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之內,原地飛升 第57節
雪桉嶺是四方禁地。 每逢凜冬,村民都會看到有雪狐出沒,傳言那雪狐會在夜里幻作人形,迷惑過路者,吸他們精魄,吃他們血rou,最后挖下心肝按在自己胸膛,取代吃去的人回家。 有的父母妻兒到至死都不知枕邊人是妖。 不過傳言無據可依,云晚也只是聽個樂兒。 一進雪桉嶺,風刀霜劍直刮人的心窩子。 雪地上有動物的腳印,辨不出何物,很小,花瓣似的綻在雪泥里。 謝聽云斜睨向她,云晚冷得瑟瑟發抖,昔日粉嫩的雙唇凍得青紫,睫凝冰霜,呼出的氣息化成白霧散開。 謝聽云悄悄為她套上護咒,默不作聲貼在身后。 “錢夫人說這里有妖獸,是真的嗎?”一開口,寒氣就往喉嚨灌入,滿肚子的涼氣讓她抖得更甚。 謝聽云懶散一打量:“未見妖氣?!?/br> 云晚不免可惜。 如果這里真的有所謂妖獸,她還能打幾只,再剝些丹吃,運氣好的話昆侖宗會直接嘉獎她,收她進外門。 行至百步,雪地多出幾滴血跡。 血跡還很新,兩人順著痕跡一路尋找,最后在雜草橫生的荊棘叢中找到了橫倒在地上的年輕男子。 他一錦衣,縱使傷痕累累,也難掩唇紅齒白,五官精致。 謝聽云觀察起四周,目光從一旁的痕跡移開,又俯身撿起掉落在旁邊的玉玨,上面刻有一字——“月”。 錢夫人喚小夫君為“月郎”,結合體貌特征來看,這應該就是那新納的月郎月狐生了。 “把他背回去?!?/br> 云晚話音剛落,月狐生倏爾睜眼。 他長得屬實俊秀,皮膚比散落而下的冰雪還要晶瑩,臉上的血跡非但沒有損壞這份貌美,更添幾分憐惜。 “我是昆侖宗弟子,奉錢夫人之命來找你?!?/br> 云晚說完,他才緩慢回歸意識。 那雙空洞的眼神逐漸產生焦距,張張嘴,嗓音清澈:“夫人?” 云晚點頭。 他良久沒有說話,僵硬轉了下眼珠,呆滯地看向云晚,問:“夫人,還說什么了?”他的語氣又慢又顫抖,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驚嚇過度。 云晚言簡意賅道:“她擔心你被妖獸擄走,其余沒有多說。” 月狐生攥緊胸前衣襟,艱難呼吸著,聲音流露出痛苦:“我的書童與我一起,為了護我被妖物擄走,若不見他,我斷然不會離開?!?/br> 云晚無奈地扯了扯嘴唇:“那他被擄去了哪里?你可記得?” “就在前面的雪崖洞,那些妖物都住在那里,我要去找回我的書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月狐生咬牙說完,支撐著起來,踉踉蹌蹌向前面走。 他腿傷嚴重,沒幾步就撲倒在雪地,袍子向上滑了一截,幾道猙獰的傷痕遍布其中,皮開rou綻,猩紅刺目。 謝聽云眸光閃爍,警惕地靠緊云晚。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掙扎著從地面爬起,深一腳淺一腳地領路,費了半個多時辰才趕到雪崖洞。 兩人慢吞吞跟在后面。 崖洞潮濕嚴寒,寂靜中滿是月狐生急促的呼吸。 云晚隱約覺得怪異,但具體哪里奇怪又不說上來。 此時謝聽云貼近耳畔叮囑:“此人有詐,小心為妙?!?/br> 云晚躲了躲腦袋,“男女授受不清,你別靠我這么近?!?/br> 謝聽云一滯,沉默拉開距離。 越往里走,越遠離光源。 望著如履平地的月狐生,云晚總算意識到哪里奇怪:月狐生一介凡人,身負重傷疾行百里? 這要是擱在現代能直接參加馬拉松了吧? “他說書童被擄,可錢夫人提過,月狐生才識淺薄,偏不愛四書五經,既然如此,這書童打哪兒來?” 謝聽云的話徹底點醒云晚。 錢夫人口中的月郎就是個花架子,一不學武二不從文,光獨自進山狩獵這一點就夠不符合人設了,更別提突然救什么書童。再者如果這里真的是妖物所住之地,為何一路走來無人把守? 難道妖族都這么玩忽職守,消極怠工? 有個念頭忽然涌現。 云晚掩住嘴巴,超小聲嘟囔:“這個月郎……該不會就是那只妖物吧?”她越想越可疑,不由往謝聽云身邊靠緊。 話才落下,余光瞥見白芒閃過。 謝聽云知道云晚已經認出他,也不在隱藏,撤去易容,手持絕世劍擋在云晚身前,劍鞘抵去妖術,逼仄陰冷的崖洞之中斥滿令人壓迫的氣息。 他未動手,光一個眼神便震碎月狐生的一根妖脈。 月狐生喉間澀甜,弓身咳出幾口血水來,最后啞笑幾聲,俊美的面容是云晚從未見過的瘋狂扭曲。 伴隨著笑聲,崖洞變換,冰雪退卻,四周燃起無數藍色狐火。 月狐生手撐墻臂,束好的發冠被猛然生長的發絲掙開,那頭墨發變為銀白,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蜿蜒墜地,頭上多出一雙狐耳,指尖也變得尖銳,猩紅色的眼瞳兇橫地盯著二人。 很快平靜。 月狐生拭去嘴角血跡,笑得亦冷亦邪:“小小修士,也敢闖我這雪桉嶺?” 眼前的月狐生與被救時判若兩人,云晚忽然想起進山之前聽到的那個故事,剎那間汗毛倒立,氣息不穩:“你、你是不是吃了月郎?” 月狐一族,善于化人,以皮貌蠱惑眾生。 如果傳言屬實,那真正的月郎已經…… 云晚呆呆地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第44章 “我不愿,做他人手上的那把刀…… 云晚還沒愣神多久,就見月狐生自掌心凝聚一團妖術,張牙舞爪直攻謝聽云命脈。 謝聽云紋絲未動,連要躲的跡象都沒有。 躲在身后的云晚頓時急了,站出來攔在男人面前,握拳正要反擊,卻被他抓住胳膊,同時,月狐生在咫尺間停下。 云晚完全是懵逼的。 搞什么?虛晃一槍? “我不愿,做他人手上的那把刀?!敝x聽云松開云晚,同時收回絕世劍。 月狐生睜大的猩紅眼眸中滿是驚詫,手指在抖,燃燒于指尖的狐火一點點滅去,后退幾步,佝僂著后背匍匐于地。 云晚看不見他的臉,感覺他在哭。 鋪散滿背的銀發好像一瞬間沒了光彩,只剩比月色還要孤冷的蒼涼。 謝聽云斂眸,字眼毫無波瀾:“你腿上的傷不像是出于野獸,更像利器割裂。身為妖族,怎會被凡人刀劍所傷?” 月狐生把緊緊掩埋下的頭顱抬起。 他流的是血淚,印在蒼白若雪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云晚搞不懂狀態,單純覺得這只狐貍郎君看起來有點無助。 不禁地抓住謝聽云袖子,安靜看著他。 謝聽云繼續道:“發現你的時候地上有打斗掙扎過的痕跡,還有其余者腳印,你以書童為借口引誘我們過來,不是為了殺我們;而是激我們殺你,我說的可對?” 云晚倒吸口涼氣,“真、真的?” 月狐生胸腔劇烈起伏著,拍地而起:“是有如何?你們是昆侖宗正派弟子,我只是一介妖物,正道殺妖天經地義!你們有何下不去手的!” 癲狂沙啞的吼叫響徹整個雪崖洞。 謝聽云不為所動:“我說過,我不會做別人手上那把刀。” 他心有蒼生,六界皆在蒼生之內。 人有人命,妖有妖途,手起刀落是多容易的事,可斬去的卻是一條命,三條魂。 云晚醍醐灌頂。 她挑著仙糞喊半天都沒人買,最后錢管事就突然出現,那時云晚就覺得他們的目的不單單是買糞,絕對另有其說;本以為是為了讓他們找月郎,可是……好像也并非如此。 云晚想不通,索性直接問道:“你說,你是不是月郎?” 月狐生別開頭不肯回答,漂亮的嘴唇固執緊抿在一起。 云晚又問:“你把人家夫君吃了?” 月狐生惱怒:“莫要胡說!我狐族只吃耗子不吃人。” “……”你還不如吃人呢。 月狐生氣鼓鼓地雙手抱膝蜷縮在墻角。 謝聽云不愿啰嗦,“錢夫人為何殺你?!?/br> 云晚瞪大眼睛,這句話讓她的內心遭遇到劇烈沖擊,忙不迭拉住謝聽云,急問:“等等,什么叫錢夫人殺他?錢夫人做的?” 謝聽云淡淡一睨,那眼神簡直像是在鄙視云晚的智商。 月狐生低低道:“她想求萬代長生永不老;我想要夫妻恩愛兩不疑?!?/br> 月狐族是狐族里最無用的一族。 他們膽小敏感,他們多愁善感;他們弱小到只敢抓耗子吃。可是月狐族又是狐族里最貌美的,未化人形的小狐貍可以殺死,剝下皮毛做一件最漂亮御寒的狐裘,血能療傷;rou能治病,無數獵人涌入雪桉嶺,殺了一個又一個同族。 為自保,族人只得放出月狐吃人的傳言,在那之后,雪桉嶺成為四方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