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控制住你的向導素 第22節
未知的異種,只有被抹殺的命運。 等第二波槍響徹底停止,前方的作戰人員也開始陸續返回。 車隊沒有重新出發。 簡單的指揮會議之后,通訊車開始忙碌地下達第一個安營指令,依舊是信號微弱下斷斷續續的充滿了雜音的刺耳播報:“請后勤人員前去整頓現場……請后勤人員……前去整頓現場……其他人全體下車,今日行程到此結束……我們將在此地度過一夜……重復,請后勤人員……” 應奚澤推門下車,陸陸續續有接到指令的后勤人員從他的身邊匆匆跑過。 卓宇這位七組的專屬后勤人員并不需要參與這種基礎任務,仿佛沒聽到通訊般翹著二郎腿在駕駛座上擦著他的狙擊槍。 動作徐緩又溫柔,臉上沒有半點之前的笑意,仿佛可以借此忽略掉剛才那些槍聲帶來的不悅。 應奚澤不得不承認宿封舟的安排是對的,像卓宇這樣子的軟心腸,確實并不適合七組這種刀尖舔血的生活,遠離作戰重心的后勤已經是最合適的位置。 應奚澤久久地站在風口。 雖然距離作戰地點相距甚遠,風中帶來的隱約的血的氣息依舊讓他忍不住地皺了皺眉。 具體的傷亡情況還在清點,很快就可以統計出這次異形潮抗擊過程中的犧牲人數。 應奚澤稍稍地緊了緊自己的領口,也不想在這種過分空曠的區域中繼續多待。 正想另外找個地方,無意中一抬眸,恰好捕捉到了不遠處的那一個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地在跟其他人拉開距離,宿封舟就這樣獨自一人蹲坐在碩大空地中的巖石上。 經過了剛才的激戰,他一身還沒風干的墨綠色粘稠血液。 防護手套脫下后就這樣被隨意地扔到了腳邊,手里捏著一根薄荷煙,吞云吐霧之間整個人微微模糊了視野,仿佛可以借此驅散一些身上所殘留的血腥氣。 剛才的那些槍聲不知道有多少是他的親手cao作,配槍隨意至極地插在腰間,被旁邊的金屬刀刀鞘襯托的愈發森然。 應奚澤難得地有那么一瞬的走神,然而哨兵的敏銳讓宿封舟很快就感受到了這份淡淡的打量,抬頭看來,在來不及收回的注視下頓時四目相對。 雖然是這么昏暗的光線,應奚澤依舊留意到這個男人的眉眼似乎比進入地窟之前更多了幾分的猩紅。 就像是旁邊的那匹黑狼,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陰戾的危險氣息。 這讓應奚澤想起了兩人在“事故”現場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情景。 他邁開了腳步。 穿過來往的忙碌人群,朝宿封舟的方向走了過來。 有這么一霎那,應奚澤仿佛看到對方捏著煙頭的手指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宿封舟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應奚澤走到了他的跟前。 “我沒……” 到了嘴邊的“事”字沒有出口,應奚澤已經垂眸看向了他身邊的精神體:“狗子不錯。” 宿封舟的嘴角微微一抽:“……不是狗,它是黑狼。” 應奚澤不置可否:“純紅色的眼睛,長得挺別致。” 黑狼下意識的就要開始搖尾巴,被宿封舟掃過去的一眼強行鎮住。 隨后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臉上忽然浮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怎么,喜歡嗎?” 應奚澤終于將視線挪到了宿封舟的身上,溫吞地打量了一圈:“據我所知,人類眼睛長期猩紅的狀態是一種病,如果宿隊有需求的話,出去后我可以幫忙聯系一下學醫的朋友,讓他給你配上一些日常用藥。” “哦?”宿封舟不怒反笑,“我還以為應老師這種科研專家應該樣樣精通。” 應奚澤聽出了語調中的揶揄,還以一笑:“所有醫療相關的設備中,我最熟悉的大概就是拆解組織部位用的解剖刀了,宿隊要試試?” 宿封舟似笑非笑地將臉往他跟前送了送:“你想,從哪里試?” 應奚澤沒再回答,微微側身不疾不徐地從宿封舟的身邊繞過,然后在旁邊的黑狼跟前蹲了下來。 精神體的身上多少也感染了剛剛作戰過程中殘漏下來的血腥氣,但是在看到應奚澤靠近的時候已經開始友好地吐了吐舌頭,一時間忘記了宿封舟剛才那樣警告的視線,到底還是本能地搖起了尾巴。 隨著頻率的越來越快,逐漸地搖成了一副螺旋槳。 “……”宿封舟忍了忍,到底還是沒有去教訓這只表現得頗為吃里扒外的黑狼。 直到應奚澤伸出了好看的手指輕輕的揉了揉狼頭上的絨毛,讓他下意識用寬大的手掌按住了自己的前額,在與精神體鏈接中產生微妙的觸感下,緩緩垂了垂眸。 也是在這個時候,余光處有一條銀白色的小蛇從應奚澤的脖頸后方探出,朝著黑狼的方向輕輕的吐了吐信子,表現得好奇又警惕。 宿封舟:“。”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應奚澤的精神體。 這種看起來情感淡漠的冷血動物,竟然讓人覺得有一些可愛。 然而思緒也不過只是這樣短暫地浮起了一瞬,宿封舟隨著脖頸間隱約的燥意,逐漸將頭垂地更低,將煙送到嘴里狠狠地猛吸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接觸毛絨生物的緣故,應奚澤開始揉弄起了黑狼的下巴,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宿封舟胸膛里的心跳愈發分明起伏。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頜,忍不住地在心里暗罵一聲。 總覺得這些帶有冷靜劑成分的薄荷煙,對他而言似乎越來越失去了效果。 應奚澤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宿封舟的窘迫,擼狼擼的相當認真。 周圍時不時有忙碌的人經過。 頻繁有探究的視線落在兩人之間,也夾雜著很多的驚訝,但朝這個方向靠近的依舊始終只有身在畫面中的應奚澤一個。 所有人都知道,剛剛品嘗過戰斗快感的宿封舟本身就十分危險。 剛才跟異形作戰的兇殘畫面也還歷歷在目,即便對他嚴守前線的勇猛非常感激,卻也避免不了地產生抗拒與警惕。但凡看過他作戰風格的人恐怕都會震懾于那種近乎癲狂的撕裂與宣泄,堪稱限制級影片的殘暴程度,足以讓所有親眼見過的人對他望而生畏。 宿封舟顯然也習慣了所有人對他的這種態度,所以才故意挑選了一片跟其他人拉開距離的空地。其他各個小隊的作戰人員也在本能地跟他保持距離,如果不是應奚澤突然對毛絨絨的黑狼產生興趣,這樣獨自蹲坐著的畫面看起來無疑相當的孤獨。 但是孤獨,其實才是結束作戰后的宿封舟身邊,最常見的姿態。 正是因此,手持消毒清潔設備的慎文彥才想著要去給自家老大送溫暖。 結果遙遙一眼看到的卻是完全不同于想象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在旁邊的人手臂上擰了一把:“疼不疼?” 小劉倒吸了一口冷氣,在飛來橫禍下眼淚直飆:“慎哥你又發什么瘋?” “我也覺得自己瘋了。”慎文彥久久地看著原本高冷的黑狼搖得風生水起的大尾巴,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或者說是我還沒睡醒嗎,我怎么感覺老大的狼好像……狗化了!?” 小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慎文彥指的是什么,過分震驚下同樣表演了一個瞳孔地震:“出、出大事了!老大這不會是被感染異化了吧!” 他正要轉身去叫人,被慎文彥一把拽了回來,一副過來人的調調:“行了,能有點眼力勁嗎?老大那哪里是被異化了,明明就是進化了。” 小劉愣住:“啥進化?” 慎文彥搖了搖食指:“你還小,不懂。” “怎么就不懂了!”小劉還想追問,遠處的腳步聲拉去了他們的注意。 前去清理現場異化者的后勤人員已經全部返回。 隨著各隊以最快的時間進行了一下傷亡匯總,統計結果很快公開——在這一波異形潮抵御的過程當中,現場犧牲3人,異化感染后被同伴擊斃10人。 總計占了全隊人數的十分之一。 無疑已經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比例。 宿封舟留意到應奚澤朝著堆砌異化者尸體的方向看去,回想起剛才被自己開槍擊殺的幾名異化者,緩緩的抖了抖煙頭:“怎么,覺得殘忍嗎?” 應奚澤搖頭:“不,只是覺得可憐。” 宿封舟倒是沒想到應奚澤會這樣回答,微微錯愕了一下后仿佛聽到了有趣的事,勾了勾嘴角:“倒也沒錯,明明都已經順利抵御了異形潮,卻是因為運氣不好遭到了感染,最后不得不被并肩作戰的戰友親手擊殺。不管怎么看,過河拆橋的做法確實有些太過明顯。” 說完,他似乎又覺得確實很有意思,低低地笑了一聲。 宿封舟拍了下大腿從蹲坐的姿勢站了起來,本以為這個話題可以就此結束,卻聽應奚澤又緩緩地開了口:“你錯了,我并沒有覺得他們可憐。對于遭到感染的異化者來說,在失去理性之前得到解脫或許才是最大的成全,體面地死去怎么都好過徹底地迷失自我。” 宿封舟:“那你說的是……” “活人。”應奚澤回眸,對上了他的視線:“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有時候活著的人或許才更可憐。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承受朝同類開槍所帶來的心理壓力,死人已經一無所知,只有活人還需要在那些不堪的記憶中,去艱難地尋求生存。” 微微一頓,他反問:“難道,不是嗎?” 宿封舟片刻間似乎有些走神,然后便挪開了眼去。 丟落在地上的煙頭在腳底下泯滅了微弱的火星,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馬上就要發飯了,回去休息吧。” 車隊攜帶的生存物資數量有限,在不清楚具體時間的地窟當中,只能借助著坐標儀器顯示的位置來預估他們的行程。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大概會是他們抵達目的地前唯一的休息時間。 吃過工作人員送來的盒飯,算是簡單地補充過了營養。 應奚澤跟其他人一樣選擇了留在車里。 從窗戶往外面看去,地窟這樣昏暗壓抑的環境似乎很適合于入眠。 遠遠地,可以看到來來去去的身影。 考慮到體力等各方面問題,這份執勤的工作主要由七組跟九組的人員進行負責。 宿封舟以身作則,時不時地總可以看到高挑的身影從余光中閃過。 也是進入到地窟后應奚澤才發現,宿封舟這位七組的組長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忙碌得多。 有敲擊的聲音傳來,車窗跟前突然間出現了一張緊貼的人臉。 不得不說,放在這樣的環境當中多少有些嚇人。 “……” 應奚澤平靜地觀察下終于認出了來人,搖下了車窗,“虞工,有事嗎?” 虞清漪從各方面來看都滿足熱辣玫瑰的一切標準,但此時此刻眉眼間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萎靡,顯然狀態不是很好。 她直勾勾地看著應奚澤,語調誠懇:“抱歉打擾了,但是……可以跟我說說話嗎?” 卓宇本是在駕駛座上打盹,通過后視鏡頗為八卦地看來,非常識趣地將蓋在身上的外套一掀:“你們聊你們聊,我剛好去外面透透氣。” 說完將車門一開,就一溜煙地跑了。 虞清漪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甚至連道謝的話都忘記說了。 這幅樣子,顯然并不符合她平日里八面玲瓏的人設。 應奚澤掃了一眼虞清漪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