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 第24節
閻格喊水星來只是簡單介紹一下,過一會兒就先讓她回去了,兩個人等隊伍站好了,她又當眾讓林雪做了個自我介紹,托林雪的福,平常見到閻格大氣都不敢出的一班也熱鬧了一回,相繼有男生還真喊起了林姐。 “好了,好了。”林雪笑得合不攏嘴,先環繞了一下眾人,“之前跟你們閻老師說選了位領唱,在形式上也有點兒變化,不知道你們練沒練,多余的話咱們回頭講,先唱一遍,讓我聽聽。” 音樂前奏響起,班上的同學各個清清嗓子,等著在指導老師面前展現展現。 一首歌唱完,林雪才發了話,她先是把水星從第二排揪了下來:“既然是領唱,你混在人群堆里誰能看見?要當領唱就得站出來,二排的女生往里補一補,讓水星站到一排,唱的時候就要走出來,合唱再回去。” 水星點點頭。 畢竟是在樂隊當主唱,林雪總能找到關鍵問題,先把位置糾正完,又說了下男生跟女生們音量的問題,正講話,視線瞄到了后邊,抬手:“對了,最后一排中間的那個男生,連頭也不轉一下的那個,就是你了,下來,下來。” 班上的同學們對盛沂被叫走并不意外,他成績好,相貌佳,不被指導老師注意到才奇怪,后邊有男生起哄說是金子在哪兒都發光。 閻格也知道林雪說的是誰,眼睛亮了:“盛沂,過來一下。” 盛沂微微垂下眼,退后一步,繞開人群,走到三個人旁邊,點了下頭:“老師。” 一直以來,閻格都對盛沂給予厚望,尤其他氣質好,演講這樣的比賽上場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想著合唱比賽也差不多,原本一開始選領唱就想找他,這會兒終于等到林雪主動提起來,抬手,拍了拍盛沂的肩膀:“是這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既然我們班的女生出了一個領唱,男生這邊兒不是也應該找一個?” 水星看見盛沂的臉僵了下。 林雪也愣了愣,閻格還沒注意,朝盛沂看過去,繼續說:“我跟林老師的意思是男生讓你領唱。平常上臺演講,你抗壓能力也好。行吧?” 盛沂瞥了眼水星,又拒絕:“我不想。” 他的語氣冷冷的,面上又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連閻格都沒反應過來:“為什么不想?” 要知道這樣露臉的機會很不容易,別人趕著找她都沒機會,現在白給他還拒絕。 水星低頭,視線落在她腳邊的小石子,她沒說話,心里又忍不住想盛沂為什么拒絕,他說自己不想,是不是因為不想跟她一塊兒上臺。 不止是她這邊兒的氣壓低,閻格那邊的氣壓更低,可偏偏盛沂那邊兒,嘴唇還是抿成條直線,沉默片刻,他才又說了話:“不會唱。” “不會唱不能練嗎?”閻格沒好氣地接上他的話,又瞬間反應過來,“不是,這都給你們多少天,大課間全班同學都跟著練,你一句都沒學?” 盛沂嗯了聲,絲毫沒有要服軟的樣子。 閻格腦袋都要氣炸了,后邊的同學也相互遞起了眼色,雖說盛沂平常是老師的寵兒,可這種事情居然敢跟老師犟,對方還是閻格,他們衷心為他祈福。 林雪在旁邊忍不住笑了出聲,她沒有閻格的急脾氣:“行,不會唱又不是大問題。既然你們閻老師都發話了,先這么著吧,男生這邊的領唱暫時是你,有問題我們之后再說,好吧?” 水星跟盛沂又回到了排練的位置。 頭一次有指導老師的排練結束,林雪就留下了兩個領唱。閻格有事兒沒囑咐兩句就走了,現在只有他們三個人,水星跟盛沂站在一邊。 林雪在合唱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盛沂,盯了他好幾遍,都是因為每次她的視線轉過去,盛沂都是才開口,有時候連跟旁邊的詞都不一樣,要過兩句才能再連上,一看就是不會唱的。 她本來要喊他下來私下問,哪兒能想到閻格一心看中盛沂,想讓盛沂給一班長臉,當著這么多同學的面子,林雪總不能直接說閻格跟她想得不一樣。 “是這樣,你們閻老師都發話了,看起來你這個領唱是非當不可。”林雪搖搖頭,咂嘴,“也怪我,開始我就想問問你怎么跟詞都跟不上。” 水星說不清楚為什么,在她的話里聽出一絲嘲諷的氣息。 盛沂眼皮抬了下,反駁不出話。 教學樓后邊經過幾個女同學,看到盛沂的腳步都慢了慢,企圖湊近也聽一聽他們在說什么,林雪隔著盛沂,偏頭,看了眼后邊紅著臉假裝路過的女生們:“其實你們閻老師選你還是有原因的,這不是離合唱比賽還有段時間嗎?我們不會唱可以練,可以學。” 林雪不太確定名字:“我看我們這個領唱,水星?” 水星忽然被點到,神色怔了下,有點兒呆,嗯了聲。 “水星就很不錯,教你綽綽有余。”林雪又說,“你有問題平常就多向她討教,兩個人一字一句的,起碼能把詞記住。” 林雪跟兩個人又交代了些事情,并把聯系方式也寫到紙上,交給兩個人才出了校門。水星跟盛沂一前一后走進教學樓里,現在下課,樓梯間的人流量也多。 水星讓了讓地方,挨著樓梯扶手走,下了好大決心,才停下腳步,轉頭,后邊的人說話:“盛沂。” 雖然兩個人認識,到她進一班已經有些時間了,水星在偶爾跟別人說話也會提及他的名字,但這樣面對面說給本人聽還是第一次。 以至于她只不過叫了一個名字,恍惚間,又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盛沂的腳步停了下,抬起頭。 “你最近什么時候有空?”水星問他。 太陽落了下去,交替月亮懸掛在玻璃窗上,這太像是一個傍晚,當時他們的位置似乎也是這樣,只不過是在下樓梯,那會兒水星還跟在盛沂的身后,月亮跟他一起停下腳步,以至于她能趁機站在他的身邊。 盛沂沉默了下,他逆著光,臉上的神色模糊,曖昧又不明,頓了下,才說:“都可以。” 他這么回答更像是那個時候了,為了不耽誤平常的時間,兩個人定好了中午留在學校,兩個人都跟家里說了以后午休不回家,席悅聽說了這件事還來找水星:“星星,你真的要跟盛沂一塊兒留下?” 水星從口袋里找到上次沒吃完的大白兔,一邊遞給席悅一邊點頭:“閻老師都要求了。” “說真的,我還有點兒好奇呢,從小到大,我和盛沂都認識多少年了,我從來沒聽過他唱歌。”席悅說著,停了下,“……..好像也聽過,不過是特別特別小的時候,但沒什么印象了,后邊小學跟初中也有過唱歌比賽,但盛沂也沒參加過。” 水星轉回頭,看了看窗戶邊的人:“…….是嗎?” 她本來還以為只是因為這次,因為她的原因,現在席悅這么一解釋,昨天壓在心上的重量好像減輕一點兒。 席悅正拆著水星給她的大白兔,塞進嘴里,又看見向司原出來,招了招手,回頭跟她再說話的聲音也含糊了些:“對,誰知道呢,搞不好盛沂五音不全不想讓人知道也難說。” “嗯。” 向司原真的出來了,沒看水星,上節課是語文,他沒聽課,直接睡著了,現在頭發還有點兒凌亂,伸手拽了下后邊的衣褶,看到席悅鼓鼓的臉頰:“又吃糖。” 平時席悅總喜歡去便利店買軟糖,一來二去智齒都發了炎,一周以前剛到醫院去拔掉了牙,現在又吃。 “星星給的。”席悅抬手戳了戳臉頰,小小地凹下去一塊兒,像添了個小酒窩,“吃完這個就不吃了。” “嗯。” 水星回到班上。 中午下學前,窗外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很小,水星早上沒帶傘,也幸虧他們不出學校,就在校內的食堂解決。 西城附中里只有一個食堂,不過是為了供應住校生,吃得比較單一,一般走讀生輕易也不會嘗試,食堂分兩層,水星跟盛沂在一層的窗口隨便打了兩道菜,窗外天氣陰得很,兩個人都沒什么胃口,匆匆吃完,就又回了教學樓。 中午的教學樓沒什么人,一班的同學大多都是走讀,很少的住宿生也都回了寢室,他們問孟子豪要了班上的鑰匙,方便隨時出入。 水星先回了座位,要從書包里找文件夾:“我先找一下閻老師之前打印的歌詞。” 盛沂嗯了一聲,他站在班門口,摁開了燈,眼前的視線亮了起來,水星轉頭,視線偏到盛沂身上。他跟她一樣沒帶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個頭要高,淋的雨也比她多一些,額前的頭發有些濕了,雨珠滑在他的下頜,燈光一照也亮了起來。 他抬手用指腹蹭了下雨珠。 “找到了。”水星抿了抿唇,強逼著自己把視線挪開,轉身,將紙張放在盛沂的桌子上,方便兩個人一塊兒看,“我們主要唱前邊這幾句,先練這些吧。” 盛沂走過來:“好。” 歌詞紙放在他旁邊,水星又推了推,方便他看,結果過了好半天,那邊兒都沒傳出來一點兒的聲音,水星朝盛沂看了眼:“你真的不會唱?” 盛沂靜默了一會兒,低聲,說:“不太會。” 他垂下眼,由于皮膚很白,落下視線,更顯出眼皮那點兒淺褐色的小痣,抬起眼眸看向水星的時候又不見,像極了蝴蝶的翅膀。 水星的心也跟著煽動了起來。 “那我先唱一句,你跟著唱?”水星跟盛沂商量。 “嗯。” 他這聲嗯不比前幾聲,像極了有人壓著他,硬擠出來的。 盛沂是真的不擅長唱歌,頭一次選中合唱比賽的代表還是在幼兒園的時候,那會兒的盛沂年紀小,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消,老師喜歡他,把全班的榮譽交給他,結果連最簡單的兒歌,他一張口都唱得跑得找不著北。 平常的小孩兩天就忘了,偏偏盛沂記性好,無論是在家還是學校,誰讓他唱他都不唱,總是板著一張臉拒絕。 等水星唱完,他才勉勉強強開口,就半句,整個人又閉上了嘴,表情嚴肅,身子也僵了,像是不太自在地抬起手,胳膊搭在一邊的窗臺,轉頭去看窗外的雨。 水星沒想到席悅還真就一語中的,盛沂的五音真的不太全。 “沒事兒,沒事兒。”水星盡力安撫他,不想他連頭也不回,“等一會兒我唱開頭,你跟進來就好,多幾次就行。” 盛沂沒說話,耳廓紅了一圈,還在聽雨聲。 水星張了張口。 她原本是想按原調唱的,興許是盛沂的歌聲確實魔性,她不過聽了一遍,忽然也有點兒找不到調,開頭的一個字就這么僵在嘴邊,唱也唱不出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水星臉有點兒熱。 她沒忍住,學著盛沂偏過頭,目光落到的地方是窗戶的邊角。 從這個角度看,還是能看到窗戶里盛沂的倒影。 男生的頭又側了側,一只手輕輕壓在唇角邊緣,不用仔細觀察也能知道他是笑的,兩人的視線在窗戶的倒影里聚集,不知怎么了,之前因為唱錯的羞愧完全地沖淡了下去,水星只是看著他,竟然也笑了出來。 第29章 . 第二十九場雨 茄子。 九月下旬, 西城附中照例舉行月考,水星跟盛沂的合唱訓練也因為要月考而決定暫休兩天。 席悅在文科的一考場,正對一班對面,昨天席悅記錯了時間, 早上差點兒遲到, 好不容易今天來早一點兒, 考場又沒開門, 只能先進一班跟水星說話。 “星星,今天你還跟盛沂留在學校嗎?”席悅問。 水星點了下頭:“回家太麻煩了。” 她跟蔣林英說了合唱比賽前都在學校吃午飯, 再跟蔣林英他們說回去怕麻煩,何況她私心是跟盛沂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兒。 “我也覺得。”席悅從書包里掏出英語作文,“要背的實在是太多了, 我回去吃飯,路上家里都是時間,哪有學校方便。” “確實。” 席悅低頭翻作文書的動作一頓:“你這話怎么跟盛沂一個語氣?嚇死了,剛剛沒留神聽都以為盛沂也來了。” 水星提了一口氣,臉忽然有點兒紅,她這段時間跟盛沂呆久了,不自覺都在模仿他的語氣, 沒想到席悅一戳即中,張口也不是,閉嘴也不是, 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席悅又在掃作文模版了, 根本沒把之前的話放心上:“對了, 我今天中午跟你和盛沂一塊兒吃飯,可以吧?下午要考文綜,我實在背不完。” 水星跟著她看了眼英語作文, 點頭:“行。” 兩個人說話間,向司原跟郁晴也來了,他們前后腳進了班,向司原隨手把書包扔到講臺下邊的位置,就往后門水星這邊來,席悅看見他也不看作文了,轉頭,也讓前邊的郁晴過來,說有吃的給她吃。 “晴晴,又沒吃早飯吧?”席悅從書包里掏出早上裝好的飯,“我媽給我帶了一堆,有茶葉蛋,我還在路上買了粥。” 郁晴接了過去。 “我剛才還跟星星說呢,中午我想留學校吃飯,晴晴你家里要是還沒人,要不我們一塊兒吃?” 郁晴點了下頭。 向司原在一邊被晾了半天,歪著身子,靠在她旁邊的座位上:“你現在跟郁晴說話,看不見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