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礙他在此刻略勝一籌。

    他稍微強過竇清一些，卻也沒覺得特別高興——可能是方央央轉(zhuǎn)身進屋時的背影沒有半點猶豫，對他也從來客氣禮貌，不給任何浮想聯(lián)翩的空間。

    燕風(fēng)及看了他一眼，很淡地垂了垂眼睫，似乎是笑了一聲，“在事情發(fā)生前，我從來不知道她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不過是事實陳述，竇清卻像是被重重踩了一腳般，陷入了沉默中。

    燕風(fēng)及繼續(xù)說：“她和你在一起，是喜歡你什么？”

    一句一句，平鋪直述。

    燕風(fēng)及不是刻薄冷峭的性子，這幾句話也說得頗為克制，還帶了點自省般的困惑，像是想從他那里得到答案，以此多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能讓方央央多喜歡他一些。

    然而，追根到底，這幾句話說得讓人背脊一冷，發(fā)寒般戰(zhàn)栗。

    在末世來臨前，竇清和西池大學(xué)許多學(xué)生一樣，知道校園內(nèi)的風(fēng)云人物燕風(fēng)及、孟子昭……風(fēng)評極好，家世優(yōu)秀，他見過許多青年在私底下提起他們，口氣艷羨或傾慕。

    他從來不是這些天之驕子中的一位。

    竇清曾經(jīng)低到塵埃里，他靠著社會福利艱難地讀書生活，靠著力學(xué)篤行、好學(xué)不倦，才有這樣的機會和他們這樣的天之驕子們在同一個校園打照面。

    家世優(yōu)秀，天賦卓越的燕風(fēng)及；富埒陶白，人緣極佳的孟子昭……

    他們每一個都比他優(yōu)秀，在出身上就強過竇清幾百倍。

    方央央為什么喜歡他？

    竇清當(dāng)然疑惑過這個問題，他小心翼翼，卻從沒有敢于試探過她的真心，只掩耳不聽，一心鉆進她給的溫柔中，滿心陶醉、幸福驕傲。

    他平靜地與燕風(fēng)及對視。

    然后，青年微聳了下肩頭，斂下所有不妙的情緒，笑著說，還帶點過分的尖銳：“也許她不喜歡你這款。”

    “她剛好喜歡我這樣的。”

    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孩子氣、近乎可笑的炫耀，竇清瞇了瞇眼，得意洋洋地道：“她超愛我的。”

    燕風(fēng)及被他坦率耿直的回答弄得一愣，他沒有話可以回應(yīng)，就連皺眉都顯得有點多余——仿佛是被他的語氣激得情緒低落般，那樣的嘴臉太過嫉妒、太過丑陋。

    “……”

    沉默，還是沉默。

    他們在一刻后聽到方央央喚著竇清的聲音，透著惑然，“怎么還沒進來？”

    青年朗聲答：“好，馬上進來。”

    他用極其驕傲的眼神睥睨了燕風(fēng)及一眼——只有自信被愛著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模樣，燕風(fēng)及知道他是在炫耀，偏偏他半句話都說不出口，因為那炫耀的權(quán)利是方央央施于的。

    他看著鐵門關(guān)合。佇立在門口半晌，才離開。

    ……

    竇清在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情緒有點繃不住，泄出了從沒展露在燕風(fēng)及等人面前的自慚形愧。

    他腦中還殘留著燕風(fēng)及那一句：“她和你在一起，是喜歡你什么？”

    說時不帶刻薄，在腦中翻轉(zhuǎn)數(shù)回，才能品味到那種奇妙的譏誚。

    竇清單手關(guān)上門，抬起臉時，已經(jīng)收斂好所有自卑，他笑著看向方央央，她抱著熱水袋，一副沉思模樣，直到他走近時，才給了他一抹笑意：“你和他說了什么？”

    “沒什么，就隨便聊聊天。”

    竇清輕而易舉地撇開這個話題。他伸手摸了摸那個熱水袋，覺得溫度不夠熱，想著要去給她重新插電熱一回，方央央攔下了，她有話要對他說：“說起來，你還記得我們交往那一天嗎？”

    舊事重提，讓竇清一悚。他的情緒變化也讓方央央感到莫名，因為靠的很近，那一瞬間的顫抖，被她認(rèn)作是天冷打戰(zhàn)，她笑瞇瞇地伸手拍拍他的手背，軟聲軟氣地安撫：“好了，誰讓你在外頭待了那么久，冷了吧？”

    他有點不安地挪動了下，焦灼又期冀般，等待她的下一句話——她要說什么？是后悔和他交往了嗎？又或者，是他還不夠厲害……燕風(fēng)及在農(nóng)業(yè)項目組中的形勢大好，幾乎全組的木系異能者都抵不過他一人在異能上的強度。燕風(fēng)及的存在無法替代，不像是他的“冰系異能”，只不過在武力上突出鮮明了些。

    他滿腦子跑火車，想法亂糟糟。

    然后，下一秒鐘，竇清聽到了她天賜般悅耳溫柔的問詢，帶了點尷尬與難為情：“你當(dāng)時怎么會在那里刷考研題呀？”

    有腦子的人想一想都能知道，刷考研題的最佳場所是圖書館、自習(xí)室，或是無課空閑的公開教室，哪有人會在戶外刷考研題呢？

    竇清懵了一下。

    他脫口而出：“因為你在那里。”

    方央央也愣住了。

    她原本語氣中帶的幾分難為情，原來不是她真的自作多情。

    “穿書”后，生死攸關(guān)，她忽略掉了很多沒有放在心上的細(xì)節(jié)，直到今天重翻記憶，才察覺出不對勁。

    他就在她的身邊，周身縈繞著冷淡而清新的，獨屬于“冰霜”的氣味。是他的異能帶有的獨特氣息，很多時候，方央央能在人群中靠熟悉的氣味辨別出他的蹤影。

    那些久久藏在心里，從未真正說出口的秘密——在末世前，竇清絕無勇氣親口說出，他說，“我知道你要參加農(nóng)學(xué)研究社團的秋季播種活動，所以……”

    所以，像個笨蛋一樣，在戶外刷著考研題。

    方央央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竟沒敢再追問他當(dāng)時究竟有沒有把心思放在刷考研題上。

    他臉皮薄，現(xiàn)下耳廓已經(jīng)浮起淡粉，不敢看她了。

    好半天，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樣啊。”

    那些從未言說過的“暗戀”，在今時今日，悄然地掀開。

    她沉默下來，他也像是陷入了一場自我糾結(jié)——片刻后，他輕輕碰了她的手背一下，方央央朝他看去。

    竇清的耳廓還是紅的，他眸中閃爍，然后，勇敢地問：“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

    他對她這樣說，懷著幾分對己輕賤，并不抱幾分期望。

    下一刻，他的眼被她伸手蓋住，一個很溫暖、柔軟的唇瓣落在了他的唇上，花兒一樣，烙下了春日的印跡。

    命運偏愛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