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奴 第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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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遙,我不配活著,你讓我——”男人哽咽一下,漸漸說不下去,伏在她頸邊奮力喘氣。 穆遙指尖向下,撫過男人嶙峋的脊柱線,按在凹凸不平的一大片罪印之上。 男人身不由主躲避,細瘦的脖頸用力向后,手掌卻舍不得松開,仍舊掛在頸后纏著她。他在這樣的矛盾中擰作一個別扭的姿勢,又一次懇求,“穆遙,你放了我吧。” “不行。”穆遙道,“你要同我一塊去西州。” 男人咬著牙,一言不發。 “阿虎在西州。” 男人枯瘦的指尖立時陷入穆遙臂間皮rou,掐得她生疼。穆遙微微皺眉,重復道,“阿虎沒有死,他在西州。” 男人脖頸后仰,目中放著渴望又兇狠的光,孤鬼一樣拼死盯著她,“君命滿門抄斬,鍘刀之下怎會有人幸存——你騙我。” 第114章 . [最新] 王君 完結章。 穆遙手肘撐在褥間, 低頭望著齊聿,忽一時笑起來,“說的是,我騙你。” 齊聿腦中死死繃緊的一根弦瞬間斷裂, 只覺眼前一黑, 一聲不吭暈死過去。 穆遙不料他已經不禁到如此地步, 多少有些后悔, 摸索著握住男人枯瘦的手腕,往內關xue上渡一股氣。齊聿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緩緩醒轉,“你不要騙我,阿虎他是不是——”言語間, 目中已蘊出一層水意。 “活著。”穆遙道,“當年齊葉姐臨終,把阿虎托付于你撫養,北穆王府家大業大,在中京城里庇佑一個兩歲孩童不過是舉手之勞,怎能叫他平白送命?” “可是你——”齊聿吸一口氣,艱難道, “你當時分明就不肯理我,怎么會——” “我即便同你置氣,也不能不管齊葉jiejie的孩子呀。”穆遙摸一摸男人濡濕的鬢發——片刻大喜大悲起落, 淋漓地出了一身冷汗, 便連脖頸處也汪著一層薄薄的汗, 倒把最后一點熱度逼得降了下來。 穆遙俯身觸一觸男人微涼的額,“阿虎明年開蒙,西州正亂著同他請先生, 狀元郎可愿做一回教書匠?” 齊聿聽在耳中,只覺這世上的美好發生得極不真實,倉皇道,“穆遙,你不要騙我。” 穆遙抬手掩上齊聿雙目,“你累了,睡一會,醒來便知我從不騙你。” 齊聿最后一點堅持陷在穆遙溫熱的掌心之中,一瞬間土崩瓦解,他奮力抓住最后一點清醒,“秦沈是不是被我害死了?” “沒有。”穆遙斷然否認,“大夫在同他治傷,傷好便送他回家——你答允他的黃金千兩,明日我便安排人送去。” 齊聿烏黑的眼睫緩緩凝出一顆淚珠,劃過蒼白無血色的皮膚,墜入烏黑的鬢角,倏忽不見。他艱難地張口,喃喃道,“你不要騙我。” …… 穆遙一直等他睡沉,才掀簾出去。余效文守在外間,正百無聊賴地打瞌睡,見她出來道,“秦沈早已死透,殿下如此欺瞞,等小齊公子清醒時,殿下只怕難以收場。” “我倒不怕難以收場,只怕齊聿清醒不了。”穆遙簡略說了齊聿的情狀,“他連你們都一同忘了,偏把那一堆破事記得清白,還不如當初。” “我們這些人記不記得有什么打緊?”余效文道,“只要他還記得殿下,便還有希望。”說著俯身入內,診一回脈鉆出來道,“比先時強多了,殿下多陪著,慢慢能好起來。” 穆遙一躍下車。馬車停在曠野之中,韓廷正帶著人烤一匹羊,香氣撲鼻。穆遙大覺振奮,“先時逃命一樣出中京,齊聿的情狀其實不宜長久奔波,不如尋一處安穩地,將養時日,慢慢再走。” 韓廷回頭笑道,“探馬剛來報,前頭有一處佛寺,既是不趕路,咱們同他們借地居住?” 穆遙指著烤得滋滋作響兀自流油的羊道,“佛祖面前,怎容你殺生?” “那便不在佛祖面前殺。”韓廷道,“咱們在外頭吃完再進去。” 一群人哄堂大笑,分吃了烤羊,往佛寺借地居住。那寺廟地處荒僻,香火不算旺,勝在占地闊大,房舍精潔,穆遙很是滿意,把了銀子做食宿之資。因為齊聿怕見外人,單獨拾掇出一處精舍。 齊聿早在中京便已虛弱至極,安定下來便臥床不起,每日里除了服藥用膳時清醒,一日倒有多半日在昏睡——只是清醒時除了穆遙無一人能近身,半點不能假手于人。 穆遙早前被齊聿一心向死鬧得心煩意亂,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便對他百依百順,連“不點燈不見人”的無理要求都由著他——黑著燈在屋子里同他一處廝混。 于是慢慢開始好起來,總算在穆遙陪著時,肯往院中走一走曬太陽,只是仍然不肯見一個外人。 齊聿在接連大變中記憶不全,除了穆遙,便只記得自己在王庭和歲山的諸多不堪經歷,中京城里的罪像和流言都記得清白,唯獨忘了自己曾經主掌蘭臺,做過麟臺宰輔。從此對朝中政局一無所知,正因如此,他也不再惦記新法進展,勉強算得了一個解脫。 穆遙求之不得,更加半點不同他提朝中事。中京城漸漸有訊息傳來——皇帝駕崩,燕王繼位,奉穆妃為皇太后,圣命阮殷為司禮監掌印,胡什里為中京戍衛大統領,趙硯同瑯琊王氏結了親,入蘭臺為次輔。旁的人都算尋常升遷,唯獨阮殷,一手掌司禮監,一手掌凈軍,深得皇太后和新帝寵信,一夜之間越過一眾門閥貴戚,成為中京城炙手可熱之新貴。 穆遙擲了廷訊本子,問胡劍雄,“趙硯同王氏結親,那爾芹呢?” “回冀州老家去,聽說尋了一處尼閹,剃發出家了。”胡劍雄嘆一口氣,“趙公子在宗祠里跪了一日夜,后頭還是允諾了同瑯琊王氏結親,趙家主才肯把族中存著的續命草藥給趙公子,保住許小姐一條命。” “什么藥值當這么大代價?” “聽聞是趙氏老家主從龍時,先帝御賜的一支老參,傳言中已然成了人形,要成精——” “放屁,哪里有這種東西?趙老頭子變著法的哄人,只有趙硯那個傻子肯聽。”穆遙罵一句,“趙硯這無用的東西,活該被趙老頭子拘到死。” 胡劍雄被罵得頭昏,又道,“如今朝里阮殷說了算,我看咱們這位新任老祖宗——半點沒有推新法的意思,可惜了小齊公子一番心血。” “不關你的事。”穆遙一語帶過,“你只管照顧好歲山的人,就是我說的,給他們治病,往后不論是殘是傷,連同家中親眷,北穆王府養著。” 胡劍雄應了,又大惑不解,“穆王何需如此呀?” “秦沈走上絕路,同齊聿當初任性胡鬧脫不了干系,我養著被秦沈殘害的人,既是應當,也是為齊聿積些福報。”穆遙沉吟一時,“可查到秦沈手中的枯榮何處得來?” “老奴無能,尚未。” 二人正說著話,寺中一名老僧端茶入內,“殿下嘗一嘗寺里新炒的春茶。” 穆遙含笑起身,“我等一群人在寺里叨擾多日,怎敢勞動大和尚親自奉茶?” 二人你來我往客氣一回,分坐飲茶。老僧四顧一回,往里頭指一下,“殿下院中之貴客,何不邀來同飲?” 穆遙道,“外子多病,不見外人,大和尚原諒則個。” 老僧吃一驚,“竟……竟是北穆王君么?老和尚孤陋,竟是頭一回聽聞。” “非是你孤陋。”穆遙笑道,“外人也不得而知,今日悄悄說與大和尚,倒是便宜了你。” 老僧好半日緩過來,“老和尚孟浪了,既是北穆王君,便決計不是那位。” 穆遙心中一動,“那位——哪位?” “去歲寺里來了一位記名僧人,在寺里住過一些時日,那僧人有些古怪,老和尚險些著了他的道,去歲至今一直惦記著。昨日王君在院中用膳,老和尚隔門看了一眼,幾乎以為便是他。” “難怪今日特意送茶來,想必大和尚送茶是假,來看人是真。”穆遙多少猜到一點,“大和尚為何特意提起此人?” “雖是記名僧,卻無出家人形狀,甚至與老和尚茶中下了蒙汗藥,妄圖奪我度牒,殿下說此人奇不奇怪?” 穆遙眉峰一動,“幸虧大和尚警覺。” “此人走后不足一月,勤州法度寺圓覺大和尚入中京,頻繁出入各王府,成了各王府內宅與宮中諸妃座上賓——”老僧搖頭,“圓覺從來不肯見外人,為何突然間性情大變,老和尚著實百思不得其解——投書過去,也是泥牛入海無消息,圓覺大和尚與老和尚多年至交,怎會見信不回?” 穆遙沉默一時,“多謝大和尚的茶,著實的好,這一茬春茶便都賣與北穆王府,帶回西州與外子嘗嘗。” 老僧極其乖覺,聽到這里便知這位北穆王不會出手管此閑事,雖然失望也別無他法,只能起身辭行。 胡劍雄一直等他出去才道,“穆王可是懷疑這記名僧,便是秦沈?” “極大可能,是他。”穆遙道,“秦沈從崖州出逃便不見蹤影,若是潛蹤為僧,確實可以躲過飛羽衛尋蹤。你速去追查崖州往中京沿路諸佛寺,一年以來可有枉死之僧人——此處已近中京,他既然對大和尚動了殺心,大和尚應當不是他第一個獵物。” 胡劍雄搖頭,“宮中和諸王府內眷無不信佛,秦沈以拿了度牒的僧人身份出入,倒真是不顯山不露水——難怪趙夫人成了秦沈掌中獵物。甚么雪中撿人回家,甚么遠親,全是謊言。” “不止趙夫人,定然還有其他人——”穆遙沉吟一時,復又搖頭,“罷了,不必再查了。”便往里走,“安排車馬,即刻啟程。” 穆遙入內室,齊聿已經醒來,靠在榻上凝望虛空出神。穆遙走到近前,伸手打一個響指,“在想什么?” “我在想——黃金千兩,從哪里尋來?”齊聿扯出一點笑意,“我沒有這許多銀錢。” 穆遙撲哧一笑,“那你怎么敢就胡亂應允秦沈?” “我那時為了離開王庭——什么手段都試過。”齊聿湊到近前,傾身伏在穆遙膝上,“不過是空口許諾,在那時于我來說,根本不算一件事。” “哦?”穆遙翹起嘴角,“你真的沒有想過,可以回中京同穆遙郡主借銀嗎?” 齊聿伏著,無聲微笑,輕聲道,“許是想過的——” “那你現在要不要借呀?” “不。”齊聿搖頭,“不借。” “那又為何?” “因為……我還不上。”齊聿輕聲道,“我早說過,要與你為奴,哪里尋來銀錢還與你?” 穆遙后知后覺想起還有“為奴看馬”這一件舊事,稍一琢磨道,“我這有一個極好的生錢之道,想不想知道?” 齊聿便翻轉過來,仰面看著她。 穆遙正色道,“北穆王府什么都有,唯獨缺一王君,我意托與公子,公子若愿意,黃金千兩,權作聘禮。” 齊聿眨一眨眼,不發一言。 “怎么?” “不。”齊聿撐起身體,移到榻上側身躺下,留一個后背與她,“我不配——你讓我與你看馬就是。” 穆遙早有預料,半點不生氣,“齊聿,你且想清楚,你今日不肯,日后北穆王府迎王君,你要與他看馬嗎?” 齊聿仍然不肯吭聲。 穆遙懶怠理他,出去看著套了車,斥退從人,拖著齊聿登車。臨行前自己出去同老僧道別,“多謝大和尚收留,日后大和尚寺中香火,連同圓覺大師的法度寺,由北穆王府供養。” 老僧合什低頭,“阿彌陀佛。春茶已奉與車上,殿下帶回西州,留與王君慢慢吃。” 穆遙同老僧作別。車隊啟程,漸行漸遠。穆遙一直看著老僧人影不見才退回車中。齊聿靠在車壁上,指尖把玩著茶葉匣子,問她,“誰是王君?” “管他是誰,總歸不是你。”穆遙哼一聲,“齊聿,你是與我看馬之奴,是我府上齊虎小公子之開蒙教書匠,做好這兩件,旁的事你休問,你管不了。” 齊聿面色微白,“穆遙,你是不是一定要一個王君?” “不然呢?” “若我說不行,你不能有王君——” 穆遙漸漸來了興致,饒有興味地望著他,“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齊聿低著頭,久久仿佛下定決心,移到穆遙身前,堅決地望著她,“你答應過——” 穆遙皺眉。 “要答允我一件事。”齊聿直起身體,俯身慢慢湊到穆遙唇邊,輕觸一下,“我想好了——” 穆遙一滯,還不及說話,已被他抬手掩住,下一時唇上微涼,有冰雪一樣的觸感,男人微弱的聲音如同下蠱,貼在她耳畔道,“穆遙,你不能有王君……也不能有旁的人——你只許同我這個看馬之奴,開蒙之教書匠在一處。” 穆遙被他親得意亂情迷,匆忙道,“不行……你這是在賴皮——換一件。” “好。”齊聿應一聲,只覺眼前發黑,續不上力,好一時勉強道,“那換一件——許我與你賴皮,一輩子。” 穆遙被他逗樂,“你可真是——好生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