 云晚站在門檻前目送那道頎長的身影被遠方孤寂的朝光吞噬,良久都未回神。自打修仙入道以來,隨著修為增長,云晚的天眼也漸漸打開,哪怕不用靈力,也能看見纏裹在青年周身,若有若無的黑氣,這是不祥征兆。 人間逢亂世,對申屠危這樣驍勇善戰的年輕將軍來說,結局無非是戰死沙場。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云晚卻陡然生出些許悲涼來。 正對著遠方恍神,一道黑影覆蓋肩頭。余光之處,謝聽云眉眼清寂,她頓時意識到:“若申屠危死了,你可會受到牽連?” 他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不會。”從他將那縷殘魂自身體剝離的那刻起,他們之間便再無干系,不過…… 謝聽云掩在袖間瓷白指尖緩緩放出一束青白色的道光,道光穿過空氣,緊緊追隨向申屠危。一旦申屠危有何異常,或者做了什么,謝聽云便會立馬發現。 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也不想殺他。 深吸一口氣,謝聽云輕輕握住云晚的手:“該走了。” 云晚點點頭,轉身去和柳渺渺會合。 幾人直奔問仙臺。 問仙臺建于燕都城。 為筑仙臺,翼皇強拆三百余里內的所有屋所,令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幾人趕到時,問仙臺已蓋了一半,勞工們有男有女,年紀最大的已是古稀之年;最小也不過十一二,隨處可見的都是官兵。 避免被發現,四人特意用符咒遮掩氣息。他們掩藏在高處,將身下景色盡收眼底。 赤日炎炎,高空仿若是一面無邊無際的火鏡,覆蓋在頭頂,萬物近乎要燃燒起來。即使在這樣極端炎熱的天氣,人丁也不敢停下,濕咸的汗水一經墜地,便立馬被炙烤干凈。 無人說話,四周充斥著毫無節奏的鐵器敲打聲。 倏然間,有人因過度缺水而暈厥,肩上扛著的沙桶掀翻倒地,裝在里面的沙石散落大半。 暈倒的是個赤膊干瘦的老人,路過的兩個年輕壯丁剛想攙扶一把,就見不遠處的監工闊步走來,他心有余悸地收回手,憐憫地看了眼老人,縮起脖子繼續擔沙。 “起來!” 監工毫不留情地揮出長鞭,老人本就干裂的皮膚瞬間皮開rou綻。 “別他媽偷懶,快起來干活!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監工一邊打一邊罵,老人趴在地上半天沒吱聲。監工沒耐心再繼續叫罵,抬腳狠狠一踢,強行把他的身體翻了過來。 老人沒有睜眼,赫然已經死去。 “晦氣。”他噦了聲,未讓人前來收尸,直接把尸體揣入到地臺與地臺的夾縫間,動作熟練而自然,就像在處理一頭牲口般麻木不仁。 四周鴉雀無聲,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很濃郁的恨意,監工空揮一鞭,高聲叫罵:“看什么看,都給我老實點干活!” “告訴你們別想偷懶,這月不做完你們誰都別想活!” 眾人身子一顫,低下頭繼續重復著手上繁重的工作。 云晚看得心底發恨,拳頭癢癢,忍半天都沒有忍耐住這口氣,靈機一動,悄悄命令起玄靈:[收拾他。] 玄靈立馬領會,在監工喝水的瞬間放出鎖心術。 他剛喝進去的水還沒來得及咽下便感覺胸口傳來一陣刺痛,心臟如同被一條巨蟒纏繞住般憋悶,窒息感越來越重。 監工很是納悶地皺了皺眉,然而還沒來得及深究,那股鈍痛便毫無征兆的加重,眾目睽睽之下,那具敦實的軀體咚的一聲倒地不起。 他終于感受到恐慌,伸手不住地呼救起來—— “救、救命!” “我……我出不上氣。” “叫人、快叫人過來!!” 他掐著脖子滿地打滾,哀嚎聲不斷,兩邊的人滿目冷漠,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監工叫半天都沒有人肯過來搭把手,求救聲變得越來越低,終于,腿兒一蹬再也沒有爬起來。 匆匆趕過來的同伴試了下他的呼吸,臉一沉,朝著后面的兩個小兵抬手一揮,兩人架起死去的監工,動作利落地丟在了先前的夾縫里。 “繼續干活!別磨蹭!” 周圍寂靜,一切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般平和。 云晚一直緊皺起來的眉頭終于舒展,微微揚眉:“走,我們去問仙臺里面瞧瞧。” 謝聽云沒說什么,斂目跟在她身后。 ——像這樣的惡霸,哪怕死了都入不了六道。 問仙臺共筑建四座,分別位于東南西北四方位,其中東為主臺,如今已經蓋造完成。 四人繞開看守輕松潛入。 大殿之內極盡奢華,金石為柱,翡翠鋪地,三百階梯通向高臺,高臺之上就是鋪設而成的,所謂的問仙貢臺,上面堆砌著金銀珠寶與不知道哪個邪門歪道所寫的黃符。 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讓無數百姓付出生命。 “好像沒有什么線索,我們出去吧。” 謝聽云目視殿門,“出不去了。” 云晚一怔。 只見篆刻在墻壁上的符文有生命般全部涌出,符與符間連成線,線與線之間鑄成墻,墻與墻又構造成陣,四人正被困在陣法之內。 顯而易見,這是專門給他們設下的困陣。 謝聽云閉上眼,細細感受著之前送出去的那縷道光,黑暗中,他的意識緊緊感隨著那束光,光點行走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后完全被漆黑所吞噬。 謝聽云重新睜眼,微不可查地發出極淺的嘆息。 第122章 陣壁之上,符點還在移動。 那些勾連起來的陣線四下布展開來,竟形成一副偌大的棋坪,符點歸位,化成黑白棋子,而他們四人分別取代一枚棋子,位列棋坪一方。 柳渺渺從未看過此陣,不禁迷茫:“這是?” 謝聽云沉聲道:“破厄勢。” 這是謝聽云曾和墨華所下的一局死棋。 局勢看似穩定,實則處處充滿危厄,無論是白子還是黑棋,四周都是險象環生,但凡走錯一步,將滿盤皆輸。那時兩人手談七日,尋不見破解之法,于是給此殘局起名為“破厄勢”,往有朝一日可死中求生,走出困境。 如今,墨華將此殘局做成結陣,分明是想告訴他,他就是這盤殘棋里面的一顆棋子,注定難以“破厄”。 謝聽云眉眼淡薄,靜靜盤算著每一步。 當日他是黑子,墨華持白子,他的最后一顆棋堵住了他的去路,謝聽云同樣也堵了他的生路。 該如何走…… 他蜷縮起指尖,正想嘗試邁出一步時,站在白子處的云晚突然攥緊拳頭,狠狠捶砸向身下的棋陣。 他愕然地看過去。 只聽一道巨大的聲響過后,腳下的棋陣裂開數條殘縫。 云晚沒有啰嗦,干脆利落地又揮下好幾拳。 哪怕是魔陣也禁不住她這一番錘打,由符點化成的把黑白棋子瞬間四分五裂,好生生一盤棋被她破壞得干干凈凈。 云晚不屑地挑了挑嘴角,“什么破東西,老子一拳給你砸嘍。” 謝聽云先是一怔,接著啞然失笑。 是啊,想要破厄,不妨先打亂棋勢,另覓道路。明明只是簡單的道門之理,他和墨華卻都沒有向死而生的勇氣。 被云晚破壞的符點很快又重新整合,不多時又形成殘局。 她郁悶地憋了一口氣,正要繼續時,耳邊傳來熟悉地清冽之聲:“晚晚,吃我的黑子。” “……啊?” “前走一步。” 她眨眨眼,聽話地邁出一腳。 黑子在腳下吞噬,原本的天平瞬間被打破,黑子立于險地,岌岌可危。 “渺渺,行至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