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半信半疑地奪過碗來，一點一點地仔細尋找。這才發現，那碗上真有一個洞！

    那洞只有發絲粗細，若不是他看得仔細，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甚至因為洞口太小，碗里的酒，都未曾溢出。

    看到這里的時候，慕容復只覺得受挫。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后才緩緩抬頭，問無崖子：“你是用的什么？”

    無崖子一笑：“發絲。”

    “…”慕容復沉默良久，最后竟然頹然放下酒碗，失魂落魄道：“是我輸了，是我輸了…”

    他凄然一笑，眉眼里都是濃重的悲哀：“虧我還號稱南慕容，結果被一無名小輩狠狠羞辱?！?/br>
    他失魂落魄地離開此處，一看就是大受打擊。

    王語嫣瞧著，先是不滿地看了眼無崖子，隨后又提起裙擺，小步跟在他身后，低聲地叫：“表哥…表哥…”

    她一路追出來，終于在一處蘆葦蕩里，找到了人。

    皎皎月光下，雪白的蘆花被風吹直半空?？粗鼈冿h旋舞蹈，飄過那人的眉眼，又飛向遠方。

    而翩翩公子，松開馬兒韁繩，任它自由覓食。自己則坐在蘆葦蕩中，看著漫天蘆花，舉酒獨飲。

    富家公子的氣度和英雄少年的灑脫，在舉手投足之中，風度盡顯。雖說面有苦悶之意，可隨著杯酒入肚，漸漸化作惆悵和遺憾。

    叫這尊貴之人，更加攝魂奪魄。

    王語嫣屏住呼吸，卻不受控制地，闖入蘆葦蕩中，奔赴向他。

    她喊：“表哥?！?/br>
    慕容復卻又飲一口烈酒，并未應聲。

    王語嫣撥開蘆葦，繼續向前：“表哥?！?/br>
    慕容復這次倒沒有飲酒，而是看著茫茫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語嫣終于穿過蘆葦，坐在慕容復的身邊。她挽住慕容復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顧身邊人驟然僵硬地身體，繼續柔柔地喊：“表哥。”

    “表妹。”

    慕容復終于應聲。

    只是語氣中，卻略顯苦悶：“你怎么來了？”

    “我來找你呀?！蓖跽Z嫣靠在慕容復的肩膀上，享受難得的寧靜：“你一個人出來，我不放心，所以跟來看看?！?/br>
    殊不知，這話叫慕容復更加難堪。

    自己已二十又八，結果在遇見問題的時候，也只會逃避。甚至于，還總是讓表妹擔心自己。

    這樣的人，當真能興復大燕，當真能讓表妹，托付終身嗎？

    慕容復望著月亮，他看了許久后，好似下定決心一般，對王語嫣說：“表妹，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是你的良人呢？”

    這話把王語嫣嚇一跳。她不再靠在慕容復的肩膀上，而是緊張地抬起頭來，望著那月下之人：“表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慕容復自嘲地笑笑，不欲多言。

    王語嫣卻不肯就此擱置，她捉住慕容復的手，對上那雙略顯疲憊的眼來：“表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過。你要不舒服，你便告訴我好不好？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我告訴你母親又殺了幾個人作花肥，你呢就給我說，姑母又怎么對你的。”

    她看著慕容復，一雙美目里滿滿都是他，“表哥，別把我推開好嗎？”

    慕容復只覺得自己受了蠱惑，竟然真如王語嫣所說，緩緩開口，盡情宣泄心中苦悶：“我一生為光復大燕努力，現在已經二十又八，招兵買馬的銀兩被騙走，本以為擂鼓山會有機緣，誰料竟讓我被心魔所誤，差點在拔劍自刎。在天下英豪面前，丟了大臉?！?/br>
    說到這里，又看向王語嫣：“還傷了你?！?/br>
    也不等王語嫣回話，他又繼續道：“本以為武林之中，我已是少有之人。甚至還放言‘南南北北，只有慕容’。可現在你看，蕭兄是我大哥，我無話可說。可那不知道那個犄角旮旯里鉆出來的人，竟然也叫我如此難堪?！?/br>
    “高手如云，各個在我之上。就算我能籠絡人心，可他們當真會聽我號令，光復大燕嗎？”

    “如果大燕真能光復，怎我一路走來，只有挫折不見收貨？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撓著我，讓我辱沒先祖威名?！?/br>
    說到這里，慕容復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王語嫣看著，透明的液體從他的嘴角滑落。流淌至下巴，至喉結，至那再看不見的地方。

    她就這樣看著，眼里似乎澄澈無比，又似乎欲念斑雜。

    待慕容復胸襟被酒浸濕，王語嫣這才柔柔地攔住慕容復飲酒的動作，低聲哄道：“表哥，莫要不開心了。”

    “表妹…”慕容復此時已經喝了好幾壺酒，眼神不再清明。也只有借著酒精，那瘋狂到壓抑的復國之愿，才能被其他念頭壓下去。

    才能在一直保持完美假面的王語嫣面前，流露出真實想法來。

    他的腦袋低下來，額頭靠在王語嫣的肩膀上，發絲從身后往前垂落，落入王語嫣的掌心中。

    “表妹，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卻怎么也負不了國，我的父親…母親…該對我有多失望啊…”

    聽著慕容復低低的聲音，王語嫣心中揪疼。她將手繞至慕容復身后，輕輕拍打他的后背，低聲安撫道：“表哥，你永遠是我的大英雄。”

    “可…復國…”

    看他醉成這樣，還不離復國，王語嫣是又心疼又無奈：“表哥，復國就這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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