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黃雀未在朝堂(宿成玉、季桓視角,宿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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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嘩然。 有人驚詫,亦有人視宿成玉如傻子。 單只是他擺出的罪名,并不足以對太子造成太大損傷。反倒是他自己,處境危急。 宿成玉并不慌張。 他自覺從未如此清醒過,對著滿朝官員,對著愣怔不安的太子,對著上首沉默的天子—— 一句一句,細數罪名。 大司農手握錢糧分配不均,私下貪墨假作賬目。 姜榮昌從中謀利,吞吃別家軍備,為姜氏固根基。 太子攬權結黨,充盈私庫,收買人心。 說話間,便有人出聲打斷:“小子莫要信口開河!” 宿成玉眼尾余光掃過,那人已隱沒在行列陰影之中。 ……是黃宸的人。 這點毋庸置疑。 真正該站出來反駁的是太子、姜榮昌以及鄭春海。但這三人動也未動。他們不是傻子,宿成玉敢當朝啟奏,手中定有證據。誰要赤臉白牙地爭辯解釋,反而出丑。 黃宸安排的人故作憤怒姿態,宿成玉便順利取出袖間書信,高舉過頭頂。 建明十年至現在,有關這三人貪墨搬權中飽私囊的證據,已經整理得明明白白。 宮侍接過書信,呈送到天子面前。 天子沒著急查閱。他打量著宿成玉,目光不顯喜怒,泛著青白的手指輕輕叩擊龍案。 “你要說的話,就這些了?” *** 清遠侯府內,抱著花貍的姜晏坐在廊下,伸出腳來逗弄咪咪叫的小崽子們。冷風颯颯,落在她臉上的樹枝光影搖晃扭曲。 “上面那位,久病歸朝,已對疏于問候忙碌政事的太子心懷不滿。因此,宿六彈劾太子,那位肯定愿意聽完的。指不定還希望聽到太子極重的罪名……這樣才符合他的猜忌?!?/br> 姜晏輕嗤,看向旁邊侍候的阿蘅,“但同時他又不愿意接受太子犯太大過錯。君心么,就是這么麻煩。陵陽跟我說過的,雖然那位嗜好制衡之術,但如果要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間選,他還是更傾向于太子,因為太子愚鈍?!?/br> 愚鈍,意味著更好掌控。 阿蘅擠出個蒼白的笑容,有氣無力:“娘子,這些話可不能說出口啊……” 姜晏并不理會。 此刻院中只有她們二人,朱鷺在遠處盡忠職守地當背景。 “宿六的脾性,我如今也相當了解了?!苯棠媚_尖輕輕踢翻撒嬌的小毛團子,倒地的奶崽子立即攤開肚皮,一副任君蹂躪的姿態?!八麨榱嗽诔弥圃熳詈玫男Ч?,絕無可能一上來就露底,定會循序漸進,將最嚴重的事情放在最后講。如此鋪墊,才能最大程度誘發天子的怒意?!?/br> 不過,先提貪墨搬權之罪,真的好么? 那些書信證據都讓蟬奴替換了呀。 姜晏偽造的假證據當然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內容,但如果天子有心情仔細堪別呢? 那就會認為宿成玉誣告。 如此一來,宿成玉不就失去談論惡錢案的機會了么? “要是真有這么容易就好了?!苯绦ξ兀翱上覍ι纤\氣一直不太好,所以必須按照最壞的情況做打算。” *** 金碧輝煌的大殿上。 面對天子的提問,宿成玉語氣冷靜:“不,不止如此?!?/br> 正如棋局下到最后才能將軍,真正能扳倒太子的大罪,他要放到后頭講。 “搬權貪墨,假造賬目,傾軋士族……這些事并未動搖國之根本。真正動搖國本的是惡錢——” “挪用國庫錢糧,如何不算動搖根基?” 很突兀地,從旁傳來清朗高亢的聲音,幾乎完全掩蓋了宿成玉最后的言語。宿成玉瞳孔驟然收縮,扭頭望去,便見季桓不緊不慢走出行列。 明明此處是最為肅穆莊嚴的朝堂,烏發含笑的青年卻仿若閑庭信步。朝宿成玉看過來的眼神,有著虛偽的包容。 ……仿佛看待一個不懂事的友人。 下一刻,季桓端正顏色,對著天子痛心疾首道:“決曹如此膽氣,臣甚為敬佩!此情此景,臣又怎能裝聾作啞,明哲保身,容忍國之蠹蟲混在這滿朝賢良之中!” 其聲飽滿堅定,感情充沛,震得眾人愣怔。 宿成玉頭皮炸了起來。 不對。 不對。 不能讓季桓說下去! “等……” 阻攔的話語尚未成型,前方的青年長跪在地,大聲道:“臣彈劾水衡都尉黃宸,借職權之便施壓少府,暗中接管陰山郡城池修繕要務,且利用俞縣金烏塔重修工項,大肆攬財中飽私囊!陛下您先前親自批復的錢款,經黃宸之手,層層盤剝,至俞縣不過二三!” 站在行列中的黃宸驚呆了。 須臾,他反應過來,嘴唇直抖:“豎子安敢污蔑!” 說著便也跪了下去,急切懇求天子明察,“陛下,臣怎會行此腌臢之事……” 眾臣起了sao動。細碎的竊語流傳開來。 聞闕眼睫微動,視線淡淡掠過所有人的臉。他看見了不安茫然的太子,神色難看的姜榮昌,也窺見了三皇子怪異不解的擰眉表情。宿成玉站在中央,仿佛一個被遺忘的物事。 “陛下!” 宿成玉上前一步,提高聲調,“臣尚未說完……” 咣咚! 放置于龍案的青銅鎮紙,被天子狠狠砸落地面。眾人立即噤聲,滿朝死寂。 黃宸盯著距離膝蓋不到兩寸的鎮紙,眼珠子僵然不動。 皇帝動怒了。 真真正正的,怒不可遏。 他撐著膝蓋站起來,推開攙扶的宮侍,冷冷俯視著黃宸與季桓:“你,你們,現在隨朕來,把事情說清楚?!?/br> 視線一轉,又落到聞闕身上,“勞煩左相與朕同行?!?/br> 這便是要退朝了。 宿成玉張嘴幾次,總算發出聲音:“陛下,臣尚有要案啟奏……” 上首的皇帝瞥了他一眼,顯然有些不耐煩。 可是為什么會不耐煩呢? 就算黃宸突然被指認貪墨,如何比得上先前太子等人的罪責? 為何天子能憤怒至此,甚至不打算繼續朝議? 為什么? 宿成玉想不明白。 他在發冷,心臟陣陣緊縮。 不能讓天子就此離開。不能讓朝議草草結束。 他不可能有下一次說話的機會了。 “陛下!”宿成玉干脆摒棄了禮節,直接拋出重話,“臣要彈劾清遠侯協同大司農私鑄惡錢,太子為其庇護開道!” --