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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繼續留在他身邊,以后他要是欺負你怎么辦?” 一色有世苦口婆心的勸,可修羅卻像是堵住了耳朵,油鹽不進。 “不是的。” 她定定看向一色有世,神情認真,“我并不是因為那張相似的臉,才選擇留在他身邊。父親大人他很好,溫柔又強大,即使知道我認錯了,也顧忌著我的心情,不僅沒有揭穿我,還默許我跟在他身邊,更像照顧女兒一樣照顧我。如果我們之間有誰心懷鬼胎的話,那個人只會是我,是我自己非要留在他身邊。不管以后發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會后悔——這是我一開始就已經做好的決定。” “至于你說得那隊人馬被殺的事情,閑聊時邪見早就告訴我了,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更早。” 說著,修羅唇角微微翹起,說不出是暢快還是諷刺,“他們說話做事毫無顧忌,以為我軟弱可欺,便理所當然認為妖怪都不過如此,長此以往,更不會將妖怪放在心上。熟不知,這份輕狂自大遲早會要了他們的性命。我早就知道他們下場不會好,只是沒想到他們報應來得那么迅速。因為莽撞而落到邪見手上,身為父親大人最貼心的擁躉,那些人自然只有一個尸骨無存的可悲下場,怨不得旁人。” 燦爛的金色眼瞳深處仿佛跳動危險的神光,可定睛細看,卻又什么都沒有。 一色有世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善,嘴巴張了張,到底沒有指責出聲。 當時高師大人來者不善,那些人甚至都敢在父親面前對他出手,如此失禮魯莽,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意外。招惹到修羅,被她厭惡,是很正常的事。 修羅她,可以是最善解人意的溫柔貴女,也可以是最讓人有苦說不出的尖銳姬君。 曾經,城池中有貴族因為她是半妖,搶了她玩耍的繡球故意戲弄她。 那時她還小,沒有反抗的能力,只是到教場,她以請教之名將那男人的孩子狠狠教訓了一頓,在學堂里也沒放過打擊他的機會,直接讓那孩子受不了哭著跑回家。 后來還是那個大人親自來道歉,她才高抬貴手,停止了惡意針對的行徑。 當然,她表現得似乎完全已經忘記之前的齷齪一樣,端的高雅大方。 她的聰慧強勢折服了身邊的孩子——尤其,她長得還好看,大家不再跟她對著干。而在那不久,十六夜夫人因故去世,她也仿佛一夜之間成熟,整個人更加溫柔端莊起來,待人和善,恬靜優雅,任誰也挑不出一絲錯。比起“半妖”,她更像是城池嬌養出來的出色姬君。 在一色有世的記憶里,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動怒的模樣,以至于現在看見她這個樣子,隱隱有些不舒服。 窗外,枝垂櫻粗枝橫展,小枝長而垂,其上點綴著如云似雪的粉白碎花,微風拂過,脆弱的花瓣飄落枝頭,被細風裹挾著墜入室內,如雪堆在修羅腳邊。 名花美人,兩相生輝。 一年不見,修羅也明顯長開了許多。 雖然她一直跟在妖怪身邊風餐露宿,可身上并沒有生活留下的痕跡。相反的,她看起來比往常更加靈動俏麗。 銀色長發如瀑,鬢角幾綹切發順著耳畔垂落腮畔,她很愛笑,舉手投足間有種令人側目的姝色。 風姿晦美,眉目分明,言笑晏晏。 孩童的稚氣正一點點從她身上褪去,逐漸張開的容顏愈發像十六夜夫人,美好的讓人移不開眼。 一色有世有些看愣。 修羅將一色有世的神情變化看在眼里,倏然一笑:“有世,正如你所見,我已經不適合再跟你們一起生活。你如此善良,即使那些人冒犯你,等他們死在妖怪手中,你還是會為他們抱不平,可我卻是不同的。” 說著,她抬手捂著心口,心臟正在有規律的跳動,那里流淌的血液,一部分屬于人類,而另一部則屬于妖怪,“我明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可一路上,我從沒想過勸過他們一句,反而還隱隱有些樂見其成。我知道這樣說你會不高興,但卻沒有絲毫要悔改的意思。你看,即使我現在說著這種無情的話,心里也一點波瀾都沒有。也許,這就是妖怪的冷酷本性吧,哪怕我是半妖也逃不了。” “不是的!”察覺到她話語中的深意,一色有世陡然慌亂起來,語無倫次解釋,“修羅,你跟其他妖怪是不同的!即使你說得這么冷漠,但我知道你的心其實比誰都要柔軟,哪里就不適合跟我們在一起了?那些人以下犯上,言語冒犯你,自然活該受到懲罰。只是,他們不應該死在妖怪手中……不對,就算他們死在妖怪手肘也怪不得你,那種盲目自大的愚蠢之輩,即使你當時出聲勸誡,他們也不會聽。你完全不在意,才是正常的。沒必要為了那種人而耿耿于懷,根本不值得。我也根本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完全沒必要離開!” “謝謝。”修羅深深看向他,發自內心道謝。無論如何,被人寬慰總是值得高興的事。 說完,她將畫軸收好,抱在懷里,做最后道別:“之前的約定,我已經兌現。現在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 “再見,有世。” 修羅沒再停留,轉身離開。 / 第21章 不管自己如何挽留,她還是不愿意留下來。 一色有世望著她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一顆心逐漸沉入谷底,整個人被巨大的無望情緒擊潰,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住了脖頸,他痛苦地無法呼吸,窒息來帶的不適讓他五臟六腑都綿綿不絕的疼痛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