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泡在浴缸里，四面都被泡泡包圍。他在水里撈了撈, 還撈出來一只塑料小黃鴨。他把小黃鴨放到頭頂, 整個人往下滑, 下巴一半都泡在水里，軟軟的化成一攤。

    他在家里從來不泡澡，都是淋冷水。印象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泡澡，是開筋的時候泡了藥澡。藥水澡的味道很接近紫藤花, 泡在里面老是忍不住打噴嚏——

    浴鹽是薄荷味的，這種味道在初春的溫度里揮發(fā)出來, 混合著熱水, 似乎味道更冷了。

    村田泡了一會就爬起來, 用浴巾擦干然后換睡衣。他和伏黑惠體型接近，不過伏黑惠給他的睡衣是以前的，有點(diǎn)小——村田為難的穿上衣服后覺得扣扣子有點(diǎn)艱難。他打開浴室門，在滾滾往外冒的熱氣里探出頭來：“惠，衣服小了，能換一套大點(diǎn)的給我嗎？”

    坐在沙發(fā)上喝水的伏黑惠瞬間被水嗆到。他有些手忙腳亂的抽出面巾紙擦自己衣服上的水，站起來面對村田時又恢復(fù)了酷哥臉，微微抿了一下嘴唇：“變回來了？”

    村田笑了笑：“嗯，泡著泡著就自己變回來了?！?/br>
    伏黑惠：“……你等我一下?！?/br>
    村田：“好哦?！?/br>
    伏黑惠轉(zhuǎn)頭，回自己房間去拿衣服，腳步比平時快很多。他拿了自己的干凈睡衣，拿出來后又有點(diǎn)猶豫——伏黑惠并沒有關(guān)系好到可以來家里過夜并且互換衣服的同性朋友，這也就意味著他家里能給村田穿的衣服必然都是伏黑惠穿過的。

    村田之前被術(shù)式變小之后，伏黑惠覺得他是小孩子反而比較無所謂。但是變回來之后……

    伏黑惠捏著衣服一角的手不自覺收緊。他若無其事的出門，走到浴室面前，把自己的睡衣遞給村田：“先試試能不能穿?！?/br>
    村田接過衣服，換了，然后從浴室里出來。外面的空氣要比浴室里面新鮮，他在沙發(fā)上挨著伏黑惠坐下，薄荷味的浴鹽味道也跟著染到伏黑惠身上。伏黑惠有點(diǎn)不自在的揉了揉自己脖頸：“我去洗澡了。”

    村田好像沒有什么在男朋友家里的自覺，懶散的靠著沙發(fā)：“去吧，浴室里的臟水我已經(jīng)放掉了，浴缸我也洗了一下。”

    伏黑惠想了想，補(bǔ)充：“九十九小姐讓你恢復(fù)之后立刻聯(lián)系她?！?/br>
    “啊……我知道了，那我給她打個電話。”

    村田起身去客廳陽臺，給九十九回電話——他的手機(jī)在來的時候九十九就放在他衣服口袋里了，只是小村田好像對未來的自己交集關(guān)系不怎么感興趣，根本沒有打開看過。

    他順手關(guān)上了陽臺的門，靠著欄桿撥通電話，漫長的幾聲‘嘟’后，電話被接通了，九十九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恢復(fù)了？”

    村田：“嗯?！?/br>
    九十九：“你變小之后的事情，還記得嗎？”

    村田：“記得?！?/br>
    九十九松了一口氣：“記得就好。我跟輔助監(jiān)督要了埼玉縣近三年的咒靈祓除登記情況，也拜托‘窗’的人重新調(diào)查了伏黑家?澆的咒靈情況，沒有模擬人類外表的咒靈出現(xiàn)過，所以你今天在小區(qū)里看見的……?br />

    村田冷靜的接過話頭：“我看見的確實(shí)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br>
    九十九：“……確定是人嗎？”

    村田：“身體是人，里面就不一定了。這件事情交給我吧，解決完之后我再返回京都?！?/br>
    九十九有點(diǎn)意外：“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主動申請任務(wù)。”

    村田抬眸，赤紅色眼瞳里倒映出小區(qū)里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火。那些暖黃色的燈光映在他明亮的梅紅虹膜上，被糅合成一種詭異的顏色。

    他往客廳里看了一眼，浴室里傳來隱約的水聲。伏黑惠還在洗澡，估計(jì)一時半會出不來。

    村田另外一只插在睡衣口袋里的手拿出來，手心躺著一只小黃鴨。他盯著小黃鴨，壓低了聲音：“嗯，因?yàn)槭且郧暗呐笥眩员仨氁约簛斫鉀Q?！?/br>
    九十九：“你打算怎么解決？”

    村田毫不猶豫：“找到她，斬殺?！?/br>
    九十九：“……萬一她還有人的理智呢？”

    “如果她還有人的理智，那么復(fù)活她的人更加罪無可赦?！?/br>
    村田神色忽而冷漠起來，手指輕輕按在小黃鴨頭頂：“他在玩弄我朋友的生命。”

    九十九不再追問這件事情相關(guān)。兩人又確認(rèn)了接下來的行程后，便掛斷電話。

    村田握著已經(jīng)掛斷電話的手機(jī)，眼睫低垂，神色掩藏在黑發(fā)垂下的陰影之間。他下意識想從口袋里摸點(diǎn)什么出來，結(jié)果只摸到很淺的口袋底——這時候村田意識到自己的羽織還在九十九那邊，他現(xiàn)在穿的是伏黑的睡衣。

    他身上是濃郁的薄荷味道，和睡衣上殘余的洗衣液香味混合在一起。兩個味道都是冷調(diào)的，干凈冷淡得過了頭。村田摩挲著棉質(zhì)睡衣的衣角，慢吞吞的想問題。

    他腦子里亂七八糟的跑過很多東西，有時候是樹里，有時候是成片的覆蓋山野的紫藤花，有時候是夜晚河面掠過的蜻蜓。蜻蜓飛過河面然后落到他的刀鞘上，青色的翅膀在烏沉沉刀鞘上投下青影。

    這種昆蟲的壽命只有幾周，而幼蟲期卻長達(dá)1~5年。

    跨入成年的第一步，是死亡。

    “阿理?！?/br>
    思緒被打斷，村田轉(zhuǎn)頭，看見伏黑惠站在門口。他的頭發(fā)濕漉漉的包著干毛巾，向村田也遞來一條：“頭發(fā)沒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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