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敵他 第85節
江月稠“嗯”了聲。她也確實沒做什么。 “無非。”曾憶昔刻意一頓,引起聽者的關注后,才慢悠悠地道,“也就是拉著我的手吧?!?/br> “嗯?” “說你喜歡我唄?!?/br> “……” 曾憶昔歪斜過頭,扯唇笑了笑:“你這酒后吐真言吶?!?/br> 好幾秒的時間里,江月稠都以為自己是聽岔了,但看他這表情,知道不是她耳朵的問題。 “我說過這話嗎?”她忍不住反駁。 “你沒說過嗎?”曾憶昔輕描淡寫地把皮球踢了回來。 江月稠小聲辯駁:“我不記得我說過這話?!?/br> “那你記得什么?”曾憶昔淡定入常,“看你好像很清醒啊。” 江月稠默了默,權衡利弊之后,最后認命般地來了句,“……那就說過吧?!?/br> 要是連著窗戶都給捅穿了,大家都很尷尬啊。 江景別墅都不用買了,腳趾頭都能抓出個八、九、十棟來。 明顯是對她這回復的語氣不太滿意,曾憶昔挑了下眉,強調道:“你本來就說過啊?!?/br> “……” 第41章 我是個小人。 要不是昨晚腦袋還沒昏到那地步, 她差點都信了。 這就是“倒打一耙”? 視線鎖到的地方,曾憶昔坐姿閑適,神情恣意, 撒謊后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 細瞧,他表情也不是很認真, 帶著幾分玩世不恭。 或許只是開個玩笑。 江月稠咬著唇,憋著一肚子的真理, 強忍著沒去戳穿他的怡然自得。 算了, 就當他是開個玩笑吧。 她有一會兒沒說話, 引得曾憶昔去看。 離的不算近, 他坐在沙發上, 江月稠站在斜對面的墻角邊??吹剿桓毕胝f什么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還像是有點疲累。他問:“沒睡好?” 江月稠其實昨夜沒怎么睡。 腦子里想著事, 心里也沉甸甸的,像是秋雨過后的果樹, 綴的太滿,有幾分喘不過氣。 很少想過愛情這東西, 卻像無心插柳柳成蔭一般, 它竟這么猝不及防地朝她奔來。 和之前幾次不一樣,這回“愛情”從天而降時,她沒有立刻想到躲到一邊。 無論是吳培, 還是章啟明, 向她表達過這方面的意圖時, 她想都不想地拒絕。章啟明那樣的人讓她惡心,從生理到心理都惡心,不要說靠近了,就是碰個面也讓她忍不住想蹙眉。大學里遇到的吳培其實很好, 有段時間對她關照也很多,但她總覺得和吳培之間有道明晃晃的分界線。吳培在秦嶺淮河以北,她在橘生為枳的以南,界限明晰到難以跨越。她沒有辦法接受和他的親密關系。 但面對曾憶昔,她貧困于戀愛知識的捉襟見肘,茫然無措少不了,但卻沒那么果斷地想到拒絕。甚至,她好像都沒怎么想過“拒絕”,而一直在“可能否”這個問題上糾結拉扯。 昨夜,當曾憶昔的手掌貼著她的發,一下一下撫過時。她看著他的臉,想到了一款洗發水的廣告。廣告片里,男主給女主洗頭,畫面過于浪漫唯美,她當年看著,就覺得過于幾分不真實。 想到曾憶昔昨夜的動作,她也有這樣的感覺,浪漫美好的快要溢出心里承受能力,然后驚覺不真實。可她好喜歡這份不真實,卻也是真情實感的。 還后知后覺地發現了一點事情。她現在雖然會打個嘴炮,但內心還是挺保守。昨夜和異性這樣的親密,她沒有回避,本身就很反常。 也許身體是最誠實的。 身體向她傳遞了一個事實,她并不排斥曾憶昔。 她在一個相當保守環境里長大。生活過的巷子陳舊且狹窄,那里的人們,視野有時也像樓間距那么的窄。街坊鄰里彼此熟識,從小她就聽過樹下的阿婆、嬸子們聊著家長理短、柴米油鹽。同為女性,她們對女性的舉止言行卻更為苛刻,喜歡用“正經”、“不正經”去評判同性的行為,而她“道聽途說”,很早就在心里種下一個認知:異性之間要保持距離。 學生時代,她所讀的學校,校風都是一脈相承的保守嚴謹,從小學高年級開始,就很少看到男女同坐。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她骨子也浸yin著這種保守迂舊。直到大學,她每次去理發店洗頭,都害怕遇到年紀相仿的洗發小弟,被他們揉搓頭發時,總是渾身不自在。那時去理發店就跟奔赴刑場一樣,怕是洗個頭后人就回不來似的,總是猶猶豫豫,做過一次又一次的心理建設。也在內心不止一次吐槽,為什么就不能多幾家只有阿姨洗頭的店呢。后來也就是工作的那段時間,她沒辦法,困于生活,才選擇與異性合租。 回望這么多年,最大膽的行徑,也就是在北城的那段時間,和異性生活在一套公寓里。 可當曾憶昔給她吹頭的時候,面對這么親密的舉動,她沒有分毫的排斥。 這意味著什么? 她想了許久。 蛛絲馬跡早有跡可循。高中那會,她和曾憶昔坐同桌,開始她確實想過換座位,畢竟他們那張桌是全班唯一男女同坐,簡直就是漩渦中心地帶的焦點位。可后來,頂著每天被同學揶揄逗趣的壓力,她也沒再想過與曾憶昔換座。 隱隱地,還很不期待他們換…… 后面,又算了很久的賬。 眼下有七十萬的債務,需要兩年內還清。每個月扣完稅,還完債,還有多少花費夠她去談情說愛? 答案是“夠嗆”。 …… 她抗拒這個答案。 深思一番后,她發現自己只是抗拒計算得出的結論,而不是抗拒曾憶昔。 她理性沉冷地解剖著自己的內心世界,抽絲剝繭地尋獲出她對曾憶昔的那一點歡喜。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敢。 就像曾經,她縮在書山題海里,不敢多看曾憶昔一眼。 她只是害怕。因為害怕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居到所謂“理性”的繭殼里。 江月稠站在地面,被棉拖包裹的腳趾依舊冰涼。心卻不受控制地攀上穹宇,想摘一顆星的愿望,讓其guntang。 或許在那個貪慕糖果的年紀,她都沒有做過這么夢幻的、不切實際的夢。 這很不清醒,很不江月稠。 曾憶昔緩緩起身。他身后是面玻璃窗,遮光的簾被推到兩邊,用綁帶束好。 天光長驅直入地照進,打在他身后。 江月稠抬起臉。在她視野里,曾憶昔逆著光,一步步朝她走來,視線也一直緊扣著她。 此時,她看到窗外驕陽正盛、清風細細,也看到那雙在陰翳里也依然明亮的眼。 昨夜權衡許久,直到窗外最后幾片闌珊燈火消逝。黎明破曉的新日,她終于思考出了答案: 如果因為害怕失去,就不敢去擁有,最后的結果也是什么都沒得到。 甚至連個回憶都沒有。 再談回理智,作為未來有一線希望成為一流漫畫家的她,不該失去一份寶貴的人生體驗。 到老了,連吹噓的資歷都沒有。 曾憶昔走過來時,捎過來一陣輕風。 想到那年,少年落座在她身旁時,也總是帶來一片風。 她每每坐的端莊筆直,對身旁的曾憶昔不擲一個眼神,卻總是很清楚地知曉他的每一次到來。 曾憶昔低眸,想仔細看她:“你怎么了?” 江月稠仰著臉看他,只看著,沒回話。 這一刻,站她跟前的人還不知道她的念頭,她想要擁抱他身后的光,也想擁抱被光所照的他。 “不舒服?”曾憶昔試探著伸過手,貼著她額頭,有點怕她受涼感冒發燒。 不過還好,額頭并不燙。 又一次沒回避他的親密舉動。 江月稠垂下頭,有幾分緊張,她不自覺地摳了摳手指,喊了聲他名字:“曾憶昔?!?/br> “嗯?”曾憶昔繼續打量她,“怎么了?” “我蠻窮的?!苯鲁硪Я艘Т?,“你知道嗎?” 曾憶昔愣了愣,須臾,他笑出了聲。 細細沉沉的笑聲如小雨落街,江月稠聽在耳里,心里毛毛躁躁。 聽他的笑聲,就知道曾憶昔壓根沒搞清楚重點,所以只好把這個她比較介意的重點畫出來,也想把現實剖開在他眼前,讓他先看仔細,再想要不要和她繼續往下發展。 “你女朋友是個窮鬼,我想跟你說的是這個?!彼Z氣有些一本正經。 看她煞有介事,曾憶昔抬手虛掩遮唇,笑意跟著被擋去,他清了清嗓,沉著聲說:“可我怎么覺得你是個富婆?” 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江月稠也怔了怔。 仔細想想,她也不是沒有機會成為富婆,貌似比中彩票的概率還大點。 不過,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不想給曾憶昔畫大餅,“是聽說我家的老房子可能會拆,但沒個十年八載怕是拆不掉,所以我要成為富婆應該是挺久之后的事情了。” 這回是曾憶昔喊她名字:“江月稠?!?/br> 她哼了聲:“嗯?” “我是說,”曾憶昔從褲袋里拿出手,揉弄昨夜被他親自吹干的長發,“你靈魂富有。” 他說話沒那么正經,此時這句話,卻也不吊兒郎當。 江月稠又怔住。 她知道一句話叫: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據說是王小波先生說的。 四目相對,她忍不住問:“怎么就靈魂富有了?” 曾憶昔笑了聲:“高中的時候,學校里有個同學得了白血病,班上組織捐款。” 江月稠不太費勁地想起來,是有這么回事。那還是她小學同班同學。 “我還以為你把自己賣了。”想到她捐的數額,曾憶昔斂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