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仙階[修真]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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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相見,大家還是金丹和筑基,這次已變成了同階修士,前后相隔不過一年,虞黛楚回想起來,簡直像是昨天的事。 她雖然不太想立刻回太玄宗,但那純粹是她太了解許正言、實在不想過上到處踢館、四處找茬的生活,其實心里還是對宅了將近三十多年的太玄宗山門有點想念的。 這份想念落在眼前,看著分明不熟的謝衍,都多了幾分親昵。 虞黛楚張張口,準備寒暄一下,展示一下同門情誼。 然而謝衍似乎已確認她當真回來了,不等她開口,便緩緩說道,“林師叔聽說你落在妖山秘境里,已去近陸虛空海尋你了。” 他這一句話,把虞黛楚的寒暄、交代、問詢全都堵了回去。、 有一瞬間,她以為謝衍在說笑,又或是在嚇唬她。 “師尊去虛空海尋我了?”虞黛楚瞪大眼睛,滿臉寫著難以置信。 近陸虛空海,指的是距離擎崖界方圓數十萬里以內的虛空,這部分地帶不能算是純粹的虛空,而更像是物質稀薄,不要命的金丹修士也許能稍稍涉足,金丹以下的修士卻是想不要命都沒機會。 也唯有修成元嬰的大能,才能在這樣險惡的條件里稍加探索,然而更遠處,純粹的虛空,便力有未逮,是化神以上修士的專屬地帶。 之前許正言等三位真君前來,試圖將他們從妖山秘境中解救出來,就是通過這近陸虛空海。即使 是元嬰修士,在這虛空海里待久了,也會有生命危險的。 但虞黛楚實在不太相信。 ——說真的,以林漱懷的咸魚程度,能躺著絕不坐著,能修成元嬰大概已經耗盡了他畢生動力,以后活著的每一件事都仿佛要他的命。 自從林漱懷收下虞黛楚這個徒弟之后,他就沒從太玄宗踏出過一步,生怕再遇上第二個天才,引起元嬰真君們紛紛爭搶,搶到最后決定不了又塞給他——雖說虞黛楚覺得他這是在想peach。 而現在謝衍說,林漱懷為了尋她,竟然破天荒地離開了太玄宗,還不惜冒著巨大危險,進入虛空海找她? 這怎么可能? 但她很快就意識到,這是真的。 謝衍不會和她開這種玩笑。 虞黛楚的心瞬時涌上一種難言的復雜,讓她一時什么話也說不出。 她和林漱懷的關系,其實很復雜。 尋常人若能尋到虞黛楚這種絕世天才、又好運地在眾位元嬰真君中撿漏收她為徒,只怕高興得要原地飛升,對她勤加教導、悉心關懷,就等著她一人得道,自己跟著雞犬升天了。 ——這樣橋段的話本曾經也是整個話本界最火的套路,即使如今風頭不再,但仍在擎崖界話本市場占據了一席之地。無數人做夢都想被大佬帶飛,而這個大佬若是對自己言聽計從、百依百順,那自然是最爽的,還有什么關系能比師徒關系更適合? 甚至于,倘若這徒弟不僅天資過人,還性情溫順、美貌過人,那就更好了,直接來一段師徒情緣,人財兩得。 但林漱懷顯然不是尋常人。 他根本就沒想過雞犬升天,只想做一條穩穩掛在梁上的咸魚,并沒有掉到地上就算贏。所以,遇到虞黛楚這個絕世天才,真的是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老天爺追著喂飯吃。 既然遇到了,林漱懷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想著相遇即是緣份,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絕世天才長成庸庸碌碌,明珠暗投殊為可惜,這才難得積極一把,將虞黛楚帶回了太玄宗。 那時他想得很簡單,以虞黛楚這樣的天資,那些元嬰真君絕對會搶著收徒的,他只需要把人往宗門里一送,一切都與他無瓜了。 回宗門嘛,就和回家一樣,讓咸魚回 家,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還要什么自行車? 結果一回宗門,他那些元嬰師叔伯為了這個絕世天才大吵一架,吵得天翻地覆,差一點大打出手,靈氣差點把璇璣峰給掀了,最終掌教宓元君怕傷了和氣,一錘定音,讓林漱懷這個發現了虞黛楚的人收徒。 ——林漱懷才不樂意呢! 他簡直覺得自己倒了血霉,莫名其妙攤上這種麻煩事。他根本不想收徒。收徒就意味著要cao心另一個人的道途、修行、手段,鑒于虞黛楚當時還是個三歲半的小娃娃,他可能還得哄徒弟睡覺。 林漱懷連自己的道途都不想關心! 虞黛楚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林漱懷的心態,當場崩了。 當然,他最后還是妥協了——在他師尊許正言真君的老拳之下,否則也就沒有現在預訂定陵峰首徒的虞黛楚了。 也正是因為林漱懷當時拒絕收徒的意愿太過強烈,以至于爆發出了這條咸魚一輩子都不曾擁有過的強烈抵觸情緒,虞黛楚到現在都沒敢讓林漱懷知道,當年他會發現她這個絕世天才,其實是她看出了他的高修為修士身份,故意往上湊的。 ——這要是讓林漱懷知道了,會不會當場將她逐出師門啊? 雖然虞黛楚一天到晚想著“這個師尊不行,早晚換一個”,其實以她內心深處的想法來說,覺得林漱懷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她本就是情感十分淡薄的人,倘若別人對她太好,她心里反而有負擔,林漱懷這樣不咸不淡的,正好為她減負。 甚至于,有時虞黛楚會稍顯叛逆地想,這全宗門上下,對她的期待值也太高了,雖然她能做到、也愿意去試,但背負他人的期望前行,也太麻煩、太沉重了。林漱懷這樣的咸魚,不在乎她,自然也就不會給徒弟太大期望和關懷,反而更好。 這樣樸素的想法,在今天被打破了。 虞黛楚意識到自己想錯了,錯得離譜。 林漱懷不是不在意她這個徒弟,反而太在意了,只是他的脾氣和別人不一樣,在乎的方式也就不一樣。 順著這個方向去想,其實有太多可以證明的東西。 明明林漱懷是條金丹就知足的咸魚,卻在收她為徒之后重新閉關,勤勤懇懇修練,一舉渡 劫突破元嬰,成為一峰首座,她以前總以為是許正言逼徒弟好好修練的,可現在想想,許正言耳提面命若是有用,林漱懷怎么可能咸魚這么多年? 明明林漱懷根本不愛和人相爭,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便已知足、厭煩與人糾纏不休,卻從來沒有嫌棄虞黛楚性格爭強斗狠、為他帶來麻煩、打擾他的寧靜。該為徒弟爭的利益,他從來沒有落下,能給虞黛楚的東西,一分都沒有少。 妖山秘境領隊的資格,韓真君想為嚴列爭取,對方是脾氣是出了名的又暴又剛,林漱懷明明是那么佛的一條咸魚,被韓真君懟得像在地上摩擦,卻一點都沒有放棄的意思。即使他明知其余真君對她寄予厚望、就算自己不出聲,其他真君也不會直接取消虞黛楚的資格,林漱懷還是堅持為她爭取,一步都不讓。 而現在,明明她在宗門內留有魂燈,林漱懷明明應該知道她并未隕落,甚至還活得很滋潤,卻還是不惜涉險,踏足虛空海來找她。 虞黛楚本以為…… 實在不好意思,她本以為林漱懷最多有一點點擔心和傷感,然后就是快活了——拖油瓶終于擺脫了,當浮一大白的那種。 現在一看,她這種想法簡直沒有良心! 虞黛楚誠懇懺悔,深切唾棄自己一番,這才對著謝衍苦笑,“這可真是……不湊巧。” 她有點不安,又有點愧疚,“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我這就回宗門,請師祖向師尊傳訊,告知我已平安歸來的消息。” 林漱懷對徒弟也太夠意思了,虞黛楚連擎崖界格萊美都覺得不香了。 ——師尊為了尋她,冒著生命危險去虛空海,她卻在這里看展鬼混,她的良心會痛的。 “不急。”謝衍輕輕嘆了一口氣,反倒來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只是不湊巧。你也不必急著回去,即使許真君向林師叔發了傳訊,在虛空海那樣的環境里,也得十幾年才能收到,不差你這一兩個月。” 十幾年! 虞黛楚的良心更痛了。 謝衍目光一轉,落在裴玠身上,“裴道友竟也在潼海。” 與虞黛楚說話的時候,謝衍態度十分溫和,然而謝師兄對誰都很溫和,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等到謝衍將目 光轉向裴玠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兩人看起來竟有些驚人的相似。 謝衍溫文爾雅,裴玠文質彬彬,臉上都掛著溫和親切的笑容,明明五官毫無相同之處,看起來卻總覺得有點像。 也不知是她那敏感到極致的情緒感知影響,還是中了葉白薇那原文劇情的毒,總之,虞黛楚雖然覺得兩人有點像,心里對這兩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謝衍在她心里,就是個溫和可親、需要超越的師兄,裴玠在她心里,就更簡單了—— 一個“狗”字足矣。 “正巧遇上錦紅道友相邀,便順路來湊湊熱鬧。”裴玠展開一個和善的笑容,矜持地點了點頭。 謝衍笑得溫和如鄰家哥哥,朝虞黛楚道,“裴道友修為不凡、手段過人,見識也遠超常人,實在是我輩楷模,虞師妹出來一遭,能與他同行,實在是幸運事。” 裴玠緩緩搖頭,謙遜似如玉君子,“虞道友本就實力驚人,能與虞道友同行,該在下說榮幸才是。” 虞黛楚左看看右看看,活像是過年被長輩帶出去拜年,安靜如雞。 “多謝錦紅道友與裴道友對虞師妹的照拂。”謝衍一拱手,“只是,虞師妹久未歸宗,有些事情尚不清楚,在下得同她細說一番,恐怕要暫時不能與二位同行了。錦紅道友請放心,大宴之時,我與師妹必會到場。” 人家師兄妹私下里有話要說,誰也說不出不是,只要兩人一起出席了大宴就行,錦紅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至于裴玠,就更是不配發表意見了。 謝衍淡淡地瞥了虞黛楚一眼,目光仍十分溫和,卻帶著點需要自行體會的威勢,示意虞黛楚什么也別說,麻溜地跟上他,然后似有若無地、別有意味地看了裴玠一眼,轉身先行飛遠了。 在虞黛楚的角度,看不見謝衍望向裴玠的眼神,但她目光一轉,正對上裴玠沉沉的目光。 他臉上還帶著溫潤的笑影,但目光晦暗,眼底是冷的。 虞黛楚只望了他這么一眼,便在裴玠回以注視之前,化為流光,毫無留戀地追隨謝衍飛走了。 身后,裴玠收起笑意,凝視著消失在天際的流光,神情漠然。 *** 虞黛楚追著謝衍的流光,一飛就是千里。謝衍好似一點 也沒有等等剛結丹的小師妹的意思,自顧自飛得比風還快,虞黛楚雖然遁術學得不錯,到底比不上謝衍這個金丹中期修士,追在后面,老命都快跑掉半條。 直至千里之后,謝衍仿佛才忽然想起自己還帶著一個師妹,這才悠悠地放緩了速度,按住遁光,回過身來,在半空中等虞黛楚遙遙飛來。 虞黛楚遠遠看見謝衍的遁光終于停了,卻沒有急著追上的意思,反而你慢我也慢似的,放緩了遁速,一邊理了理因急速飛遁而稍顯散亂的鬢角,悠悠閑閑地慢慢飛到謝衍面前。 ——頭可斷,發型不能亂! 謝衍就站在那里,看著她就在眼前,卻慢悠悠地飛過來,倒也沒生氣。 待虞黛楚落定了,他才緩緩道,“虞師妹,你怎么和裴玠走在一起?” 倘若謝衍氣勢洶洶、擺著下任掌教的氣勢,又或者耳提面命、試圖對她進行說教,虞黛楚當場就要讓他知道小明的爺爺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歲。 然而謝衍沒有這樣。他只是和緩地、平靜地望著她,眉宇間似乎有些不認同,卻絲毫沒有盛氣凌人的意思。 虞黛楚實話實說,“路上正巧遇上了,錦紅相邀,便一起來了。” 謝衍緩緩點頭,“我猜也是這樣。” “師兄問起這個是什么意思?”虞黛楚的好奇心被他勾起來了。 謝衍和裴玠有點像,又有點不像。虞黛楚感知不到裴玠的情緒,卻能感受到謝衍的——他的心底是一片溫潤和煦的澄澈。 他沒有什么明顯的情緒波動,就好像一汪靜水。 沒有變化,有與無好像就都差不多了。 總之,太玄宗與清歡宗這兩大宗門的下任掌教有利競爭者,不僅有點撞氣質,連內心活動都有點撞。 “下次見到裴玠,離他遠點。”謝衍淡淡地說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虞黛楚望向他,謝衍臉上是一片坦然的平靜,仿佛并非背后說人壞話,而是在陳述什么與“太陽會從東邊升起”一樣天經地義的事實。 背后說人壞話也這么坦蕩蕩,不愧是謝師兄! “師兄何出此言?”虞黛楚好奇:你剛剛還說人家裴玠“修為不凡、手段過人,見識遠超常人”,遇見裴玠是她的榮幸嗎?怎么 轉眼就變成裴玠不是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