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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邪見忍不住嘟囔一句:“不愧是最接近人類的妖怪,就連住得地方都與人類別無二致?!?/br> 給他們準備好一切,首領婆婆識趣退下。 邪見在外面的爐子上煎藥,殺生丸則守在修羅身邊,她睡得不安穩,時不時發出不適的呻、吟。 首領婆婆剛從后山下來,慌亂不已的村民就圍到她身邊:“之前從沒有妖怪找到這里,現在卻……我們真的不需要……” 首領婆婆一個眼風,示意對方噤聲:“他不是尋常的妖怪,即使我們一起上,恐怕也抵不過他一根手指頭。如果不想死,這種話以后就不要說了,小心惹禍上身?!?/br> “可讓他們留在這里真的沒關系嗎?他懷里抱著的那個是半妖吧?也就說他跟人類很親近,如果讓他知道我們這些年做過的事情……”村民們還是很不安。 “所以,我將他們領到了后山宅邸?!?/br> 首領婆婆的聲音不復先前仁慈和善,眼神也如蛇般陰冷黏膩,仿佛要擇人而噬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只要大家都守口如瓶,就什么事都不會發生。要是讓我知道誰說了不該說的,做了不該做的,下次犧牲就由她開始。” “知、知道了?!贝迕窈ε碌目s回去,不敢再說什么。 不管人魚們的心情如何跌宕起伏,殺生丸都全不在意。 和室內點著一盞油燈,橘黃色的光不停跳躍搖曳,從閉合的窗戶上不停傳來細雨落下的沙沙聲。 殺生丸端坐榻邊,望著小臉皺成一團,明顯睡不安穩的修羅,金瞳掠過一絲暗色,他抬起手,將她被冷汗濡濕成結的鬢發理好。 邪見火急火燎端著熬好的藥進來時,正瞧見這一幕,下意識將聲音放輕:“殺生丸少爺,藥已經煎好了?!?/br> 殺生丸端過來,試著溫度剛好,俯身將修羅從不安的睡夢中喚醒:“修羅,醒過來,先不要睡,把這個喝掉。” 修羅暈暈乎乎地倒在他臂彎里,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再說什么,無法聚焦的金色眼瞳虛虛落在黑乎乎的碗中,看不清那是什么東西,不過靈敏的嗅覺告訴她那是藥。 “父親大人……我生病了是嗎?” 殺生丸應了聲,端碗喂藥。 修羅順著他動作,乖乖將藥喝掉。 好一陣,也許是藥起了作用,修羅生銹的大腦才重新開始轉動,她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怎么了,小臉像是吃了黃連一般皺成一團,怏怏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殺生丸把空碗遞給邪見,托著她后背,讓她重新躺下休息。 “您在說什么傻話?!?/br> 邪見像是聽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話,瞪圓了眼睛,“生病這種事情又不是您故意的,哪里需要您道歉?況且,殺生丸少爺這么寵愛您,不要說您只是生病了,就算您想要在他本相上玩耍,恐怕他都不會拒絕。唉,殺生丸少爺對您這么好,就連我邪見都非常嫉妒,如果您還說這種生疏見外的話,殺生丸少爺聽到該會多傷心啊。” 殺生丸面色沉靜,微微斂目,修羅沒看清他的動作,就聽門外傳來一陣七里哐當撞倒東西的聲音,邪見已經被抽飛門外。 修羅還沒反應過來,障子門外就傳來邪見磕頭如搗蒜的道歉。 見他再次因為口無遮攔而被教訓,修羅抿嘴直樂。多少次了,邪見都記不住教訓,父親大人的心思揣測錯了沒有懲罰,可揣摩對了卻是要挨打的。 邪見整了這一出,也讓修羅意識稍稍清醒些。 她伸手攥住殺生丸微涼的手,幸福的笑意占據眼底。 ——父親大人就在身邊,觸手可及。 這個事實讓她非常高興,可就在這讓人沉醉的幸福中,一股異樣的情緒像冰下潺潺流水,漸漸漫上心頭,不容忽視。 屋外風雨纏綿,屋內燈火明滅。 “父親大人,我不是想跟您生疏,我只是……只是覺得很羞愧,明明您已經足夠照顧我,可我卻還是生病了。明明我們身體里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我卻連邪見大人都不如。在最開始的時候,我自信地說過要努力跟上您的腳步,可現實卻是截然相反。在不知不覺中,我成了拖慢您腳步的負累?!?/br> “即使您不嫌棄我,我卻還是忍不住在嫌棄自己。您這樣好,可我卻這樣差勁,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這樣的我真的配作為您的女兒,享受著您的愛重,快樂地留在您身邊嗎?” 修羅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迷茫。 人類是種很奇怪的生靈,明明是最幸福的時刻,卻總會不自覺生出失去的恐慌。身體中留著一半人類血液的她,也繼承了人類的患得患失。 更重要的是,她與殺生丸之間本身就隔著謊言。那些虛假的謊言將此刻的幸福映襯成美麗的泡沫,縹緲虛無,觸之即碎。 身體上病痛讓她的精神比往常更加脆弱怯懦,而那些被封在心底的情緒,就像是出閘的猛獸,咆哮著沖破心防,讓她害怕地想要哭泣。 她指尖不自覺發抖:“您對我越好,我就越害怕,我害怕自己會失去這一切……父親大人,如果、如果我能更強大一點就好了。有時,我也會想,是不是我成為與您相配的存在,就可以坦然接受一切了?!?/br> “可更多時候,我還是害怕,父親大人,好想……好想快些、再快些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