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譽含淚聽著，點點頭，最后在母親的注視下，背著包離開了家。

    就像是他每一次去遠行那樣，母親都在身后望著他的背影。

    這一次，他要走很遠很遠的路，再不能回來了。

    奚舒這次沒有哭，笑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她希望他下輩子投個好胎。

    “mama。”康康走過來牽住了奚舒的手。

    奚舒低頭抱住康康，她已經(jīng)清醒了，在兒子的遺體送回國的時候，她整天渾渾噩噩，她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覺得兒子還活著。后來他真的回來了，只不過是小時候的樣子。

    奚舒知道這不對，可是她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后來奚譽回來后，她說這是鄰居家的小孩，康康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就少了，總是躲起來。

    奚舒捧著他的小臉說：“哥哥走了，以后只有我們了。”

    守護者忽然說：“康康的臉變了！”

    剛剛幾乎和奚譽小時候一模一樣，現(xiàn)在卻只是相似而已。

    虞秋皺眉說：“這應(yīng)該是奚舒的心態(tài)變了，執(zhí)念是她所化，跟著她的心情來，她以前執(zhí)念是她的兒子，現(xiàn)在她放手讓奚譽上路，康康也會跟著消失，但如果賦予康康另一種身份，他會留下來。”

    守護者長長嘆了一口氣。

    虞秋又說：“但按照玄學(xué)條例，他這種情況要上報，注冊登記后領(lǐng)一個身份證，否則算黑戶。”

    虞秋沖著豐厚報酬也要把事情辦妥，于是把情況和奚舒說了。

    奚舒雖然因為之前的丈夫討厭道士，但大是大非還是拎得清的，立刻問了虞秋詳細的情況。

    虞秋說：“我等會把你的事情和管理員說一下，讓他們過來給你辦手續(xù)。”

    她這邊剛拿出手機，忽然感覺到墻角的位置有些不對。

    穆君巖也覺察了，轉(zhuǎn)頭朝旁邊看。

    這時候，墻角處有陰氣一縷又一縷地漫出來，隨后一只小手從墻壁里伸出來，很快是頭和身體。

    是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孩，他的臉慘白慘白的，嘴唇發(fā)紫，一雙黑色的眼瞳幽幽地望著屋子里的人，他的視線在幾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極快地朝奚舒的方向爬過去：“媽……mama……”

    尖尖細細的嗓音聽得人頭皮發(fā)麻，但有種奇異的力量，想讓人對他敞開懷抱。

    在奚舒受到影響的時候，康康立刻搶先一步擋在奚舒的面前：“這是我mama！”

    響亮的童音立刻喚醒了奚舒的神智，她立刻收回了腳，有些驚恐地望著地上朝她爬來的小孩。

    這小孩身后，又陸陸續(xù)續(xù)鉆出幾個小孩，有大有小，但都不超過十歲。

    他們一沖出來，齊齊地都朝奚舒叫“媽”。

    奚舒被突然多出來的兒子們驚呆了，無措地望著虞秋。

    虞秋上前一步，擋住這些小鬼：“你們媽不是在隔壁嗎？進錯房間了。”

    一個年紀(jì)大些的小鬼說：“不想再讓她當(dāng)媽了，天天和我們搶吃的，還總是讓我們做這個做那個，我們想要她當(dāng)mama！”他指著奚舒說。

    其他小孩也眼巴巴地瞅著奚舒。

    虞秋：“這不行，超額了知道嗎？她一個人不能養(yǎng)那么多鬼小孩。你們的媽是誰？給你們上戶口辦身份證了嗎？”

    一個咬著奶瓶的小鬼滿臉茫然：“鬼也上戶口嗎？”

    虞秋：“當(dāng)然。看你們的樣子是你媽非法養(yǎng)鬼，不符合規(guī)則，你們可以告她，讓她賠錢。”

    脖子上戴著一枚銅錢的小孩問：“賠我們多少錢？”

    虞秋問他們被養(yǎng)了多少年，每一個人幾乎年限都不同，最長的有十年，短的也有三年了，虞秋給他們算了一下，最高的要賠償四十萬了。

    銅錢小鬼立刻拉著其他小鬼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再抬起頭的時候，他們一起說：“讓她賠錢！”

    虞秋拿出電子表格，幫他們錄入身份信息，然后傳到玄門管理員那邊。

    沒多久，就有人上門了，來的還是熟人，是張至靈和方景。

    方景一見到虞秋就特別激動：“飛升道長，我?guī)煾刚f見到你后一定要請你到我們道觀去喝茶，他想和你好好請教雷法。”

    當(dāng)初去鐘樓，方景師父因為拉肚子身體不舒服沒跟過去，后來聽方景回來一描述，悔得腸子都青了，臨走前把自己徒弟扔到h市道協(xié)任職，就是想讓他多和虞秋接觸。

    方景也歡天喜地答應(yīng)了，上任沒兩天，果然得到了和虞秋見面的機會，于是方景立刻搶著過來了。

    虞秋聽說天棲觀的齋飯在s市是一絕，欣然答應(yīng)：“好啊，等有時間我去s市看你師父。”

    兩人說話的時候，張至靈找出他們帶來的一堆資料，對奚舒說：“你的情況有些特殊，以前沒出過這樣的事，我們會把你的事情寫入史料，道協(xié)也會給你相應(yīng)的補償，每個月給你們500元的補助費，逢年過節(jié)還會有人送禮物上門，如果有問題，可以撥打我們的專家熱線，會有專門的人給你們解答疑惑……”

    奚舒對這些不是很在意，但她沒想到道協(xié)會這么人性化，對他們也多了一些好感。

    虞秋在旁聽得比奚舒本人還動心，忍不住問：“終身制的？”

    張至靈點頭。

    虞秋在心里和守護者嘀咕：“待遇這么好，我都想把你交出去了。”

    “！！！”

    守護者：“你冷靜。”

    虞秋羨慕地看著奚舒在合同上簽字。

    等把她這邊的手續(xù)辦完后，張至靈把資料放入檔案袋，轉(zhuǎn)頭去看旁邊的七個小鬼。

    這時候方景依靠他的小零食在小鬼們的嘴里套了不少話出來。

    比如他們的媽本名叫李小愛，正是虞秋之前見過一面的李女士，李小愛今年四十五歲，看起來像是三十歲的人，她非常喜歡保養(yǎng)，對她的身體很關(guān)注，不過之前很被她看重的美容店被封了，李小愛很暴躁。小鬼們終于受不住她，進行了大膽地重新認(rèn)媽活動。他們相中了隔壁的奚舒，與李小愛只愛自己的性格相比，奚舒簡直不要太好了！

    而且康康的出現(xiàn)也和他們有些淵源，因為小鬼陰氣重，泄露一部分到了奚舒家，和她執(zhí)念相融，生成了康康。

    這就是愛孩子的表現(xiàn)！小鬼們非常渴望這種感情。

    但奚舒絕對不能養(yǎng)他們，一是規(guī)矩擺在那里，二是奚舒只是普通人，這些都是夭折而死的小孩，鬼性格偏激，小鬼更難纏，一個弄不好就容易有生命危險，更何況還是這么多小鬼。

    張至靈和他們把情況說明白了，到了隔壁去敲門。

    虞秋也對這個李小愛有幾分好奇，到底是怎么搞的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樣。她當(dāng)初進汪可晨家的時候，虞秋第一眼以為是哪只鬼敢在有鎮(zhèn)宅符的情況下進門，后來發(fā)現(xiàn)她是人，只不過陰氣纏身，一身污穢之氣。

    于是黃大仙在她走后瘋狂清理家。

    穆君巖也跟了過來，只有奚舒沒這個心情湊熱鬧，還是在家?guī)Э悼怠?/br>
    張至靈敲了一會門，里面很快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女聲：“誰啊！”

    張至靈：“查戶口！”

    李小愛在里面喊：“我家只有一個人！”

    不過她雖然這么說著，還是躡手躡腳地靠近門口，她自以為腳步放得很輕，但在虞秋這些耳聰目明的人面前，實在有些不夠看。

    張至靈知道李小愛正趴在門口觀察他們。

    他說：“請開門。”

    李小愛沒吭聲。

    張至靈盯著門鎖，忽然抬手掐訣，小聲念了一段咒，隨后門鎖應(yīng)聲而開。

    門后偷看的李小愛嚇個不輕，連忙后退，退了幾步后又色厲內(nèi)荏地喊起來：“你們是什么人，我報警告你們私闖民宅！”

    她的視線在幾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看到張至靈和方景一身道士服，本能地畏懼和心虛，到了穆君巖的時候露出一點垂涎來，再到虞秋，立刻心火上涌，跳起來指著她說：“是你！是不是你讓人把美容店關(guān)了！”

    那天晚上離開汪家后，第二天她再去美容店的時候，發(fā)現(xiàn)美容店已經(jīng)被國家有關(guān)部門強行關(guān)閉，老板也被帶走了。她買的一瓶藥很快吃到了底，現(xiàn)在沒有藥丸在，身體狀態(tài)又下降了，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女人。

    盡管對方?jīng)]有露出全臉，但李小愛從她露出的脖頸來猜測，對方很年輕。這是她最羨慕的東西，時間還沒有在這個年紀(jì)的女孩身上留下痕跡。

    虞秋認(rèn)真盯著她的臉，忽然說道：“我發(fā)現(xiàn)你比之前多了兩道福氣。”

    虞秋說得正經(jīng)，又之前被汪女士叫大師，李小愛有些信了：“真的？”她下意識地摸上了自己的臉，是做法管用了嗎？

    正這么想著的時候，虞秋說：“福氣紋，看著和藹了不少。”

    李小愛：“………”

    她驚恐地跑回去找鏡子。

    其他人也順勢進門，一來到里面，立刻嗅到一股怪味道。

    方景皺著眉：“這什么味？”

    張至靈說：“有一點血腥味。”

    那味道是從廚房傳來的，灶上的燃氣開著，上面架了一口小鍋，味道正是從這里面?zhèn)鞒鰜淼摹?/br>
    方景手快，最先掀開鍋蓋，看到了里面血rou模糊的東西，十分惡心，尤其一掀開鍋蓋，味道肆無忌憚地跑出來：“這是什么rou嗎？”

    穆君巖走上前，只一眼后嫌惡地移開視線：“這是紫河車。”

    方景年紀(jì)小，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車？”

    這時虞秋慢慢悠悠地接聲：“就是胎盤。”

    方景：“…………”

    方景臉綠了，同綠的還有張至靈。

    虞秋說：“我看過小道消息，有人為了美容吃胎盤，黑市上不少賣這東西的。”

    張至靈指著灶臺：“方景，你把火關(guān)上。”

    方景一臉拒絕，但還是捏著鼻子關(guān)上了灶上的火，把鍋蓋重新蓋實。

    張至靈和方景在李小愛家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了很多可以下咒的道具。

    李小愛大概沒想到她會被自己養(yǎng)的小鬼們舉報，這些東西根本沒藏著，全都擺在明面上。

    方景把這些罪證都收起來，張至靈幫忙登記，找到了照鏡子的李小愛。

    李小愛看到他們把自己的東西都收起來，拿起電話就要報警，張至靈慢吞吞地掏出一個證件：“你的情況，我們有權(quán)把你先抓起來。”

    李小愛看到了那是蓋著公章的證件，他們確實有權(quán)利辦了她。

    李小愛強硬的態(tài)度立刻軟和了，她擠出一絲笑來：“我只是比較喜歡這些，自己弄來玩的，不犯法吧？”

    虞秋點了點李小愛身邊的空位：“你養(yǎng)七個小鬼是要召喚神龍嗎？”

    李小愛：“………”

    她受驚地朝自己身邊看了看，忽然意識到這些道士和她之前遇到的那種騙子不同，他們真的能看到她養(yǎng)的小鬼！

    虞秋看她的反應(yīng)笑了：“你沒開天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