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仙階[修真] 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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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前的“虞黛楚”望來時,眉眼間總顯出一股淡淡的、略帶譏誚的諷意,她唇角似勾非勾,便好似誰也看不上,誰在她面前,都難以隱藏心底的小心思,她對一切心知肚明,只是不說。 比起現實的虞黛楚來說,這個她實在是太過難以親近了,然而在孤高傲世之外,又好似另有一番魅力,讓這難以心生親近的美,更生出一種誘人垂首的魅力。 隨著“虞黛楚”的出現,院中的景象也仿佛畫卷抹去灰塵一般,一切清清楚楚地顯現了。 坐在庭院里的人驀然回過頭,望見“虞黛楚”的那一剎,瞪大了眼睛,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便已經起身,身形一動,立在了“虞黛楚”的面前,“你……你怎么來我們太玄宗了?” 虞黛楚也隨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從來沒有見過自家師尊因為見到一個人而如此驚愕、急迫的樣子,以至于她甚至心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吧?她,她沒想過和自己師尊來一場曠世絕倫的前世今生戀情啊!(驚恐) “我記得你之前同我說,倘若我想加入你們太玄宗,你便愿意為我作保,之前我不愿意,所以沒有答應。但現在——” “虞黛楚”望著林漱懷,緩緩說道,“我又愿意了,不知道你當初的話,還作不作數?” “你想進我們太玄宗?”林漱懷一怔。 “不錯。”“虞黛楚”輕輕點了點頭,輕輕邁步,往林漱懷身側的搖椅上大剌剌一躺,雙手微微合攏,唇角還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望著林漱懷,好似對他的反應十分好奇。 尋常人做出這樣的姿態,難免會顯得故作高深,從而給人以可笑之感,然而落在“虞黛楚”身上,卻好似天造地設的一般,襯托出她無比沉靜而冷酷的態度來。 林漱懷微微蹙眉,對她的意圖拿不定主意。對于眼前的這個人,他顯然并不算熟悉,也沒有特別了解,也許甚至不知道來歷,但莫名的,他眼角眉梢里,都帶著一股平淡而自然的姿態。 虞黛楚:也許這就是咸魚的魅力嗎? “你是想通過我們太玄宗的資源結丹嗎?”林漱懷謹慎道。 “不然呢?”“虞黛楚”反問。 她幾乎是懶洋洋地倚在竹椅上,漫不經心地說道,“是你當初給我畫下了一個大餅,告訴我,你們太玄宗有多么傳承深厚、歷史悠久,宗門的機會何其多、典籍又何其全,我當初沒有料到結丹這么困難,所以拒絕了你,如今是幡然醒悟、恍然大悟、突然悔悟,發現自己是井底之蛙,有眼不識泰山,決定來投奔你了,你就說愿不愿意吧?” 明明是在求人,她卻搞得好像是給林漱懷一個機會、希望他不要不識抬舉一樣。 倘若是旁人,也許此時早就被激怒了,然而林漱懷沒有。 “我當初邀請你,自然不會反悔,只是你 突然變卦,不會是……”林漱懷眨了眨眼睛,神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 “不會是忽然惹了什么仇家、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決定把我們太玄宗拿出來頂鍋了吧?” 以虞黛楚對他的了解,林漱懷還沒憨到這個地步,直接問對方有沒有干壞事,對方如實回答才怪了。所以,林漱懷這一句,只能是在開玩笑活躍氣氛。 虞黛楚對林漱懷無比了解,只需這么一眼,便能知道的事,“虞黛楚”卻不一定知道。 “你猜得實在是太準確了。”“虞黛楚”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她漫不經心的,甚至沒有給林漱懷一個眼神,其實神情一點也不冰冷,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無論是誰望著她,都會覺得她此時有點帶著寒霜的凜然意味——也許她本身就是個凜然如刀的人。 林漱懷的臉色這下才稍稍變了,似乎始料未及,既緊張又恐懼地望著虞黛楚,“那……你干了什么?” ——他,他真的只是隨口說說,開個玩笑啊? “我把長樂門從上到下都殺了。”“虞黛楚”隨口說道,“從上到下,一個不留,因為我思來想去,覺得只有這個辦法特別解氣、特別開心。” 她說到這里,忽然望向林漱懷,目光里透著一點微渺的笑意,“說到這里,我還得特別感謝你一下,要不是當初你勸解我說,人生在世,唯一樂而已,我也不會想到,將長樂門滅門,能讓我這么快樂——快樂的感覺果真十分美妙,實在是久違了。” 林漱懷定定地望著她,神色無比沉凝,似乎山雨欲來。 “虞黛楚”明明只是筑基大圓滿修為,明明在金丹真人的威勢下,難以抵抗,她卻好似渾然不覺一般,硬生生頂著這道審視,泰然自若地望向林漱懷,唇角還挑釁似的勾了勾,仿佛生怕對方不生氣。 林漱懷的臉色更沉了。 然而,就在虞黛楚以為他會對“虞黛楚”難得地發起脾氣來、就像她小的時候,林漱懷偶爾為了教導她而故意板起臉的樣子時,林漱懷忽然臉色一垮,之前那低沉與壓迫似乎一瞬間飛到九霄云外、再也找不著了似的。 他平淡地說道,“你沒有,你在騙我。” 聲線平平、面無表情,死魚 眼、咸魚臉,好似一下子重又從那個威勢迫人的金丹真人,變回了混吃混喝等死的咸魚一樣。 他的語氣太過篤定,以至于“虞黛楚”也忍不住微微收起笑容,露出驚詫而不解的神色來。她打量著林漱懷,忍不住問道,“你憑什么這么肯定?” “我就是知道。”林漱懷不愿意解釋。 “既然你想進我們太玄宗,那我就給你作保。” 沒有再問因由,沒有再問目的,甚至沒有一點點懷疑,他就這么輕易地應下了,仿佛許諾的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東西。 但虞黛楚知道不是。 即使沒有親身經歷,即使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她與這條時間線上的“虞黛楚”,還是有著本質的相同。 倘若太玄宗真的這么好進,“虞黛楚”是絕不會上門來找林漱懷走后門的。唯有她嘗試一番后不得其門,才會動身拜訪故人,耗費上一個人情,達成這個目的。 “虞黛楚”來之前,一定做好了被直接拒絕、或者被提出高條件的準備。 但林漱懷就這么簡單地應下了,沒有一點點猶疑,也無需任何條件。 再結合方才對話中兩人提及到的過往、“虞黛楚”對林漱懷說話時,毫不客氣的態度,虞黛楚忍不住感到好奇: 在這段時間線上,她與師尊,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淵源?他們曾經的那段交集,究竟是什么樣的? 小院中,“虞黛楚”顯然也對林漱懷這樣自然的神態、輕易的許諾而驚異,她微微忡怔地望了林漱懷一眼,一時竟沒有說話。 等到她回過神來,卻也不再說,只是眸光微微晦暗,朝著林漱懷深深地望了一眼。 天光云影忽地匯成一線,在虞黛楚面前收束,她眼前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再轉眼,她便立在繁花錦繡的清溪桃源之中,凝視著花逐水流。 那識海中的光球已是完全消散了,再看不到一點蹤跡,就仿佛著離奇之極的事情,其實從未發生過一般,沒有留下一點點痕跡。 實在是有些像報應:十五年前,她在單明珠的丹田里隨手放了一道劍氣,如今,也有人在她識海里突然塞進了一段記憶。 無聲無息、不知來歷,唯有真正親身經歷了,才知道這究竟是何等讓 人不悅而驚恐的事情。 ——當然,對于虞黛楚來說,這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存在的。 光球已經消散,那神秘的系統音一如來時那般悄然靜寂一般,消失得也無影無蹤,無論虞黛楚怎樣試圖去搜尋它,也終究一無所獲。 她本該離去,面對外面那個陌生的世界,窩在這個角落里,并不能給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幫助或是提升,反倒可能讓她錯過許多了解這個世界的機會。 在虞黛楚的私心里,雖然她空降的場景看似不太好,甚至有點時運不濟的意味,然而對她來說,其實反倒是個最佳的選擇。 兩撥人相爭,互相忌憚,此時她出現,便正像是形成了一個完美的1三角結構,雙方都忌憚她的存在,輕易不敢撕破臉。那么,在這樣的局勢下,虞黛楚小心試探,想獲得許多信息,也就比尋常時候更加容易了——當然,如果她露出了什么大破綻,想要被群起而攻之、陷入險地,也比尋常時候更容易得多。 如果她對于新世界心環境心生恐懼和排斥,整日里窩在這小型洞天之中不敢出去,靈氣固然是十分充足的,然而此方洞天并不是一個完整的、能自行運轉的世界,必須汲取她身上的力量來維持,也就意味著天道不全。 在天道不全的世界里常年修行,對普通修士來說,其實沒什么不好的,畢竟,這里沒有別人、無比安全,靈氣又十分充沛,不必整日里思考怎么去勾心斗角尋找資源來突破,簡直是真正的桃源仙境。 但對于有志于飛升天外、走到更高處的修士來說,這就遠遠不夠了。他們需要頻繁地接觸道、感悟道,才能在突破更高層次時,了解道、掌控道,倘若兩眼一抹黑,那么之前的修行究竟能否幫助修士突破尚且不說,就算僥幸突破了,也定然是個手段不足的修士。 從本心來說,虞黛楚不喜歡窩在一個小洞天里過日子,更不會放棄或是恐懼探索這個對她來說十分新穎的世界。 故而,按照情理來說,她應該立刻出去,與那五個魔修進一步接觸,把他們都化作自己的工具人,冷酷無情地薅下羊毛、了解這個魔修世界。 但她沒有立刻動身。 她還在回憶方才的畫 面。 一直以來,虞黛楚都有一個疑惑: 既然那條時間線上的“虞黛楚”是長樂門的弟子,直到成功筑基后被暗算、經過一路逃殺最終投魔,那么,“虞黛楚”理應是無法遇見林漱懷的,也更不可能進入太玄宗——且不說太玄宗對于半路帶藝投師的散修盤查得格外嚴格,只說她自己的性格,虞黛楚很清楚,在經歷了長樂門這樣惡心的宗門后,她是絕不可能再一次試圖跳進火坑的。 左右她已經成了魔修,有了魔門的高深心法,便干脆在這擎崖界做個自由自在的散修,不是很好嗎?何必再次加入一個不知底細、不知環境和未來的宗門,再去受里面的氣? 那么,“虞黛楚”究竟是怎么成為了太玄宗的弟子的?又是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段記憶給了她解答,“虞黛楚”在過盡千帆后仍然能加入太玄宗,是她主動找上太玄宗,請林漱懷作保的結果。 然而這困惑的解開,卻又給了她帶來了更深的迷惑: “虞黛楚”和林漱懷究竟是怎么認識的?為什么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十分陌生,又十分親密?林漱懷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曾經主動邀請“虞黛楚”加入太玄宗?“虞黛楚”既然拒絕了他,為什么又忽然改變主意答應了? ——“虞黛楚”是個魔修,自有魔門高深功法,虞黛楚不相信她沒有結丹的法門和資源,所以,所謂的依傍太玄宗來結丹,只不過是個拿來敷衍林漱懷的謊言。那么,她究竟想干什么? 當然,這一切確實很重要,但更重要、讓虞黛楚松了一口氣的是: “虞黛楚”和師尊,實在是清清白白的兩個人,她不必上演什么狗血的前世今生虐戀故事。 虞黛楚:阿彌陀佛! *** 云山靈府中,好不容易從殺陣下九死一生的魔門女修,狼狽不堪地闖進了內庭。 她與她的兩個師弟失散,在此落單了,倘若放在擎崖界,這簡直就是一件慘案——從此,她不僅需要在云山靈府里找機緣,還得找兩個師弟。 然而,放在這滄流界,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她,就是故意的! 女修捂住口,微微咳了兩聲,放下手,指腹在手心輕輕刮了兩下,將掌心上的一點殷 紅隨手抹去。 她的手段似乎十分神奇,明明那是一點血跡,卻好似忽然在她指尖的輕撫下活了過來一般,化作一絲游蛇,纏繞在她指尖,微微流轉,對她無比順服親密。 而女修收回手,臉色雖然稍顯蒼白,抬起頭時,望向內庭,終于顯出一二分從容來。 她當然是故意把自己的兩個師弟甩開的。對于他們滄流界的魔修來說,同門?這難道有什么攀關系的意義?平時心懷鬼胎或者一致對外的時候也就罷了,在這古跡傳承、機緣面前說什么同門,那簡直是天真到了一定程度,像個天大的笑話了。 方才在云山靈府之外,女修帶著兩個師弟,與其他兩個魔修對峙,顯得無比齊心協力、同門一心,其實無論是誰,都不敢對身旁的人稍稍放松警惕,生怕一不小心就中了暗算,至于將后背露給同門?就算大家都是修仙者,這也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大家都已經散開了,無需對峙,那么,那兩個只會和她爭奪機緣的廢物,也實在是沒有帶著的必要了,因為他們不僅蠢、無用,而且還很壞。 非常壞,就和滄流界的絕大多數魔修一樣。 魔門女修一邊把玩著手中的血蛇,一邊緩緩向前走去。 這云山靈府,其實是最近幾十年才在附近傳開名聲的,在此之前,絕大多數人甚至都不知道這里還有一處仙府。 這似乎有些奇怪,但在這地大物博的滄流界,實在是件并不稀奇的事情。雖然說,每天都有人在這附近飛來飛去,無數次經過這里,要說一個人都沒有發現過這里有個洞府,好似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由于魔門修士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手段,那么,將自己遺留的洞府的蹤跡完全隱匿起來,直到最近才暴露,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對于魔門女修來說,真正值得注意的,反倒不是這云山靈府的來歷,而是得注意,這古跡是魔門前輩留下的,那么必然兇險非常。 ——她的意思不是說,她一定會在刀兵之下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