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姜晏去沉宅。

    入冬甚冷，她穿了狐貍毛的短披風(fēng)，踩著嶄新的小靴子，登登登跑進(jìn)院子里。沉知嬰臥在躺椅上，望見姜晏頭頂扎著白絨毛球的兩個發(fā)揪揪，頓時捂住心臟。

    “好可愛，晏晏比以前更可愛了。”

    婢女們都遮著嘴笑。

    沉知嬰把人都打發(fā)走，握住姜晏暖烘烘的手，撒嬌似的埋怨：“你怎么才來見我呀。”

    姜晏打量沉知嬰氣色。

    她聽沉家的人說沉知嬰病了，這原是每年冬天常有的情況，所以也沒格外在意。聞闕先前提到墜樓一事，她才懷疑沉知嬰受了傷。

    如今真正見到面，姜晏對自己的判斷產(chǎn)生了疑慮。

    什么嘛，根本瞧不出幾分病容，五官倒是更艷麗了些。若說從前沉知嬰神似聞闕，現(xiàn)在卻是變得濃墨重彩，像夏日里盛開的牡丹，冬雪覆蓋的紅梅。他那眉梢眼角透露著一種難以壓抑的喜色，然而仔細(xì)觀察，又能發(fā)現(xiàn)幾分欲說還休的忐忑。

    姜晏皺著眉頭：“你究竟有沒有生病？”

    不對，她換個問法，“聽說你從高處摔下來了，是哪里受傷了么？”

    “啊……”沉知嬰心虛地移開目光。

    他不太想解釋這個問題。

    哭著鬧著要嫁給聞闕然后腳滑墜樓受了內(nèi)傷還砸斷兄長兩根肋骨——這種事實在太丟人了，沒臉說。

    但姜晏過于直接：“我瞧見聞子鳩身上的傷了。”

    沉知嬰立即直起身來，半是心慌半愧疚地問：“阿兄如今怎么樣？那日過后，他不肯留在家里養(yǎng)傷，說是事務(wù)繁忙……我曉得他顧著體面，肯定也不會告訴別人自己受傷……”

    說著說著，又反應(yīng)過來，“你見他了？怎會瞧見他的傷勢，你們……那個了？”

    姜晏：“……”

    沉知嬰的腦子，真的很會找錯重點。

    “骨頭都裂了，那個什么啊那個！”她一巴掌糊在沉知嬰臉上，“快說！怎么回事？不說我就回去了！”

    沉知嬰抓住那只手，咬了咬指尖。

    看姜晏反應(yīng)，他料想聞闕沒有大礙，為難片刻支支吾吾道：“就……我也想和你們一起成親……”

    如此這般如此那般。

    姜晏聽完以后眼神都麻木了。

    她一時覺得沉知嬰實在幼稚，一時又想笑。還別說，這種叁人成親的念頭挺有意思的，有種缺失腦子的趣味感。

    虧得聞闕會答應(yīng)沉知嬰。

    他竟然能答應(yīng)。

    姜晏發(fā)現(xiàn)自己對聞闕還是不夠了解。

    不……等等。

    答應(yīng)也沒什么關(guān)系呀，看朝堂這個水火不容的局勢，指不定還沒cao辦婚事就打起來了。到時候皇帝一換，誰還管這先前的破事。

    姜晏懷疑自己洞察了聞闕的用意。

    好家伙。

    她同情地看了沉知嬰一眼。

    這孩子……很可能被親哥敷衍了啊。

    “晏晏？”沉知嬰打破沉默，有些心虛地環(huán)住姜晏，“我知此事尚需你點頭，你怎么想？”

    姜晏能怎么想。

    她掐住沉知嬰的臉頰，拖長了調(diào)子：“嗯……我覺得無所謂啊。”在對方明顯露出驚喜神情之后，才慢吞吞地補(bǔ)足剩下的話，“不過，婚姻大事要準(zhǔn)備個一兩年的，這期間誰知道有什么變故呢。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才好。”

    姜晏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

    不久后，黃宸下獄，叁皇子禁足宮中。朝廷上下大清查，一時間人人自危。在這緊張壓抑的氛圍中，陰山郡一帶突發(fā)地動，俞縣的金烏塔，塌了。

    按國師的說法，鎮(zhèn)厄祭祀塔坍塌，自是不祥之兆，須得誠心祭拜祈福，方可重鑄塔身。當(dāng)今天子最最看重這些規(guī)矩，便不顧眾臣勸阻，執(zhí)意親身前往俞縣。

    結(jié)果沒動身呢，一場大雪就把他撂倒了。

    姜晏不知道這皇帝怎么想的，總之，他決定派遣國師去俞縣代行祭拜祈福之禮，太常卿、左相同行，從旁協(xié)助。

    這個陣仗委實夸張了點兒，不過也算合情合理。陰山郡地動，民生傷損極大，正需要朝廷賑災(zāi)安撫民心。

    所以聞闕去陰山主要是干賑災(zāi)的活兒。

    順便查一查金烏塔貪墨案的底細(xì)——黃宸還在牢里關(guān)著呢。

    出發(fā)當(dāng)日是個大晴天。

    隊伍極長極壯觀，氣勢頗為莊嚴(yán)。

    聞闕好不容易熬完了繁瑣的辭別儀式，掀簾進(jìn)車輿，車?yán)锖杖蛔鴤€單馬尾笑瞇瞇的少年。

    女扮男裝偷偷從侯府跑出來的姜晏對著左相大人揮手。

    “誒嘿。”

    “……”

    聞闕松手，厚重的簾子驀然落下。

    他捏住眉心，懷疑自己勞累過度開始眼花。

    隊伍已經(jīng)在洛陽城外了，這會兒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把姜晏攆回去。

    話說回來，她是怎么混進(jìn)來的？而且她覺得她那個偽裝很成功么？一眼就看穿身份了！

    左相冷著一張臉不吭聲也不進(jìn)車廂，狀況顯然很異常。愛湊熱鬧的國師策馬過來，好奇發(fā)問：“聞相緣何不動身？莫非此處有異常？”

    說話間，國師抬手將車窗拉開一條縫隙。這動作太自然了，周圍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聞闕也沒來得及阻止。

    下一刻，灰發(fā)藍(lán)眸的男人和車?yán)锏慕虒ι弦暰€。

    喲吼。

    程無榮眉梢微抬。

    他順勢又關(guān)上了車窗，微笑道：“什么也沒有嘛。”

    車?yán)锏慕陶Ａ讼卵劬Γ醋∧槨?/br>
    ……什么妖孽國師，好好看！

    銀灰色的長頭發(fā)！

    靛藍(lán)的眼！

    皮膚那么白！

    還有淚痣！

    看起來就很壞很yin蕩的樣子！

    被國師美貌近距離沖擊的姜晏心潮澎湃。

    聞闕進(jìn)到車廂時，她臉上的興奮勁兒還沒下去。

    聞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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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聞闕不可能想不到姜晏會去問嚶嚶，所以這一步也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他沒想瞞著這事兒，主要是自己出口解釋有抹黑弟弟的嫌疑，而且容易敗姜晏好感。姜晏主動去問沉知嬰，沉知嬰那個腦回路，反而更容易被姜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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