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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有些吃驚,點漆的眸子微微一顫。明明他之前就跟個爆仗似的,一提他不如自己就會憤怒跳腳。 “逃得遠遠的,去哪里都好,只是再也不要回來了。后續(xù)即使高師大人要問責,我也可以說你偷襲打傷我逃走了,反正父親,包括教導我的師父們都知道,不管是文試還是武試,你都比我要強一點。”有理有據(jù),一色有世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好極了,“我們一色氏雖然比不得京都公卿,但也是正經(jīng)貴族出身,即使高師大人心有不忿,也不能隨意處置我們。所以,你逃吧,修羅!”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眉飛色舞,為自己想起如此高明的法子而歡喜不已。 在他伸手要帶著自己逃走時,修羅后退一步,躲開了。 “修羅?”一色有世不明所以地看她。 “我不能灰溜溜逃走。”修羅道,“我父親是庇護丹后國的大妖怪,身為他的女兒,我決不允許惡妖在我父親的國度耀武揚威,更不會容忍惡妖踐踏原本屬于我的父親的地盤。高師大人此舉雖有私心,但也出于為治下考慮,這一點,你我都不能否認。這件事,我不知道也就罷了,但如今我知曉了,便不能善了。即使賭上我的性命,我也要退治他!” 說罷,修羅鄭重看向他,“身為竹野郡少主,這種心情,你一定能理解的吧。如果有人入侵竹野領地,欺負你的子民,你肯定也不會輕饒他們……” “我不能理解!”一色有世猛然喝斷,眼神逐漸轉為兇惡,大有馬上化身吃人野獸,一口咬死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半妖的架勢,“我是一色少主,將來勢必會繼承竹野郡,保護屬于我的東西理所當然。可你只是一個半妖而已!”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即使你的父親是西國大妖怪,可半妖就是半妖,隨便一個弱小的妖怪都可以瞧不起你、捉弄你!十六夜夫人還活著的時候,小妖怪們就敢當著她的面,將你拉入水池中,差點把你溺死,現(xiàn)在十六夜夫人都不在了,你以為他們還會在意你的死活嗎?” “不說你現(xiàn)在還是個元服之禮都沒行過的小丫頭,就算你真的長大,你以為你不顧生死沖上去,他們就能將你視為同族嗎?” “別自欺欺人了,修羅,你根本不被他們承認!” 好意被無視的憤怒沖擊著理智,讓一色有世口不擇言起來。 舉止得體的俊朗少年,即使暴跳如雷,依舊透露著別樣風采,好看得很。 修羅靜靜聽著,凝眸注視著他,并沒有流露出被刺痛的神情,反而是在他稍稍冷靜一些后,點漆星眸微微彎起,抱歉的笑笑:“即使這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看過來的眼中漾著澄凈笑意。 半妖。 不僅不屬于妖怪,也不屬于人類。 弱rou強食,在拿不出足夠本領服眾之前,會被爭強好勝欺軟怕硬的妖怪排斥,是很正常的事情。 即使人類,也會畏懼著“非我族類”的存在。 這是不可指摘的本能,而不是故意針對誰,所以沒必要生氣。 修羅是這樣想的。 因為她的冥頑不靈,一色有世正在氣頭上,本想更加殘酷兇惡地斥醒她,可視線觸及她歉疚模樣,胸膛深處的心臟像是被什么驟然捏緊,突如其來的抽痛讓他剎時忘記自己想說什么。 修羅上前抱抱他,抽條期的少年身體清瘦單薄:“對不起,因為我的事情,讓你擔心了。” 暖香入懷的瞬間,一色有世猛地僵硬背脊,瞳孔受驚似的瞪大。 修羅拍拍他脊背,旋即松開,朝往外院走去。 一色有世怔忡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那纖細瘦弱的身軀被罩在華美精致的羅緞織錦之下,如墨的濃密鴉羽披散下來,鬢角的切發(fā)分別用紅色絲繩系于兩側,垂下的繩結散在柔順的發(fā)絲里,隨著她平緩的步伐,搖曳風中。那耀眼的紅色,仿佛印刻在他眼中,令他久久回不過神。 新月,半妖的一切特征都從她身上泯消不見。 鴉羽紅衣,風姿晦美,言笑時如夜櫻垂水,直讓人移不開眼。 這時候的修羅,風雅靜美,更像是養(yǎng)于深閨的貴族女童。 而現(xiàn)在,她表情從容平靜,不像是準備奔赴戰(zhàn)場,更像是一次尋常外出游玩。 一色有世不自在地握緊雙手,僅剩的怒火也泄得一干二凈。 “修羅,”他追上去,“你不能就這樣過去,至少……請帶上這個。” 一色有世從腰間抽出累金脇指,鄭重其事交到修羅手上:“這是我七歲那年生辰,父親大人送給我的禮物,我一直很珍惜,也有好好保養(yǎng),現(xiàn)在我暫時將它借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退治完一定要記得還回來。” 入手冰涼,金鐵的沉重質感仿佛要透過交疊的雙手落入修羅心底。 “這樣真的好嗎?”修羅手上捧著脇指,有些驚訝,斟酌道,“我記得之前在道場比試,我不小心磕掉刀鞘上的一顆寶石,你氣得差點跟我拔刀,仿佛要吃了我似的。現(xiàn)在,這么珍貴的東西,就這樣輕易交給我,真的可以嗎?” 萬一磕著碰著了…… 一色有世面色漲紅,別過頭去,避開修羅的打量,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強硬語氣別扭道:“知道它對我很重要,后面該怎么做,想必你肯定也明白了。修羅,我告訴你,如果你要是敢將它丟在山上,等你回來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