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色的光從燈罩下投出，拂過他眉眼。

    沾著光的手指，按在手機(jī)側(cè)邊。一下一下地, 將那音量鍵開到最大。

    曾憶昔又聽了一遍這通語音。

    “你以前喜歡過曾憶昔嗎？”

    在呼呼的大風(fēng)聲里，江月稠“嗯”了一聲。

    還是不太確信。

    怕將她的“嗯”和風(fēng)聲混淆, 像以前高中練英語聽力一樣，曾憶昔反復(fù)聽著這通對話, 摳著那一個“嗯”。

    ……

    折騰許久, 他才確信。

    他沒聽錯。

    最后將手機(jī)合上, 撂在一邊。

    曾憶昔再次走回衛(wèi)生間。在盥洗池邊, 他伸手去擰水龍頭。是往cold方向擰的。

    他掬了一捧涼水在臉上, 水溫寒涼的有幾分刺骨，但體內(nèi)那股要燒到他靈魂的熱浪卻還沒有平息。

    還不夠, 他微低著頸，又掬了一捧。

    眼睫垂下, 擋住了那雙深眸。

    眉梢的水珠順勢往下落，滾向了頸項。

    他喉結(jié)不自由地滾了滾, 喃喃地念了三個字：

    “江月稠”。

    又默了許久。

    他才抬起臉, 看著對面的玻璃鏡。

    鏡子里是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滾。

    冷情的眉眼里被茫然裹覆著。

    他走到衣柜旁，翻遍所有口袋, 沒有找到煙。

    換好衣服, 出門找了個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包煙。

    煙霧淡淡, 將他臉上的情緒遮了一半。

    喜歡過嗎？

    他垂在腿側(cè)的手指顫了顫，薄唇也輕輕顫了顫，聲音很輕地，微不可聞地, 又念了聲那個名字。

    那又是為什么，你要把那封信交出去。

    他只不過是，表達(dá)了想和她去一個學(xué)校的愿望。

    一陣風(fēng)蕩了過來，卷起不遠(yuǎn)處的幾片落葉。

    他仰起頭，看著滬市這繁華到有幾分迷人眼的夜色。

    和女人一樣復(fù)雜難懂。

    他扯了下唇，有幾分牽強(qiáng)的笑了。

    往回走的途中，李志打來了電話。

    他接了。

    “狗東西，你他媽到底是聽一下啊？”李志的語氣有幾分急不可耐

    “我聽了。”曾憶昔聲音平靜地說。

    “啊？”李志愣了一下，又問，“你什么感覺，高興不？”

    曾憶昔沒說話。

    半天沒聽到他消息，李志說：“欸，我沒剪輯奧，你同桌桌說了兩遍，我才錄了一個。”

    曾憶昔抽了口煙，“你以前不是喜歡那個王謹(jǐn)惠嗎？”

    李志明顯一慌：“……那你可別在沐沐面前說。”

    曾憶昔嗤笑一聲。

    李志：“……你笑什么笑？我跟沐沐說我是初戀，我確實是初戀啊，我又沒跟人表白過。”

    他以前是對王謹(jǐn)惠有好感。那時候他挺胖的，雖然成績好一點(diǎn)，但在其他方面確實有些自卑。

    運(yùn)動會時，由于是班長，要搞個先鋒模范作用，班上同學(xué)動員不起來，很多人不想?yún)⒓樱枷敫銓W(xué)習(xí)，他只好自己報了個鉛球。

    比賽那天，王謹(jǐn)惠還給他加油來著。

    當(dāng)時他們班都沒幾個人給他加油，都去籃球場看曾憶昔那些個帥逼打籃球。

    她時不時過來找江月稠，也會跟他說兩句話，問問他理化題目。

    一來二去，他對王謹(jǐn)惠也存了幾分好感。

    所以他把信讓王謹(jǐn)惠轉(zhuǎn)交，也有一點(diǎn)私心。

    他知道王謹(jǐn)惠喜歡曾憶昔，一直以來明著問他問題，實際不過就是想看曾憶昔兩眼。給曾憶昔寫情書的事情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但他知道，王謹(jǐn)惠對曾憶昔并沒有死心，她還會偷偷關(guān)注曾憶昔。

    雖然有些殘忍，但想著快刀斬亂麻。都快高考了，他們還是把心思全放在學(xué)習(xí)上比較好。王謹(jǐn)惠高三幾次模考都不怎么理想，可能也是因為小心思太多了。所以他一橫心，就有幾分殘忍的把信交給了她，托她代交給江月稠。

    也希望她明白，曾憶昔不會喜歡她。

    “那你現(xiàn)在還喜歡她嗎？”曾憶昔問。

    李志趕緊否認(rèn)：“我現(xiàn)在怎么可能還喜歡啊？”

    他都有女朋友了。

    那時的感情也就是這么回事。

    純粹是真的純粹，單薄也是真的單薄。

    高考一結(jié)束，大家就各奔前程。天南海北，此去經(jīng)年，誰還能想起誰？

    話音一落，他回過神，立馬知道了曾憶昔的意思。

    他cao了一聲，想來救個場，“欸，那女人的跟我們男的可能不一樣呢。”

    曾憶昔偏頭吐了口煙圈，“有什么不一樣。”

    “……”

    “掛了。”曾憶昔說。

    “等一下。”李志忙著開口，“那個，狗逼，我那時……”

    曾憶昔：“什么？”

    李志仔細(xì)想了想，覺得這事還是他自己去問江月稠說比較好。

    這萬一是她自己交的，這狗逼的玻璃心不是又碎成一地玻璃渣。

    “女人啊，就……”他搜腸刮肚找不出個合適的詞，當(dāng)年背過的詩詞歌賦差不多全還給了老師，“就無法形容。男人的思維不能用在女人的身上。”

    想了想，又道：“何況，男人和男人之間不也有差距，你看你……不就還擱這兒惦記呢嗎？”

    曾憶昔：“……”

    他不想再聽李志叨叨，這回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回到酒店后，曾憶昔將手機(jī)放在床頭柜上，拿上充電器給它充電。

    他靠坐在床，視線微偏過去。

    信號燈一點(diǎn)微弱的光，在他眼前忽閃。

    像是什么鬼魅。

    無形之中，他的手像是被什么東西牽著。

    抑制不住地想往那邊碰，最后還是碰了。

    他拿起手機(jī)，點(diǎn)開和李志的聊天框，又聽了一遍那個語音。

    他很同意李志的那句——

    女人是無法形容的。

    也只有女人能懂女人。

    退出和李志的聊天記錄，曾憶昔轉(zhuǎn)而將自己的微信好友瀏覽了一遍。

    近期和他交流過的女人只有三個：

    江月稠。

    他媽。

    還有一個“曾二狗”。

    曾二狗是他表妹，他姑姑的女兒，也隨她mama姓。

    眸光在“曾二狗”上倏地一頓。

    他指尖輕點(diǎn)了兩下，很快一通電話撥過去了。

    曾如初剛準(zhǔn)備卸完妝，準(zhǔn)備去洗漱。

    手機(jī)卻響了。

    她看了眼，是曾憶昔打來的。

    拿起來，“喂”了一聲。

    “曾二狗。”曾憶昔稍坐直了身子。

    “……”曾如初默了兩秒，“能不能別這么喊我……”

    “曾如初。”曾憶昔從善如流地改了一下對她的稱謂。

    對于他難得的知錯就改，曾如初覺得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