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沒有問江為是怎么知道盧枝在這里的，沒必要，反正他都已經知道了。

    “嗯。”江為沒否認。

    “你為什么喜歡她？”

    宋初沒有問江為別的問題，她只想知道這個，算是替盧枝問一下，她不覺得盧枝問過他。

    元旦那天江為的表白很突然，后來事情一團糟，她現在還沒有仔細地問過盧枝。

    樓梯間沒開燈，一片昏暗，只有門外的光從門玻璃透進來，明暗交織在一起。

    江為低著頭，宋初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是他渾身上下的那種緊繃的情緒她卻感受到了。

    “對我來說，他就像是渾身都發著光的女孩，連指甲都是發著光的。”

    江為輕笑，手中拎著奶茶的手微微收緊。他知道宋初并不明白他說的話的意思，或許會覺得他是在胡言亂語，但是那又怎么樣呢。

    “喜歡需要理由嗎？”江為抬頭。

    宋初猝不及防間突然和江為對視。

    在這一瞬間，她從江為的眼睛里看出了很多的情緒，很復雜，但是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江為沒有撒謊。

    對啊，喜歡需要理由嗎？

    她甚至是突然覺得江為其實和盧枝是一類人，只是他們兩個人的表達方式不一樣罷了。

    “你看她可以直接進去，她不會不高興的。”

    江為搖了搖頭，眉眼間舒展開來，他還是不打擾她了。

    “奶茶你幫我帶給她吧，別說是我買的，就當我今天沒來過。”

    他還是沒有勇氣走進那間病房。

    -

    盧枝正和臨床王阿姨聊天，隨后便看見了推門進來的宋初。和上次不一樣，她的手中沒有拎著保溫桶，而是拎著一杯奶茶。

    “奶茶！”

    盧枝眼神亮了亮，立馬從床上下來。直接接過宋初手中奶茶，撕開吸管的包裝。

    “茉莉奶綠加奶凍半糖！”

    盧枝喝了一口，脫口而出。

    “是我喜歡的。”

    自從這家店在學校那邊開業了之后，她經常去喝，幾乎喝遍了這家所有的果茶，至于奶茶，她只喝這一款。

    不過這杯是常溫的，她不大喜歡常溫的。

    喝了幾口突然感覺不對勁兒，捧著奶茶的手頓了頓，眼睛眨了眨。這個奶茶...之前是不是誰給她買過。好像當時買的也是常溫的。

    盧枝記性不差，自然是想起來了是誰。

    低著頭喝奶茶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沒有人發現。

    片刻，抬頭多看了宋初幾眼。

    “你不是說不讓我喝奶茶嗎？”

    盧枝看著宋初的眼神中帶著隱約地打量，似乎是在辨別她接下來的話有沒有撒謊。

    “偶爾一次，下不為例。”

    宋初沒多說，言語模糊，那人不讓她告訴盧枝。

    “你真好。”

    盧枝沒追問，而是接著心滿意足地捧著奶茶喝。

    宋初拉開一個椅子坐下，看著滿心歡喜地喝著奶茶的盧枝。自己在心里組織了很多語言，還是不知道應該怎么和盧枝說。

    她確實是有私心的，她希望盧枝能找到一個喜歡她的，并且能照顧她的男孩子，比如像江為那樣的。但是這對于江為來說是不公平的，盧枝或許并不是一個能陪伴他到老的人。

    但是她總歸是向著盧枝的。

    “你最近有聯系江為嗎？”

    盧枝因為宋初的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捧著奶茶的手突然頓住了。沒有抬頭，只是下意識地兩個手指甲湊在一起摩擦。

    “怎么了？”

    宋初看見了盧枝的動作。

    她每一次心虛的時候，總是會扣自己的手指甲，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這次盧枝的手指甲很干凈，因為住院的原因，手指甲已經卸了。或許盧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很明顯。

    盧枝對江為也是有好感的，這個宋初是確定的。如果她沒有確定，是不會替江為把奶茶送進來的，她直接就將江為趕走了，并且威脅他不許再來。

    高中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但是江為在盧枝那里是不一樣的，所以她不會自作主張。

    “你從小到大就只會委屈自己。”

    從小到大，盧枝一直都在受委屈。

    小時候生病的時候父母離婚，撫養權誰都不想要，無奈之下判給了她父親，后來盧枝滿十八歲上大學之前自己獨立了一個戶口本。

    她看著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每每遇到什么選擇的時候，優先權一定是被她讓給了別人，因為她總覺得自己不配。

    “記得我們之前看過一個電影，名字我忘記了，但是情節我記得很清楚。”

    “電影中的男主角明明和青梅竹馬的女主角更加相配，無論是從家世相貌還是能力，沒有哪一對兒比他們更相配，但是男主角就獨獨喜歡上了一無所有的女主角。”

    “你和我說是因為編劇就是這么寫的，現在的人都喜歡看這種情節。”

    “這我不可置否，但是你想沒想過，有一種可能，是真的存在愛的。”

    “女二號再怎么和男主相配，但是他們不相愛，沒有愛。”

    “男主角就是喜歡上了那個一無所有的女主角。”

    “愛情這種東西，本就是沒有什么原則和規則的。”

    “因為在某些時候，對于某些人來說，有愛就已經足夠了。”

    明明宋初這些話里面完全沒有提到江為的名字，但是兩個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明白這些話的意思。說的就是江為和盧枝。

    “但是他很好啊。”盧枝輕笑。腦海中全部都是江為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這個人想要加我的微信都小心翼翼地怕我不開心，他會給我打傘，為我擋雨，陪我吃螺獅粉，給我整理衣服，也會在我不開心的時候給我買奶茶。”

    “還特意買常溫的。”

    盧枝說著，看了一眼自己還捧在手中的奶茶。

    “他甚至會因為自己表白被我拒絕了而向我道歉。”

    “明明他什么都沒有做錯。”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他這么好的人呢。”

    捧著奶茶的手緊了緊。盧枝的視線轉向窗外，太陽還掛在天上，但是天空中卻飄起了小雪，隨著風被吹到了窗玻璃上，然后緩緩墜下，有的則附在玻璃上，化掉。

    “就是因為他太好了。”

    盧枝苦笑。

    “我不能耽誤他。”

    “他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

    她從小心思敏感，早就發現江為喜歡她了。那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她比誰看得都清楚。

    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奶茶。

    “這個是他買的吧。”

    宋初沒想到盧枝能猜到。

    但是下一秒盧枝便解答了宋初心里的疑惑。

    “茉莉奶綠，加奶凍，半糖，常溫。”

    “他上次給我買的就是這個。”

    也只有他會給她買常溫的奶茶。

    “對他好點，別給自己留了遺憾。”

    宋初最后的這句話一直在盧枝的耳邊環繞。直到晚上躺在病床上，伴隨著臨床阿姨淺淺的呼吸聲，腦子里面的聲音依舊是沒有停歇，循環往復。

    盧枝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床，穿著拖鞋走到了窗邊。

    站在窗邊可以看見北邊的大海，可以看見遠處的漁船以及燈塔那若隱若現的燈光。房間暖氣開的足，和窗外的冷空氣冷熱交替，玻璃上形成了厚厚的一層霧氣。

    盧枝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窗上的霧氣。

    然后整個臉都貼在窗玻璃上。

    玻璃冰涼，溫熱的臉蛋一貼上去瞬間被凍得發白。

    盧枝沒有任何的反應，將雙手也貼在了窗玻璃上。

    醫院東面是濱海廣場，她住的樓層位于高層，可以看見旁邊的濱海廣場。

    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向她道歉。

    病情嚴重的那幾年，也不是沒有過埋怨命運不公，她到底是做錯了什么？

    后來時間久了久釋懷了，甚至麻木了，習以為常了。

    之前青春期的時候讀張愛玲，記得她有這么一句話：“愛是一生的磨難，但不愛是一生的遺憾。”

    本以為人生就這樣了的時候，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像一道光。

    他的出現讓她開始想活了。

    她想活了，不想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